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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而这柳岸风身边的小厮良海,便是桃丝一母同胞的亲生兄长。
    “哥哥说,三少爷可能是怕老爷责骂,一时害怕方才逃走。”桃丝将事情大致说了后,急得眼眶都红了,“求姑娘帮帮忙,寻到少爷罢!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哥哥把三少爷弄丢了,那哥哥、哥哥……”
    语毕,她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焦虑,话没说完,眼泪就直直地落了下来。
    三少爷和四姑娘本是双生子。四姑娘因病故去,独留下了三少爷。因此,老爷夫人对三少爷尤其着紧,生怕他有半点闪失,连生病二字都不敢让他沾上。
    如今,被老爷夫人这样疼爱的他出了岔子,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待!
    桃丝正哭得伤心,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喝:“哭哭啼啼像甚么样子!事儿是良海惹起来的,与姑娘何干?你这样,竟是在逼迫姑娘必须出手相帮么!”
    窦妈妈这话说得严重,吓得桃丝一下子就止了哭泣,挂着满脸的泪水,惊愕抬头。
    窦妈妈叹道:“少爷不见了,这是大事,头一件便是得让夫人尽快知晓。不然拖得越久,越麻烦。”她将清雾往上抱了抱,似是低喃,又似是在与人说一般,言道:“我和姑娘都是初来贵府,又能帮得上多少去呢。”
    桃丝咬了咬唇,抽泣了两声。
    窦妈妈暗暗摇了摇头,思量着赶紧将这事儿禀与何氏,正抱着清雾朝屋里行去,旁边噗通一声响起,接着就是重重的叩头声。
    “奴婢不敢逼迫姑娘。只是、只是这事儿因为姑娘而起,奴婢也没法子了,只能来求您。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出手相帮一回!”
    桃丝所说的话和态度的决然让清雾很是意外。她忙拉了拉窦妈妈的衣袖,示意停下,要问个究竟。
    桃丝再不敢藏着掖着,当即将先前柳岸风和文武两兄弟起争执的缘由磕磕巴巴地讲了出来:“当时堂少爷们对少爷说,府里真是甚么都敢收留。不干不净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来的,就贸贸然捡、捡回来……”
    后面那些话愈发恶毒污秽,桃丝努力了半晌,也无法讲出口。
    但凭着她已经说了的这些,已经足够让清雾和窦妈妈猜到那些话的大致走向了。
    清雾气得小脸发白。
    窦妈妈更是怒极,“那些个不知羞耻的人,竟是甚么脏水都敢往人身上泼!忒得无礼!”
    她正愤怒地想着,手臂一紧,原来是被清雾的小手抓住,轻轻晃了晃。
    窦妈妈这便将全副心思暂时搁下,问询地望着清雾。
    清雾记得,哥哥们带她出去玩时,在路上谈论了不少事情。其中柳岸风曾经说过一句话,他在柳府旁边有一处秘密之地。那儿风景优美,他极其喜欢。
    当时柳岸汀和柳岸芷在说着一些功课上的事情,故而柳岸风接下来自言自语的几句话他们没有听到。
    但,清雾听到了。
    她仔细回想了下柳岸风当时所言,拉过窦妈妈的手,在她手心里快速写了几个字。
    短短几字,窦妈妈已经会意,问桃丝:“府外附近可是有哪个地方同时栽了梧桐、杨树与槐树的?”
