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剑台上，只余了三个人。
    魑、魅、魍、魉领了宗主之命，全权代表鬼王宗对受邀而来的诸多本地门派表示了感谢，并委婉地下达了逐令。前来的门派都是人精，自然早早离去。而鬼王宗的宗门子弟，也都在魑、魅、魍、魉的率领下退出了祭剑台。
    第五听云依旧坐在原处，这种时候，他大概也能体会到计十三娘的心境。
    辛苦准备了这么久的祭剑大典，却被天山宗这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强行破坏，计十三娘身为一宗之主，个人颜面无存反倒是小事，整个鬼王宗被天山宗欺压，这才是让她最为气恼的。
    更何况，天山宗的无理要求是要联姻！
    她视白洁为妹妹，某种程度上，甚至把白洁当做了女儿。若非是天山宗这种一流门派，她今日肯定就严词拒绝，白洁的意志，就是她的意志！但很不幸，面对天山宗，一向心高气傲的计十三娘只能忍让，为了鬼王宗上上下下数千弟子门人，她不敢公然违逆天山宗之意……
    “三日之后，双方订婚。”
    这是盘心一行人临走时候留下的话，计十三娘清楚，这也是天山宗给鬼王宗留下的最后期限。换句话说，应该是天山宗留给鬼王宗的准备时间。三日之期一到，你鬼王宗同意自然最好，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就是天山宗的意志。
    “师父。”
    白洁站在祭剑台上，微微仰起头颅看着计十三娘。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小脑袋里乱成一团，明明很想思考一些事情，却发现什么也理不清梳不顺。于是，她只好向计十三娘投以求助的目光，在她看来，师父是不会害她的。
    听到白洁的声音，计十三娘退出思考，半蹲下来，双目正好和白洁的两只眼睛齐平。她看着眼前这双清澈的泛着泪水的眼睛，郑重地说道：“为师有些话要对你说。”
    第五听云站起身来准备回避。
    “第五，你也过来。”
    计十三娘出奇地叫了第五听云一声，然后招手。
    第五听云愣了一下，走上石阶来到白洁身旁。
    “今日我传给你的，乃是我鬼王宗的建宗之旨。正如我之前说过的，受此宗旨者，便是我鬼王宗的继承之人。一宗之主，除了身份之外，还是一个责任，关于成百上千人的责任。”言及此处，计十三娘停顿了一下，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语意一转，“不过，我不希望你现在就承担起这份重担，当然，你现在也承担不起。”
    就在白洁苦思计十三娘这话的意思之时，计十三娘继续说道：“你走吧，跟着第五听云走。离开丰都郡，离开嘉陵省，去潇湘学院，天山宗的手伸不到那里。”
    听罢这话，第五听云不由对计十三娘心生感激。
    白洁秀眉蹙起，问道：“师父早就知道天山宗联姻之意？”
    计十三娘略带歉意地说道：“早在你回来之前，盘心就已经通知过我。可我说你年纪尚轻不到时候，本以为就此为止，不料天山宗竟如此霸道。唉，我早该想到，像天山宗这种宗门，是不会考虑别人想法的。”
    “这次让你回来参加祭剑仪式，原本就是想把建宗之旨传于你，只是没想到天山宗突然杀了过来。”
    面对白洁，计十三娘无疑是敞开了心扉在说话。
    白洁又问：“师父，天山宗为什么要娶我？”
    计十三娘叹了一声：“这一点为师也不得而知。”
    “我走之后，鬼王宗怎么办？”
    第三个问题，直接问到了根本。白洁在鬼王宗已经待过数月，其实论思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白易兵身后叫着爷爷的乖巧女娃。只不过平日里跟在第五听云身后，她更愿意做回以前而已。
    计十三娘宽慰一笑：“没事，天山宗难道还能和我一个小小的鬼王宗计较吗？”
    对于这样的回答，第五听云拧紧眉头，他当然不会相信。要知道，越是天山宗这种大门派，就越在乎声名，说白了就是在乎面子。盘心既然当众宣布，那么不达到目的肯定会誓不罢休，到时若是白洁逃走，遭殃的必定是鬼王宗。
    这一点，第五听云看得很透彻，但他却不想说。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白洁还想说话，但计十三娘摆手制止，道，“鬼王宗旨，你务必要好好研习。说不定几年之后，我这龟缩一隅的鬼王宗就得靠你发展壮大呢。”
    接着，计十三娘对第五听云说道：“好好照顾她，你们走吧。”
    说完便转身，独自面对着那伫立祭台中央的高大石剑。
    白洁不敢忤逆师父的话，只好和第五听云退了出去。
    回房的路上，白洁一言不发，她的小脑袋已经意识到了，这一次是鬼王宗的危机。她很想听师父的话，就这么和第五听云再次远走高飞，离开嘉陵，她不愿嫁给那个素昧平生的盘心。
    但这个决定她迟迟下不了。
    ……
    ……
    夜深。
    窗外没有月光。
    临近十五，硕大的圆盘挂在天上，理应洒下皎洁的月光。但今晚没有，一片片的乌云就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聚集在月盘之下，将那本该倾洒在人间的光线遮蔽得严严实实。
    白洁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这不像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该有的动作。
    她站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屋里没有点灯。院子里各种虫鸣响起，偶尔有一两个仆人路过，那些声音就会戛然而止，等到人声走远，虫子们就又会欢快地歌唱起来。
    突然，虫声再次停顿。
    白洁拉开房门，坚毅地走了出去。
    身后，虫鸣渐次恢复。
    不多时，她就来到了计十三娘的卧室之外。
    一路头也不回地走到这里，却在进门前停了下来。
    就在她在门外踯躅之时，“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进来吧。”
    计十三娘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白洁猛一甩头，抛开了脑子里七七八八的想法，迈步走了进去。
    “师父……”进门之后，白洁看见计十三娘负手站在案前。屋子里也没有点灯，但计十三娘并没有睡觉，看来她是早料到白洁会星夜前来。
    计十三娘不经意地轻叹了一声，问道：“你……想好了吗？”
    白洁点头：“嗯，我已经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