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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节

      黎菲难以置信地看我。我心里说话,神识冲击?我都度过魔境天劫了,那都是小意思。
    我撩起白色布幔走了进去,里面什么也没有,地上放着一个蒲团。我坐在上面,头疼欲裂,耳朵里满满得像是塞满了沙子,看什么都是双影。迷糊想吐。
    这些都是纯生理反应,我控制不住,现在能做的就是咬牙硬挺。
    其实我的忍耐力和韧性都是相当的高,有什么问题不想麻烦别人,能自己咬牙就咬牙。
    我刚坐好,外面传来黎菲嗡嗡的声音:“我开始了。”
    “来吧。”我勉强说道。
    幔布很厚。外面的女孩也仅仅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她坐在地上,古琴在面前,她双手搭在琴弦上迟疑了片刻,随即抚琴,声音渺渺,透幔而进,徐徐飘来。
    意识有些模糊,全身不自觉发冷,下意识想是不是没有关窗?山里到了夜里是真够冷的。
    我张开嘴想提醒黎菲关窗,可怎么也发不出声,困的不得了。
    好像打了一秒钟的盹。马上一个激灵,眼前模糊,仅能看到幔布抖动。
    周围的琴声已经融化在冷冷的空气中,我似乎坐在一片冷水中间。
    冷到难以控制,嗓子像是着火了一样,我想站起来走出去,讨一口水喝,全身却动不了。
    冷空气里似乎有了声音,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猛然睁开眼,发现周围场景变了。
    我在一片河水里,抬头看天色。此刻应该正值下午接近黄昏,天空已不如白日那般明亮,天空浮动着尿黄色的流云。
    我感觉呼吸困难,看到自己穿着厚厚的连体防水衣,行走在一条几乎要没过脖子的河水里。这条河很臭,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周围还长满了水草。
    我艰难地往前走了一步,脚下是深深的淤泥。我有些惊恐,难以保持平衡,别看现在穿着这种古怪简陋的防水衣,真要滑到摔进水里,几乎是很难再站起来。
    我开始往岸边走,周围水草浮动。我这么一走,搅动着下面沉渣泛滥,周围的水也被黑色的淤泥染黑。
    “老王,”身边有人喊,凭感觉好像是喊我。
    我回头去看,旁边走过来一个同样穿着防水衣的男人,一边冲着我招手一边说话。
    我停下来等他,心知这是进入幻象了,既来之则安之。
    男人过来说:“这么早就收工?”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男人从腰间提起一个密闭的大塑料袋,能看到里面装着半袋的水,在水里浮动着密密麻麻红色的虫子。我认出来,这种虫子叫红线虫,是作为鱼食用的,市场上卖也挺贵,五毛一块的也就能买一小袋。
    我抬头看看周围的一大片水域,后背几乎都渗出冷汗。
    这片水里少说也有十来个像我这样的人,正在淤泥中艰难跋涉,搅动浑水,用渔网筛着里面的虫子。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未来
    捞鱼食是很艰苦的行当,寒风凛凛,一大群大老爷们,其中偶尔有几个上岁数的老娘们,大家穿着连体防水衣,在脏兮兮的河水里冒着滑到淹死的危险,淘弄淤泥,筛出那么一点点的红线虫。
    挣的都是辛苦钱。我冷的实在受不了,冲着喊我的汉子指指河上。他点点头说:“一会儿我也上去,水真是太凉了。”
    我艰难走到岸边,顺着铁梯子从河里爬到岸上,脱下外面的防水衣,一股风吹来冻得瑟瑟发抖。我看着昏黄的天空,浑浊的河水,心中纳闷不已。好好的我怎么就来到这么个鬼地方。这里到底是哪,我在黎菲的琴声幻境中竟然到了这么一个不明所以的地方。
    我低头看看自己,手很粗,手指缝隙全是黑泥,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手。又摸摸脸上,一手的胡子茬。
    我咳嗽了几声,蹲在岸边从兜里摸出包烟。烟都潮了,抽着辣嗓子,我陷入深深的思考。这里的幻象应该和治疗耳朵有关系。我侧头听了听,现在的耳朵很敏锐,能听到风声、河水流动的声音、还有河水里淘弄红线虫这些人的大呼小叫。
    天色渐暗,岸边来了一些晚上遛弯的老百姓,他们站在岸边看着河中的人,津津有味讨论两句。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河里的人都爬了上来。脱掉防水衣,用塑料袋包裹好,众人互相都认识,一起大呼小叫要找个地方撸串喝酒。
    今天收获颇丰,每个人都提着大大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红线虫。
    众人一起先到花鸟鱼市,从腌臜的后门进去,里面是走廊,没有开灯,两边是黑森森的房子,有的锁着门,有的里面正有人在分拣观赏鱼。