    桃丝想了一瞬,说道:“府外西北角右转往前走,过一个路口,有块空地,是属于隔壁吴府的,那里这几种树都有。待到天气暖和些,吴夫人还会让人在那里栽些兰草,待到花开,香气四溢,十分怡人。”
    窦妈妈如今已经晓得了府里的很多事情。听闻那个“兰”字,不由得就往清雾那边看了眼。却见清雾眼中一片清明,好似全未发觉那一地的特别之处,这才放了心。
    桃丝口中的那个地方,离柳府并不远。从偏门出去,走上一会儿就也到了。
    初到此处,饶是清雾心里有了准备,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喝彩。
    高高的树木立在周围,虽说上面的枯叶已落,却更显得树身高大挺拔。树间栽着松树,虽到冬日,依然长青。围在最当中的,是错落有致的梅。如今上面已经打了花苞,只待过些时日便要盛放。
    整个的景色,都透着一股不畏寒冷的坚韧之气。
    清雾心中赞叹一番,环目四顾,并未在外头发现柳岸风的身影。
    林子不小,若是细细找寻,怕是要费一些功夫。
    清雾想了想,和桃丝示意了下,分开寻找。桃丝往左侧入内,窦妈妈和她从右侧进入。而闻讯赶来的良海,则从中间直直前进。
    这样分三路而行,能够节省不少寻找的时候。
    ☆、第二三章
    良海和桃丝对清雾肯出手相助感激不尽,当即连连答应下来。商议好谁先寻到了人便高声喊一句通知其他人,大家各自散开,朝里行去。
    窦妈妈抱着清雾,走得小心翼翼。
    这树林虽不甚密,但树木高低错落着,只能观察到近处的大致情形,难以看清植株间的全部细节。若只她一人就也罢了,如今姑娘在她怀里,自然要小心为上,步步谨慎。
    之前清雾坚持要跟过来一看究竟,窦妈妈想了想后,倒也支持她如此做。毕竟柳岸风是因了清雾的事情而出的手。而且,若是真寻到了三少爷,良海怕是没法将人劝回去了。有姑娘在,也好劝说一二。
    窦妈妈这般想,想因为她觉得柳岸风很是疼爱清雾,如两个哥哥一般。但清雾心里却明白,柳岸风对她,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之前柳岸风对她的排斥,她是记在心里的。若说他对她态度的转变,无非是从那一日哥哥们带了她出去、将她交给秦疏影后却将她弄丢了后,方才开始。
    而后便有了柳岸梦的到来。
    柳岸风时不时地提起清雾,来气柳岸梦。比如见了柳岸梦就夸清雾漂亮,再比如柳岸梦说自己有甚么,柳岸风必然添油加醋地说清雾拥有的比柳岸梦的还要多、还要好,非要把那个骄傲的女孩儿气得直跺脚方才罢休。
    只是这些事情大多是背着清雾做的。每每这样之后,柳岸风对清雾就会殷勤一些、好上一些。
    相较于是兄妹之情,他对她,倒不如说是弥补愧疚更贴切。
    这样的情形下,清雾也摸不准自己去劝他到底能有几分成效。只是一想到小小少年为了她竟然和人去打架,她的心里就暖暖的,想着必须过来一趟方才安心。
    清雾和窦妈妈两人都是头一次来这片小林子,对路不熟,只能朝里慢慢走着。又不时地四顾去看,期盼着能从这里发现柳岸风的身影。
    突然,静谧的林子里传出了一下下击打的声响。声量不大,却悉悉索索的,接连不断。
    窦妈妈眉端紧拧,抱着清雾的手收紧了些,继续朝着里面行去。清雾也搂紧了窦妈妈,凝视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一点也不错开眼。
    声音越来越近。窦妈妈将脚步放轻放慢,缓缓靠近。待到那声十分清晰后,便可辨出,是刀斧砍在枝桠上面所发出。
    两人的神色瞬间放轻松了许多。再往前行,便没那么多顾忌了。
    不多时,一个青衫少年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之中。
    他约莫十岁的年纪,和柳岸汀相仿,身材清瘦,气度儒雅。只是十分不相称地握了一把小斧头,正慢慢地砍着跟前的一棵一人高的树,神色专注且认真。
    窦妈妈一靠近,他就警觉地看了过来。见到是名抱着女孩儿的妇人,就放松了戒备,向她们笑了下。
    窦妈妈朝他砍的那棵树看了眼。
    发现是一棵枯树,必然要劈掉的,并非是少年胡乱为之,窦妈妈这才说道:“不知公子可曾见过一位少年从这里经过?”思量了下,又接道:“便是我们柳府的三少爷。不知公子是否认识。”
    少年双唇紧抿,摇摇头,又低下头去,继续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他的眉很淡,眼尾微微上扬。这般认真地盯着手中之物,很有种如画卷般的安静美感。
    清雾多看了两眼,便将视线调转,继续去观察周围了。
    就在她以为窦妈妈会立刻离开时,却听窦妈妈说道:“官家儿郎多只愿将心思放在武道或是科举上面。公子肯为草木花费时间与精力,着实难得。”
    清雾惊讶地望向窦妈妈。
    她知道,窦妈妈是宫里出来的,一向谨言慎行。却没料到她会向一个陌生人主动搭话。
    少年听了窦妈妈的话后,将小斧头轻轻搁置到一旁,微笑答道:“我自幼便极喜与植株相伴。家母说,许是和我这太过安静的性子有关系。”
    “不知公子如今可识得多少种类?”
