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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太后闭上眼,挤出两行汹涌的泪水。她绝望地靠在椅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需要宫女为她顺气,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这种时候,皇帝多说什么也没用,默默告退,打发两名太医在外守候,一面太后伤心过度突发旧疾。
    京畿府,大牢内。
    水溶呆木地坐在木板床上,俩眼放空望着前方地面,表情纹丝不动,好像一尊雕塑一般。
    过了好久,他眼皮过才会动一下。牢房内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味儿,这些状况似乎都在预示着他的未来。这具身体终将死寂,骨肉腐烂,化为尘土。
    他就这么死了。他或许想过他的秘密会被人发现,但从没想过,他会因为这个秘密这么早就死了。
    而今他唯一的指望只有太后,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有他太后撑腰也没用。这个天下,说得算的到底是皇帝,而能左右皇帝想法的人,如贾琏,林如海,靖英光,还有四皇子及其母亲刘贵妃,都不会帮他说好话。只要这些人不愿意,皇帝不愿意,太后便只是丧失理智的孤军奋战了,没用了。终了,这老太太还是要明哲保己,选择放弃他。
    突然传出开门的响动,接着就听见侍卫喊说“国公爷来了”。
    水溶猛地站起身,甚至慌忙整理下自己的仪容,依旧要以往日的姿态来面对贾琏。
    贾琏却没进来,走进来的是步伐颤抖,哭成泪人的齐大娘。
    水溶见了她,眯着眼冷笑:“怎么是你?”
    “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的女儿?”齐大娘的愤怒全部表现在了脸上,带着狰狞,憎恨,无比的憎恨。
    水溶越是见她这样,越笑得开心,甚至用故意逗弄的语气,“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杀了我女儿,竟然还笑得出来,呸!人渣!”齐大娘疯狂地抓住栏杆,冲水溶的脸就啐了一口。这人一哭,就容易泪水连着鼻涕,齐大娘更特别,能咳出一口痰来,精准的吐在了水溶的脸上。
    水溶脸色骤然大变,用手摸了一下,低头瞪眼看着手上拿黏糊糊带着热度且发黄的东西,顿然恶心吐起来。还嫌脏,没处洗手,就忙用手蹭强,疯喊着人快给他断水。
    “呵,呵呵,哈哈哈……”齐大娘瞧他这副样儿,笑得越来越大声,终还是恢复了哭得状态,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拍着地面,冲着地面喊着,“女儿,娘为你报仇了,娘把这人渣送进地狱了,你可以瞑目了!”
    水溶还在暴躁地甩手,喊人来,疯狂地喊。
    侍卫实在受不了水溶闹腾,去舀了水来。水溶吸收之后,总算消停了,但恢复镇定的面容上,仍残留着一副狞相。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么?把贾琏叫过来,我就告诉你。”水溶瞥向牢门的方向,果然听到脚步声,见青袍贾琏现身了。
    水溶望他一眼,目光便精细的扫过了贾琏的指尖,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没有洗净。
    “看来你刚从田里回来,就急急忙忙来见我了?呵,可见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
    贾琏冷漠的扫他一眼,没搭理。
    齐大娘瞪着水溶,催他快说。
    “真想知道原因?好,那我就告诉你,其实没什么原因,我、就、是、喜、欢。”水溶满意地欣赏齐大娘几近扭曲的脸,却如春风般轻轻地笑起来,“我就是喜欢看那些娇嫩柔滑的身体挣扎着,扑打着水花儿,一点一点下沉,面带绝望地,死去。噢,对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死前都对我心存妄念。这些蠢女人,真以为靠身体勾引我,就能一步登天?痴心妄想!”
