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大齐时下市面上流通的钱币乃是铜钱,一贯钱为一千文钱,当然金银也有,却是极少在市面上流通。长安这处还好,达官贵人不少,一些高档的场所也是收金银等物的,可是大多的地方还是只认铜钱。
不过铜钱面值小,需要量大,一贯钱差不多有几斤之重,给人们造成了极大的携带不便,于是便有了这种银票的出现。
这种银票一起初并不在市面流通,只是作于金主在钱庄存钱的一个凭证。若干年前,聚丰钱庄在长安城内异军突起,且在大齐境内许多城池都发展了聚丰钱庄的分号,聚丰钱庄推出了一向利民之法,那就是在聚丰钱庄存钱的人,可以拿着聚丰钱庄所出的银票在大齐境内任何聚丰钱庄兑换同等价值的银钱。
这项便民之法与普通老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可对于行商之人来讲,却是大大的方便了自身,且再也不用担心运送大量的铜钱金银的不便,以及担忧路上被盗匪抢劫,在商人之间极其风行,甚至慢慢普及起来。
萧九娘这辈子并没有见过银票,但是她上辈子却是见过。
十万贯换成银子的话大概是十万两,当然因为市价不同,可能会有所差异,但大抵是差不多的。
这对九娘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么说吧,九娘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九娘即是惊讶又是诧异,那叠银票下的纸条上说明了这钱的来由。依旧是楚王的笔迹,只写了两句话,大抵意思就是赵王给九娘的养伤费,不过这种事自己知晓便好,不要传于他人耳。
九娘不用猜,就知晓定是楚王坑了赵王一把。
莫名的,心情变得极好,可能九娘骨子便有财迷的潜质,甚至忍不住乐眯了眼起来。
两辈子为人,九娘自然知晓银钱所代表的意义。
九娘也是一个有食邑的县主,但因其未出嫁且年幼,食邑是由萧家人派人负责打理的。九娘在府中的待遇不错,不但身边侍候的婢女比旁人多,一概吃住穿用都比旁人要好,但是能到其手上的银钱却是不多,每月就是那点月钱,而在府中用到银钱的地处却是不少,楚王送来的‘养伤费’直接解除了九娘手头紧的窘迫,甚至可以借着这些钱办成不少事。
主子果然大方啊,且深谙自己缺少什么。九娘在心中感叹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这个道理通用任何人,就好比这安国公府内的下人,下人为何愿意替你办事,要么是你掌握其生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要么就是你能砸出让人抗拒不了的银钱。有钱便不会少人替自己办事,九娘太明白这个道理。
挥手让小翠下去,九娘顺手便将那个盒子塞在自己床榻上的暗柜了,连莲枝都没有经手。
*
随着时间的过去,九娘伤势慢慢见好。
楚王送来的那药膏非常好用,至少比周大夫所给的药酒强,不光具有活血化瘀之效,且没有刺鼻难闻之味。
要知道九娘只是擦了一次那药酒,便受不了那股怪怪的味道了。那味道极为冲鼻,恨不得整个翠云阁都是药酒的味道。
见九娘慢慢好了一些,莲枝瞅着外面天气不错,便会指使着几名婢女放一张软榻在廊下,让九娘躺在上面晒晒太阳透透气什么的。
九娘成日里躺着啥事也不干,偶尔才下来走动走动,且日日好吃的好喝的端到面前来,除了右边胳膊还是不能做出太大的动作,日子倒是过得挺逍遥。
这一日,九娘正在廊下透气,萧十娘突然来了。
十娘刚走进院门,远远就看见九娘姿态悠闲的靠坐在廊下,她走到九娘身前,问了问她伤势的情况,接着就这几日她没来看九娘,做出了解释。
原来这几日韩云娘病情突然加重,十娘白日里都是在崇月阁那处小跨院里照顾自己阿娘。
听闻此言,九娘忙问韩云娘的病情如何了,听闻十娘说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十娘并没有在翠云阁里待太久,毕竟她也不是没有事的,临走时九娘让莲枝给她包了些补身子的补品。
这些补品药材俱是九娘这些年攒下来的,九娘自那次落水之后,身子便弱,日里燕窝人参不断,府里也格外给的有分例。当然这是表面上的,实则九娘早就不吃补身子的补药了,她还是知道补多了也是有害处的,于是这些补品便攒了下来。
十娘本是不要,之后在九娘的劝解下才收了下来。
