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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反正你已经得罪她了,不怕再得罪一回。”陆徐氏睨着小徐氏,“刚才慕卿凰对待你我的态度,你感觉如何?”
    “仗着是郡主,她是一点也没把咱们看在眼里啊,谁家儿媳妇、孙媳妇敢这么对待婆婆和祖婆婆,她还伶牙俐齿说了一通什么孝什么敬的话,真是闻所未闻。”小徐氏气恼道。
    “若是不想咱们娘俩以后都受这个气,你就去接秀玉。”
    “给她添堵,她不更给我们气受?”
    陆徐氏轻哼了一声,“给她添堵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压压她的气势。瑁儿极爱秀玉,若不是咱们都压着他,让他娶郡主,他可不会娶,瑁儿不喜她,甚至厌恶,但是郡主稀罕咱们瑁儿啊,秀玉一来,瑁儿必要围着秀玉转的,她不就独守空闺了,到那时她不来求咱们娘俩又能求谁去,把男人拉回自己屋里,难不成她好意思求圣旨,奉旨让男人睡她?”
    这话就粗了,但陆徐氏乡野出身,习惯改不了,时不时就会冒出些粗话。
    小徐氏拿帕子捂着嘴笑,“还是姑母有办法,我这就派车去接。”
    陆徐氏又道:“秀玉怀了身子,六个月了,你用我的马车去接,用软被厚厚的铺在车里,别颠簸了秀玉,是我委屈了那孩子。”
    陆徐氏叹了口气。
    小徐氏就道:“还是秀玉的肚皮争气,哪像慕卿凰,身份是又贵又重了,可成亲将近半年了,她那肚皮一点动静也没有。”
    小徐氏压低声音跟陆徐氏道:“别是娶回来一只不下蛋的母鸡?”
    陆徐氏瞪了小徐氏一眼,“别胡扯了,赶紧派人去接秀玉。”
    “是。”
    朝阳院。
    西施在屋里绕着慕卿凰的脚转来转去的撒欢,慕卿凰怕踩着她,把她往旁边拨一拨,她还当慕卿凰跟她玩呢,伸着舌头舔慕卿凰的手指。
    慕卿凰被她舔的手痒,露出个笑模样,“玉珠,你过来,快抱着她,别让她给我捣乱,”
    “哎。”玉珠放下书,站起来抱西施,她还不乐意,冲着慕卿凰汪汪的叫。
    玉鸾找了半响,从最底层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郡主,这本仿佛是讲兵事的。”
    “我瞧瞧。”慕卿凰接过,见书页上写着“尉缭子”三个字,翻开里面,书页已泛黄,便道:“是本老书了,我竟一点也不记得这是从何处所得。”
    陆瑁喜读书、藏书,这满屋子的书都是她为陆瑁收集的,这屋子也是她为陆瑁布置的书房,陆瑁来朝阳院过夜只喜欢睡在此处。
    慕卿凰又细细瞧了瞧这书,摸了摸纸张,不是宫里惯用的,封面、装订也不像是出自宫里,慕卿凰抬头,环顾四面书架上的书册,这些书都是她从文渊阁手抄来的,从知道陆瑁是自己的未婚夫,对他动心后就开始抄了,一直到嫁给陆瑁,这些书便是作为嫁妆被她从东宫带了过来。
    原是想给陆瑁惊喜,原以为自己婚后的日子会是“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境界,她怀揣最美好的憧憬而来,却得了一世怨侣的结局,被嫉妒和不甘蒙了双眼,失了初心。
    也许到后来,她对陆瑁的爱已成了一种不甘,明明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明明我用尽全力的爱你,为何你不爱我呢?
    你能引花魁凤楼春为知己,能深爱寡妇宁秀玉,能怜惜岑小曼,可你为何不爱我呢?
    论家世,论相貌,论才学,我自负不输她们任何一人,你为何就不爱我呢?