    贾琏蹙起眉头。
    齐大娘抖着手指着水溶,被刺激地喘不上气,摇摇晃晃捂着胸口,嘴唇发紫。贾琏无奈地叹口气,命人即可搀扶齐大娘出去,顺便帮她请个大夫看看。
    贾琏望一眼水溶,也跟着要走。
    水溶突然喊:“你站住!怎么,你怕了,不敢面对我?我一个要死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贾琏冷冷地翻个白眼,对这个疯子,他无话可说。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觉得我很变态是么,呵呵……”水溶冷笑起来,突然冷脸冲贾琏喊,“是你们这些蠢货看不穿!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感情,不管是亲情,还是男女之情,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条件的。只要涉及人的地方,都在讲利益,不管是亲人还是陌生人,谁都逃不过自己内心深处的私欲。你们活着又如何,不过是活在虚伪之中,活着也不如死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变态,又怎会知道正常人的生活。若和你谈这些,我才蠢了。”
    贾琏撂下这句话,最后望一眼水溶,便转身去了。
    水溶没想到自己的话没有刺激到贾琏半分,还以为他至少会和自己辩解。激动地抓着栏杆,喊他,要告诉他有关自己的所有真相。他要死了,但他不想就这样死了,他有故事,总该有人记下他的故事。不过对方终究是不感兴趣,走了就再没回来过。
    水溶失落地原地打转,猛地,一屁股坐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什么干净脏的,都不顾了……
    次日,水溶便饮鸩死于狱中,随即郡王府被抄。
    北静王妃及世子被贬庶民,连夜便搬离京城,至于到底去了哪里,无人得知。不过有传言称是太后暗中派人将他们母子送往山东,以求规避京中流言,过平静日子。
    春种前,贾琏照例汇报了一下今年的耕种计划,并正兴致勃勃的跟皇帝展示慕班所研制出的新型犁地工具。
    “此物可以更加精准的有效地提高犁地速度。”随后,贾琏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包东西。
    皇帝瞧了瞧,一包颜色有点发灰,一包发白,味道优点怪,微微有那么一点刺鼻。
    “皇上,这是农药厂新研制出的化肥,就犹如肥料一样,撒入土中可促进庄稼茁壮生长,多结果实,而且少得病。”贾琏俩眼冒光的盯着皇帝,瞪着他下话。只要有下话,他一定会好好地跟皇帝解释这些化肥的制作过程,以及对促进农作物生长的作用机理。
    皇帝仿佛看穿贾琏一把,假意用手托着下巴咳嗽两声,别的不提,满嘴纯赞赏语言,“贾琏你很厉害”、“有你这般臣子朕就放心”之类的话,偏偏就不问,搞得贾琏无从说起。
    贾琏:“皇上,难道不想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
    “啊,对了,朕一直有一件事很好奇,的确该问问你。”
    贾琏忙点头,面带笑容,很期待皇帝的提问。
    皇帝打发走闲杂人,和贾琏提起了水溶,“最近太后总是做恶梦,梦见那个人。其实朕也有疑惑,他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些女子。爱卿,你可知道缘故?”皇帝便问便查看贾琏的神色,看样子他是清楚的,不过有犹疑的态度,皇帝立刻逼他一定要说。
    贾琏轻瞄一眼皇帝,眼底略带失望之色,不过还是回答了他的疑惑。“他自小就被太后抚养在宫中,可能遇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皇帝见贾琏有迟疑,忙表示他尽管说,他不会计较。
    “具体如何,臣并不清楚,只知道十三年前,太后宫里有一位姓南的大宫女,死在御花园的湖里。”