此后,十娘日日都会抽时间来翠云阁陪九娘说话,这样一来,九娘的时间更好打发了。
又过了十多日,九娘的伤势已见好。
除了臂膀上还有些淤青,却是能做些幅度比较大的动作了。就在这个时候,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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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郡主病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卧病不起,这次可不是为了不去安荣院请安,而佯装的卧病,而是真的生病了。
大夫换了几个,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起,昌平公主担心女儿,已经几次纡尊降贵来安国公府看望女儿,太医也带来了几个,药方换了无数,可是依旧没有什么用。
安国公夫人本以为朝霞郡主闹了什么幺蛾子,可昌平公主上门让她再也坐不住,也曾来崇月阁探望过朝霞郡主。朝霞郡主确实病了,整个人瘦得厉害,且气色极差,一看就是重病之相。
崔氏郑氏等几位嫂子弟妹也曾来看过朝霞郡主,甭管她们心中如何想,送来的珍贵药材倒是不少。
崇月阁日日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婢女和仆妇们都是一副凝重之色不见欢颜,萧杭这几日去崇月阁去得也勤。
九娘自然也听到这个消息,作为女儿的她自是要表现孝心一番,只是她如今伤势未好,便让仆妇担她去了崇月阁一趟。
九娘本是怕朝霞郡主闹出什么幺蛾子,才会佯装伤势未好,哪知去了连人都没见到,也没有什么针对她的事情。
难道,朝霞郡主真的病了?
*
大半夜里,九娘突然被叫醒。
是莲枝叫醒了她。
小酒儿比九娘醒来的还早,见九娘坐了起来,便蹲在她身前使劲的摇着尾巴,一副非常兴奋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小东西大半夜里兴奋啥。
除了莲枝以外,还有一个让九娘惊讶的人,那人便是小翠。
“怎么了?”
见莲枝凌乱的衣着,九娘就知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倒是那小翠一副神色清明的模样,并不像是半夜刚醒的模样。
“我见有人在树下埋了这个。”小翠上前一步道,手里举起一个小布包。
这个小布包是杏红色的,不大,大概有两掌左右的样子。布料在晕黄的灯光下绽放着幽幽的光华,看得出布料不差。在九娘眼神的示意下,小翠将这个小布包打了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九娘不禁瞳孔一缩。
被布包着的是一个桐木所制的偶人,手工极为粗劣,仅仅能看得出有头颅和四肢,是个人。
九娘伸出手,莲枝便接过那个偶人递给了她,九娘端详半响,良久才勾了勾唇。
所以说这后宅女子们手段大多不过如此,不过这朝霞郡主可真下得起本钱,难道她就不怕咒了自己?
这偶人身上所贴的那张窄窄的纸条上,所写的生辰八字正是朝霞郡主的。上辈子那朝霞郡主便用过这种手段对付过九娘,所以她只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再结合到崇月阁这阵子的动静,接下来会上演的戏码不言而喻。这也是为何九娘会说朝霞郡主舍得下本钱,不光咒自己,还装病,深谙做戏做全套之理,连宫里的太医都被折腾来了几次。
“看到是谁埋的吗?”九娘问。
小翠报出了一个婢女的名字,这人正是九娘和莲枝等人猜测背后有其他人的一名婢女,却没想到竟然是朝霞郡主的人。
“奴婢并未惊动她,只是在她走之后,便将这东西挖了出来。不知娘子准备如何处理?”
可以看出这小翠也不是个傻子,估计心中也是自有玄机,这也是为何她暴露了身份,九娘却从未提出将她和小灿提到自己身边的原因。她身边有莲枝几个,别人想插手进来干个什么,自是不容易。可那几个在门外以及院中当差的低等婢女却是防不胜防,有小翠和小灿两个当眼线,又是一层防护。
九娘下了榻来,让莲枝去拿了笔墨纸砚,又将一张雪白的宣纸裁成与那张小纸条同样的一条。然后执笔在砚台中蘸了浓浓的墨汁,左手执笔写下了一些字。
莲枝是识字的,看了九娘所写的字,惊道:“娘子这是?”