    到最后,她放不下的是自己付出的那些心血吧。
    泪易干,伤心时也容易再生,可心血付出去了一滴就是一滴,想收回都是苍白无力的。
    慕卿凰怅然一叹,将《尉缭子》交给玉珠,“去送给陆玖。”
    最后看了一眼这满屋子自己一本本抄写的书,对玉溪道:“拿把锁来,把这屋锁上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开。”
    见慕卿凰神色不对,玉溪轻声道:“郡马若是要看书……”
    “不许他再踏足这里,他已不配。你们几个也是看在眼里的,他心里没有我,我又何必强求。”
    慕卿凰在前,玉溪等四个丫头在后,从书房出来到了花厅,慕卿凰歪在软枕上道:“和你们说点我的心里话,我已不准备和他过下去了,是打算和离的,别再拿他当郡马对待。”
    四个丫头都吃惊不小,玉鸾却是高兴的,“奴婢早看郡马,呸,早看他不顺眼了,他算个什么东西,郡主喜欢他,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竟敢拿乔作势不喜欢郡主,奴婢瞧他就是个眼瞎的,一点也配不上郡主。”
    慕卿凰被玉鸾逗笑了,“罢罢罢,在你们眼里,我是最好的,自然谁也配不上。玉珠,你快送书去吧。”
    “嗳。”玉珠响亮的应了一声,拿着书走了。
    “郡主,和离不是小事啊,您要三思。”玉溪劝道。
    “我心已决,你们都不要再劝。”三思了一世,糟蹋了自己的一世,够了。
    “玉鸾,你拿着我的玉牌去宫里一趟,说我明儿回宫看望父亲和母妃。”
    “是。”
    玉鸾转身去里屋找慕卿凰的玉牌。
    见慕卿凰心意已决,玉溪叹息了一声,“正像玉鸾说的,郡马是个眼瞎的,他也实实在在配不上郡主,郡主既心意已决,那奴婢就去吩咐下面的嬷嬷丫头小子们,再也不给他郡马的待遇了。”
    对陆瑁,玉溪心里也是有气的。
    “好。”慕卿凰笑着道。
    玉绮见姐妹们都有事要做出了屋子,她便拿来针线笸箩,搬了个绣墩坐在慕卿凰边上,默不作声的绣制香囊,图案是慕卿凰喜欢的红莲。
    玉绮是个心灵手巧,嘴巴却笨的,若是玉鸾在,早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了。
    四个丫头,性情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都极为忠心,望着玉绮白净小巧的脸,慕卿凰心里舍不得,叹气道:“真想你们都能陪我到老啊。”
    玉绮抬头,认真的道:“奴婢愿意。”
    慕卿凰却笑道:“我也愿意。罢了,我终究是舍不得你们远嫁,都给你们招赘如何?”
    玉绮脸蛋微红,“奴婢才不嫁呢,也不招赘,就跟着郡主一辈子。”
    “傻话。”
    日西斜,晚霞漫天,福庆堂却是闹腾起来了,长宁侯拿着鞭子,追着陆玖满院子上蹿下跳。
    二老爷亲自执杖,让人把陆瑁按在长凳子上打板子,二老爷打儿子是实打实的,杖杖到肉。
    小徐氏哭的刘备似的,忙忙的叫人来通知慕卿凰去阻止。
    ☆、第11章 进击的陆玖(九)
    慕卿凰带着玉绮,闲庭信步的来了,不为劝架,单为了瞧陆瑁的笑话。
    她想瞧瞧,被打了板子的陆瑁,是何等狼狈模样。
    福庆堂的院墙上攀爬着一种呈串状,远远看去红彤彤一片,很是喜庆的花,陆徐氏叫这种花为炮仗花,她极为喜欢。
    慕卿凰打从墙下过,忽觉花枝乱颤,抬头一瞧,正看见了陆玖爬上墙头的整个脑袋,火红的花丛里,他凤目缭绕带着艳,就那么撞进慕卿凰的眼睛里。
    墙内噼里啪啦声声不绝,打的墙外的花藤都簌簌颤抖,趴在墙头的陆玖“哎呦哎呦”的叫,慕卿凰却看的清清楚楚,他虽叫嚷的紧,但脸上却是挂着笑的,那般灿烂。
    陆玖低头正和慕卿凰的目光对上,凤目一霎变了光泽,他看着她时,眼睛里就像是装载了万千星辰,一闪一闪,明艳灿然。
    “小凤凰!”