    “种类算不得太多。但,凡是我认识的,必要研究透彻了方可。比如这片林子,便是我想出来、让人布置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谈到自己的爱好,少年的面上染了淡淡的绯色。眼中,却是十足的坚定与自信。
    窦妈妈大为意外,真心实意地叹道:“公子好脾性。”
    她朝旁边堆了一堆的枯叶望了眼,说道:“可是巧了。我们夫人正想要将西跨院收拾出来给姑娘住,这两日应当就会请花木匠人来收拾一番。如今巧遇公子,正好请教院子里用甚么……”
    “甚么?西跨院要给她住?真的假的!”高声的嚷嚷传来,打断了窦妈妈后面未尽的言语。
    一个少年一把掀开那堆在一起的枯叶,跳将起来。牵扯到伤口,咝地倒抽一口冷气。呲牙咧嘴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了,一瘸一拐地走到窦妈妈跟前,瞪着清雾问道:“娘要把西跨院给你住?”
    正是跑走了的三少爷柳岸风。
    清雾见到他后,都来不及惊喜,就被他脸上五颜六色的模样给惊到了。
    ——如今的他,眼圈肿了颧骨青了,就连脸颊上,都带着红红的拳头印子。鼻子下面还有两道未擦净的干涸血迹。整个人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清雾又是感激又是内疚,忍不住喊了声“三哥”。
    这声音娇娇软软的,引得旁边青衫少年望了过来。
    柳岸风却未曾理会,反倒将刚才的问话又重复了遍:“娘要把西跨院给你住?真的假的!”
    清雾之前没有听说过此事。但是窦妈妈说话谨慎,既是能对外人都说出口,想来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于是迟疑着点了下头,又轻轻“嗯”了声。
    “哈哈!我就说吧,娘对你那么好,一定想出法子把那死丫头给压下去。果然!果然!让她再猖狂?哼!”
    柳岸风哈哈大笑着,忽地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登时脸色一变。再顾不得其他,抬手捂了脸上的痛处哎呦哎呦直叫。
    青衫少年赶紧走上前来,想要给柳岸风查看伤口,被他用力一把推了开来:“我不是说过了?不碍事的。吴林西,你赶紧忙你的去罢!”
    简短两句,瞬间表明两人是认识的。且,柳岸风藏到枯叶下面之前,还让他看过伤口。
    吴林西也发现了这一点,窘得面上通红,微微垂首望着脚前地面,看也不敢看清雾这边。
    清雾发现了,心里悄悄默念了一遍将要说出口的话,方才慢慢说道:“多谢吴公子。”
    她的声音如之前一般娇软,咬字不甚清晰,却带着别样的可爱。
    吴林西为这声“谢”觉得愧疚,脸上的绯色更重,先是将头又低了些。后想起她的说话与寻常人不甚相同,这才想到眼前的女孩儿恐怕就是大家说起的柳府那个五姑娘了。
    心下怜惜她的身世,吴林西忙望了过来说道:“没有甚么。不用放在心上。”转眼看到柳岸风,想到了自己之前诓人的那一下摇头,他暗叹口气,别开了脸去。
    柳岸风却没想那么多。
    他开心之下,已经忘了自己暴露行踪的事情,边稀溜溜地抽着冷气边对清雾笑:“走!咱们回去!看看那帮子犯了眼红病的还有甚么说法!还不得气她个半死?”
    刚刚跑了两步,柳岸风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幸好窦妈妈眼疾手快,一手抱着清雾又腾了手去拉他,这才免于跌倒。
    即便这样,刚刚剧烈晃动引来了身上伤处疼痛,柳岸风也倏地白了脸,疼得脸上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吴林西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尽数抛下,扶了他慢慢走了两步。看他独自行走怕是不成了,不由担忧地说道:“不如我送你回去罢。刚好也能帮你向柳伯母求求情。”
    ☆、第二四章
    何氏惦记着尽快将西跨院收拾出来给清雾住。因窦妈妈之前带了清雾出门去,她便和黄妈妈商议着其中细节。安排了人专门去将院子清扫出来,又亲自去库房选取了一些雅致精巧的物件。准备等到院子收拾妥当后,给清雾摆放到屋子里去。
    因着家里许久没有女孩儿,很多女儿家适合用的物品并未多准备。虽然之前何氏给清雾置备了些,可到底清雾只住了一间屋子而已,并不需要太多。如今既是要给她单辟个院子出来,那些细碎的小物件便一个都不能少了。
    这些事情看似不多,实则繁琐得很。忙碌了一天后,还有许多未曾打理妥当。且因着之前有些细节处未曾考虑妥当,还得将原先定下的计划进行适当的调整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