    “嗯,朕知道她,深得太后宠信,后来她死了,太后还念叨了半年呢。”皇帝叹完,忽然反应过来,惊讶的看着贾琏,“你是说她之所以会死在湖里,是因为水溶?不会吧,当时他才十一岁,那宫女当时的年纪差不多二十七八了。”
    贾琏没有继续深说,之后的事儿皇帝自己一查就清楚了。皇帝自己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还是臣子,说多了皇帝肯定觉得丢脸。这皇帝口上说不计较,其实他最爱计较了。
    皇帝也懂这个,打发了贾琏,就命人去彻查南姓宫女当年初的事情。原来她先前只是洗衣坊的下等宫女,通过和几位太监及总管的对食,一点点走上太后身边第一大宫女的位置,后来对下十分霸道张狂。当时被养在太后宫中的水溶,自小就长得粉面秀美,十分招女人喜欢……
    皇帝再仔细回忆,水溶小时候的确活泼可爱过一阵儿,过十岁之后不知怎么就性情大变,没了孩子的稚嫩之气,总是一副聪慧沉稳看似乖巧的模样。当时皇帝和太后都只觉得是孩子长大了,没想到竟与这经历有关。至于水溶当时到底遭遇了什么,遭遇了多久,因为当事的二人都已经死了,永远不得而知了。
    水溶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贾琏便轻松了很多,专心致志忙着农务。四皇子则得到重用,正在工部历练,忙得脚不沾地。贾琏便和他鲜少见面。俩人当初的切实也不算结党,并不曾因为储位恶意打压过谁,不过是志同道合,目标一致,便一起协作。不过因为一起打过坏蛋,俩人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其实平日不见,根本不影响他们的关系。不过在被人看来,便不会理解这种关系。
    皇帝一直存疑,暗中查实俩人的关系。经过时间的考验之后,皇帝得知他二人并非真有蝇营狗苟之事,反倒更加放心的重用贾琏。至于四皇子,自然是最有望成为皇储的人选,因他一直戒骄戒躁,低调行事,皇帝对他也是越来越中意。
    第137章 疯狂的世界
    芒种之后,天气日渐转暖,绿茵遍野,又到了太后千秋。这次因北静王的死,太后情绪显得并不那么高。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皇亲贵族们都觉得这是显他们神通的好机会,纷纷都花心思想把太后给逗乐了。
    但不管他们花样如何,终了还是要先得到太后的首肯,方能避免冒犯的危险。
    太后听说后直摇头,“闹这么多花样做什么,哀家什么没见过?去去去,可没心情,年纪大了,哀家受不了这些热闹。”
    刘贵妃受皇帝嘱托,一定要办好太后的千秋,但不热闹怎么算好?她没办法跟皇帝交差啊!刘贵妃也知道太后脾性,干劝她是没用的,干脆就绕个弯儿。
    刘贵妃故作失望地叹息:“您过生日,我们做晚辈的自然该依着您的意思,您说不办,那就不办。只是可怜那些深闺里的孩子们了,都盼望着您千秋的时候能凑歌热闹呢,这次她们可是要失望了。”
    “你说得对,哀家该给年轻人腾地方。”太后吩咐刘贵妃去张罗着各家命妇,都把自家的小崽子都带过来,“若能让那些适龄的男女孩子借机能凑成几对儿,哀家的生辰就没白过。”
    “太后说的极是,臣妾最近也觉得宫里的喜气儿少了,添点热闹,再拉个红线,弄几桩喜事儿冲冲,顶好的呢。”刘贵妃提议道。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太后终于乐了。
    贵妃懿旨下到镇国公府的时候,贾琏正在码头上监督卸货。慕班也在,不过他听纳闷的,这种事儿国公爷为什么要叫他来,他的任务就是研究农耕器具,户部漕运的事儿跟他有什么干系?
    这次的货物比较特别,都是用大竹筐盛装,陆陆续续这样的竹筐大概有一百多个。其中一筐被抬到贾琏和慕班跟前,打开之后慕班看着里面装着的都是黄褐色的大块的东西。
    “这东西是给你准备的。”贾琏笑着介绍道。
    慕班疑惑地看一样贾琏,用手戳了一下,很有弹性,又闻了闻,没什么太大的气味儿,只有凑近的时候会闻到一种稍微有点怪还带点臭的味道。
    “这是什么东西?”