    我们到了一间房子前,门口摆着脏兮兮的电子秤,有个系着大围裙的娘们正在调试上面的数字。
    众人挨个过秤,把红线虫卖出去,换了一堆脏兮兮的钱。大家拿了钱腰包鼓了,大说大笑称兄道弟一起出去,在街边找了家烧烤店。
    外面风寒刺骨,屋里烧着小炭火,上来小烧酒,温暖如春。店口有面大镜子,我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镜子里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五十多岁男人,眼球浑浊,头发蓬乱。面色虚黄。
    我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成为这个人。
    我曾经有几次深入幻境的经历,其中因果错综,实在妙不可言。
    落到这样的幻象,顶着这个人的身份生活。这不是谁能安排的,我安排不了,黎菲那小丫头更没这个能耐,她只管弹琴冲击我的神识,神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谁也不知道。或许,只能解释为,这一切是老天爷的安排。
    我没有慌张,这种事遇到多少次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坐在人群里喝酒。这些人都是粗人,全都是五六十岁的老爷们老娘们,没有多少文化,单位下岗还没混到退休,只能打点零碎工养家。
    吃完之后十点了,女人们先撤。几个老爷们一脸荡笑,勾肩搭背到歌厅去唱歌,要了几个女的作陪。鬼哭狼嚎了两个小时,陆续搂着女人神色诡秘到了后面。
    我喝的醉醺醺的,忽然悲从中来,揉着眼睛,旁边坐着个三十多岁的娘们,摸着我的手:“大哥,你咋了。”
    我揉着眼睛,不由自主说道:“儿子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现在还靠我出去淘弄嚼谷。我上辈子欠他的。”
    “大哥有啥烦心事别往心里去。走,上后面老妹儿帮你去去火。”女人说。
    我本不想去,可身体不受控制,昏头涨脑任由她拉着到了后面。小歌厅后面有暗房。走廊曲径通幽,两边是很多的小房间。
    进到一间房间,女人推了我一把,我头疼欲裂,胃里犯恶心。她好像对我说了什么,我迷迷糊糊没听仔细,耳朵里像是灌满了铅。
    突然打了个激灵,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眼前是白色幔布。
    琴声阵阵。从后面传来。我惊醒,自己又回来了。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幕,我实在忍不住道:“我进入幻象了。”
    “别说话。”幔布后面传来黎菲的声音:“不要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我正在修补你的神识。”
    “我想知道一件事,幻象是怎么来的。和我现在有什么关系,我在幻象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说。
    黎菲道:“能有这种想法表明你危险了。不要对幻象较真,这就是一场梦。”
    她随即拨动琴弦,曲调忽然婉转起来,一下低一下高,我头脑昏昏,再次进入到幻象里。
    风很凉,我发现自己站在大街上,全身疲乏不堪,周围几个老伙计冲我摆手再见。
    我明白了,刚才和那女人在后面暗房里干的事就这么跳过去了。
    我迷迷糊糊往家走,这里离家不远,夜里很凉,我身体特别虚,像是掏空了一样。看样子这个老男人一直过着很不健康的生活。五十多岁就快行将就木了。我感觉全身都在疼,心情焦躁无比。
    我住在筒子楼里,现在快午夜,楼里昏暗,又脏又破。一边走我一边犯嘀咕。心里总有种预感,这个幻象肯定和我的未来有些许关系。
    会不会我老了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我上到三楼,来到对着楼梯的住户门口,掏出钥匙手颤得厉害怎么也插不进去,酒喝多了又吹了冷风,还和女人瞎折腾一气,身体完全使不上力。
    插了半天,突然门开了,我睡眼惺忪地看着里面的人。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长得很瘦。头发乱糟糟的。
    我迷迷糊糊地说:“儿子。”
    小伙子一脸厌恶把我扶进屋,把我扔在沙发上,我晕的厉害心想着等明天我清醒的,非把你揍一顿不可。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家里的情况,家里乱糟糟的,就像九十年代那种老家庭,满地的破烂还有啤酒瓶子,一张桌子上有一台很老的笔记本,正亮着屏幕。
    我咳嗽一声:“你怎么还不睡?”