    墙里面忽的传来一道粗粝的男声,“小兔崽子你给老子滚下来,抽不死你。”
    慕卿凰听出来了,这大概是长宁侯陆炳的声音。在她的印象里,长宁侯陆炳,是一个纯然的武夫,却也是一个极为纵容子女的大丈夫。
    见着心中所爱的女子,陆玖就不是自己了,脑子空白一片,慌慌的揪了一把花扔慕卿凰头上。
    “……”
    一瞬,花叶从头顶上哗啦啦往下落,慕卿凰有点脸黑。
    玉绮忙将卡在慕卿凰发髻和玉钗步摇上的花叶一点一点的摘下来,弄完后,很是不忿的瞪了陆玖一眼。
    陆玖有些傻眼,磕磕巴巴的道:“我、那个,我不是……”
    忙又揪了一捧,双手攥着,像是要送慕卿凰花的样子,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在那一瞬,陆玖发出“啊”的一声,整个人消失在墙头,墙里面遂即传来“噗通”落地声,紧接着便是长宁侯的说话声,“兔崽子你摔疼没有?”
    慕卿凰禁不止扬唇而笑,“这个蠢货。”
    福庆堂院门口还围着许多人,主子仆从一大堆,把门口堵的水泄不通,有长宁侯的次女,陆玖的亲妹妹三姑娘陆珑;有二老爷陆炆的庶子行五的陆珰,有三老爷陆炅的嫡长子行三的陆珘,次子行四的陆琢,庶出的四姑娘陆琼。
    陆珑瞧着她哥被她爹拿着鞭子抽的满院子跑,笑的小脸绯红;陆珰不知看见什么了,正用袖子半蒙着脸,一副想看又不忍心看的样儿;
    已经成亲的陆珘背手在后,拧着眉,一副感同身受,手足情深的模样;陆琢憋笑憋的脸红,撑不住,跑到墙根下,扶着墙,咧嘴,无声哈哈大笑。陆琼这小姑娘就跟在陆珑身后,一忽儿憋笑一忽儿又捂嘴害怕。
    “给郡主请安。”陆珑止住笑,瞥见慕卿凰来了,忙敛裙行礼。
    其余人等也都纷纷请安问好。
    慕卿凰点点头,“怎么不进去?”
    陆珑便笑道:“怕事后我哥找我麻烦,嫌我看他的笑话。”
    这是亲妹子吧……
    慕卿凰无语。
    陆珘便道:“到底是兄长,我们做小的不好进去令两位兄长难堪。”
    听罢,慕卿凰带着玉绮走了进去,就见院中,陆瑁正趴在长凳子上,屁股上的白绫裤子染了点点血迹,小徐氏跪在地上,正抱着二老爷陆炆的腿哭诉,“早知你看我们母子不顺眼,你要打就打死我算了,别打我儿子。”
    另一边,长宁侯坐在石鼓凳上正喝茶,赤红的蟒皮鞭子放在石桌上,陆玖远远站着,正自己揉屁股。
    “兔崽子,我歇歇,喝口茶,接着抽你。”长宁侯气狠狠的瞪陆玖一眼。
    陆玖的朱色长衫被抽的一条条的,露着胳膊和腿肚子,可并不见血迹,慕卿凰便轻轻挑眉睨了陆玖一眼。
    陆玖撒开揉屁股的手,忙忙的背过身去不看慕卿凰。
    ……这是羞愧的意思?
    慕卿凰嗤笑,瞥见了布条缝隙里的白屁股蛋儿。
    陆玖像是觉到了屁股后头漏风,忙一手捂住又转了回来,整个脸比猴子屁股还红。
    慕卿凰禁不住又笑了。
    见慕卿凰终于来了,小徐氏埋怨道:“郡主,你可算来了,快劝劝你公公,再不能打了,再打下去下半截就烂了,我可怜的瑁儿啊。”说着说着,小徐氏捂嘴哭起来。
    “父教子天经地义,我劝什么呢。公公接着打啊,怎么不打了?”
    二老爷的面皮抖了抖,冷冷看了慕卿凰一眼,真个挥起竹仗想再打几下。
    “好了!”坐在廊庑下喝茶的陆徐氏呵斥了一声,“该被打的一点皮毛没伤着,不该被打的反倒被打个臭死,一个拿儿子狠教训不当个人,一个又纵容的没边儿,你们兄弟真是……让我说什么好。”
    “来人,快把你们二爷扶我屋里上药。”
    山茶便立即领着福庆堂的大丫头们去搀扶。
    “老二,你快滚,最近几天都别让我看见你,当年你父亲也这么打过你吗?你个狠心的瘪犊子。”
    二老爷被亲娘骂的脸红,一拱手,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