九娘笑了笑,“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人家都下了那么大的本钱,我又何必惧她。”
九娘是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了上面。
之后将那纸条上的墨迹晾干,又贴到那个桐木偶人身上,用那块杏红色的布包了起来,让小翠从哪儿挖出来的,再埋回哪儿去,不要打草惊蛇。
小翠拿着布包下去了,九娘和莲枝也分别回榻上歇下,只是今晚注定会有人睡不着了。
当然,那个人绝不会是九娘。
*
这一日,昌平公主再度来到安国公府。
昌平公主出行从来声势浩大,这次也一样,身后跟了不少婢女仆妇侍卫,其中还夹杂了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与两名道童。
到了崇月阁后,昌平公主便进了内室,除了外屋中留了几名婢女侍候,其他的一干人都在院中给那名道士打下手。
这道士生得须发皆白,头戴上清冠,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身青色道袍,显得格外仙气飘飘,宛如世外高人。
这道士确实是一位高人,乃是长安城城外青云观的观主,人称清和真人。青云观香火鼎盛,清和真人在长安城内一干达官贵人中也颇具盛名。
清和真人伫立在院中,一手负后,一手抚着长须。其所带的两名道童则是指挥着众下人在院中各处,以及屋舍窗棂及柱子上贴了不少黄色道符,又在院中正中的位置设起了香案,摆齐了香烛香炉等物。
不多时,待一切准备完善,道童便从自己所带囊袋中,拿出清和真人的法器递于他,清和真人这才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持道符,开始在院中做法。
崇月阁的这一番动静自是报往了各处,只是朝霞郡主久病不愈,且眼见人一日日虚弱下来,昌平公主病急乱投医,也是可以理解的。
时下信道教的并不少,这种事在别家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反正关起门在自己院子里折腾,安荣院那边都没发话,旁人自是做壁上观。
屋内
重病的朝霞郡主一点也没有重病之色,靠坐在榻上和昌平公主说话,言语之间笑意盈盈,可见精神之好。
昌平公主见女儿眉宇间兴奋的笑意,忍不住道:“就为了一个黄毛丫头,至于你这般如此连本宫都几番奔波,就为了陪你演这场戏?”
朝霞郡主一脸女儿家的娇态,靠在昌平公主肩膀上,撒娇道:“阿娘,女儿也是想一劳永逸,若是没有您在,以萧家的秉性,大抵还是会压下来,毕竟一个县主想要放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女儿就劳动您了。”
“就为了一个黄毛丫头?!”昌平公主不屑地哼了哼。
“如今这家里也就这一个眼中钉了,旁人可不敢再来碍女儿的眼,若是能除了她,女儿大抵是没有烦心事了,日后好好侍奉萧郎,教养六娘和六郎,更要孝敬阿娘老人家您。阿娘,您就成全女儿吧,您今日不是来了吗,也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其实昌平公主今日能来,就是打了要帮朝霞郡主的心思,若不然也不会陪着折腾这么久。只是以她昌平公主的傲气,来对付一个小辈,实在让她难以气平。可是望着朝霞郡主一脸蜡黄色,甚至为了这场戏瘦了不少,吃了不少苦头,昌平公主又心软了。
罢了罢了,好不容易这小女儿日子过得顺遂些,也知晓改改自己任性的脾气,如今子女双全,夫妻之间的关系也日渐变好,就为她拔掉这路上的最后一根钉子吧,日后也能让她少操些心。
屋外院中
清和真人装模作样做法了一番,奶娘李氏在一旁跟前跟后,问东问西,一副内心焦虑十分关切的模样。
“真人,到底怎么样了?”
清和真人左手一挥,手指尖上拈着的那张道符便无风自燃起来,同时,他的右手掐算起来,边掐算边摇头。
“到底怎么了?您倒是说说话啊!”
清和真人围着院子走了一圈,又回到香案前来,从香案上拿了一个铜质的罗盘起来,盯着上面指针看。
“邪祟并不在这院中,恐怕还得去外面看看。”
在崇月阁中,这是自己地盘,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若是去外面可就不是李氏一个下人能做主的,她对清和真人告了一下罪,便往屋内行去。
不多时,李氏便出来了,一同的还有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一身富贵的金红色宫装,满头珠翠,手挽银纱披帛,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尤其出身皇家,高高在上惯了,满身盛气凌人之态。她的面容与朝霞郡主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看起来年长一些,风韵犹存的模样,若不点明身份,恐怕会让人误会是朝霞郡主的姐姐,而不是亲娘。
“既然不在这院中,那就出去看看吧,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的邪祟敢煞到本宫的爱女!”
昌平公主一发话,下人自然无所不从。以清和真人为首,昌平公主在其侧后,后面跟了一大群下人,往崇月阁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