    “正写东西。”小伙子说。
    “写。写,成天尼玛的写,写出什么屁玩意了。”我骂:“我天天出去起早贪黑,就养活你这么个白吃饭的。”
    小伙子没吭气,坐在屏幕后面,脸上面无表情,木然地敲着键盘。
    我大口喘着气,哎呦哎呦叫着难受。家里没有女人是不行,我晕沉沉地想。
    我艰难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扔在沙发上,那小伙子看我:“爸,我把你写到小说里了。”
    “怎么?”我下意识问,脑子麻木。
    “我是这么写的,”他木然地看着我:“我写到你明天能捡到宝贝。”
    我笑笑说:“那敢情好。咱们家就有钱了。”
    “不。”他说:“你捡到的宝贝,里面藏着妖怪。”
    我陡然一激灵,好像想到了什么,想振奋精神,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脑袋像被谁揍了一棒子。
    “你别瞎写。”我咳嗽几声勉强说。
    “要写就写大的。”他说。后面他又说了什么,我一概没听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件毛毯。
    我昏昏沉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昨晚发生过什么。客厅里还是这么乱,我起身到屋子,儿子正睡在床上。这张床上有一半都是书。
    我叹口气,其他小伙子到他这个年龄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他可好,连正经工作都没有,成天窝在家里说是写东西。写成什么样且不说,你总的接触社会吧,要不然闭门造车,写出来的也是垃圾。
    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和他谈谈,逼着他出去找工作,老这样不行,人就废了。
    上午我到一家单位的门岗上班,就是看大门。到下午两点来钟,上夜班的来和我换岗。我提着东西到了公园的清水河,继续干副职,捞鱼食红线虫。
    到了河边,已经有人在水里干上了。我赶忙换上防水衣,哆哆嗦嗦下了河。
    一路淌着水来到河的中间,冰凉的河水刺激的浑身汗毛直竖。
    我搅动浑水捞着烂泥,用网一点点淘弄,从里面分离出红线虫。
    往往一大堆泥巴只能淘到小小的一撮。河水浮光,所有人都散开,各有各的区域,有条不紊地干着。
    我用脚踢着下面的烂泥,搅动浑水。正走着,突然一脚踢在硬东西上,本来就冻硬的脚趾头瞬间没了知觉。
    我疼的嘶嘶倒吸凉气,缓缓蹲下腰,用手在水里摸,摸来摸去摸到一个四方形的东西,好像是个盒子。
    我心头狂跳,恍惚记起昨晚好像有人告诉我,说我今天能捞着宝贝,可以发财。
    第四百三十四章 人头
    我探进水里,矮了一截身子,看到周围没有人看我,艰难地用手摸着四方盒子。它深陷在泥沙里,我用尽全力把它掰出来,盒子似乎有些分量,并没有就势浮上来,一连串气泡从盒子下方出现。
    这东西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一块捞鱼食的老哥们老姐们,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瞎玩瞎闹都没有问题,可有大事千万不能和他们掺和到一起。
    这些五六十岁的社会底层,少年时期都是从那个红色浪潮年代过来的,自私狡诈,小肚鸡肠。如果我捡到宝贝的消息让他们知道,转过天基本上全市人就都知道了。所谓财不外漏,真要走到那一步,恐怕会引来天大的祸事。
    我想了想,没有轻举妄动,用两只脚夹着这个盒子。以免它顺着水底的暗流冲到别处。我动不了位置,只能站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搅动浑水。
    天色愈来愈暗,周围人陆续上岸,有人招呼我,我苦笑对他们说这两天收成不好,想多捞点。
    人陆陆续续少了,越来越黑,远远的公园里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