    “天然橡胶。如你所见,很有弹性,而且有非常好的强度,耐屈挠。总之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觉得迷糊,回去自己拿一块试试就知道了。”
    现在慕班已经有自己管理的农械厂,近一年的时间,在全国范围内高薪招揽了十几名跟他一样有才能的人,目前还在继续扩招中。
    贾琏亲自带着人把东西搬到农械厂的仓库。仓库内之前还存有几十桶炼好的松节油,这东西慕班也不知道要用来干什么。
    “用松节油和酒,一定要高浓度的酒,混合在一起溶解橡胶,可制造出防雨的材料,比蓑衣更好用。”
    贾琏大概叫人粗糙制备出一小块,等成形之后,下藏宣纸浇水,从而证实其防水性。
    慕班等几个很是震惊橡胶的防水功能,不论水从左右还是上下喷洒下来,它都可以做到滴水都不漏,实在是太神奇了。慕班终于有所领悟,带着同僚们继续听贾琏的建议。
    贾琏接下来就介绍胶管、活塞等等,便比较容易形容了。但这方面的制作,贾琏不会,只能大概提出个想法,大约说一说硫磺的加入会提高橡胶的受命和耐用性,但具体操作都要靠慕班这样的专业人士自己去研究。
    慕班接触两天橡胶之后,就开始明白了,利用橡胶这种东西会给他的器械研究带来多大改变。他越来越兴奋,几乎日夜泡在农械厂,一直带着人去琢磨橡胶的生产和制作。
    大约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慕班总结出一套系统的制造橡胶管和活塞的办法。贾琏只需要给他提供人力物力,为他建造专门的橡胶制作厂房便可了。
    贾琏现在的产业很多,庄子上的地除了自家吃用之外,生产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产粮了,全部用来育种。去年杂||交水稻试验中,成功选定品种后,基本上全部的地都用作杂||交水稻的种田了。还有一部田用作分春季育苗,比如草莓、番茄、南瓜等等,每一株苗都是用小陶盆种出,大部分是以低价出售给农民,还有一部分会装载到稍微远一点的地区售卖。
    新品种的育种模式不仅仅是京城这样操作,各地的小农庄也得到同样的指令,用同样的育种方法进行,也是低价出售。一文钱,也就是购买一个烧饼的价钱,可以买下两颗番茄苗。考虑到每家每户番茄种植不会太多,而且来年还可以继续留种再种,这点钱对农户们来说,都不会造成负担。
    必须收钱的原因,还是考虑到全国运行规模下的成本巨大损耗,而且来年可能还有更多的新品种的持续操作。
    当然,这种超低价的菜苗不是无限量供应的,每家要按照户籍登记的人头进行购买,但家奴不在计算之列。每种菜苗会按人头合理分配,比如番茄每人三棵,南瓜一棵等等。一旦超出这个额度,价格就会翻十倍,以避免有些商人恶意囤货,哄抬物价。若是碰见富户想多买,也是同样是十倍的价格,富贵人的面子不好用,你有钱想多吃,就多拿点钱,反正他拿的钱将来也是用在贴补穷人身上,算是一种变相地做好事。
    到今年年初,贾琏的小农学堂在各地已经发展了一百多个,因为去年一整年,贾琏,加之小农学堂等等,人气都比较旺的关系,很多当地的年轻人都以进这里为荣,自主学习,以期待通过考试,进入十里八村的老乡们都羡慕的地方。小农学堂招纳新人,渐渐如若科举考试一样,有的地方甚至针对入小农学堂的考试问题而开办起学堂了,听说报名者不在少数,堂堂课爆满。
    务农已经成为当下流行的事儿,相较于考中率极低的科举,好好学习务农,养家糊口反而是当下年轻人更愿意谈论的话题。
    因此,贾琏在民间的声望日渐升高,在朝中更是有无人比肩的趋势。纵然是受皇帝惯宠十几年的丞相靖英光,也比过贾琏而今的盛况。
    照理说,这趋势多疑的皇帝又该担心了。不过每每皇帝存着这种担忧的时候,只要一和贾琏谈心,就什么忧愁都没有了。
    ……
    一日,风和日丽,鸟儿叽喳。
    皇帝无聊,想谈心,带着贾琏又游御花园。
    “爱卿啊,朕近来听说你在城地界很受欢迎,出一趟门,车后头能多十筐鸡蛋?”
    “臣也想不通,这些百姓怎么会这么懒。”贾琏和皇帝聊天的时候,时不时地瞥向凉亭外头。
    “爱卿,你听错朕的话了吧,朕说送鸡蛋的事儿。”
    贾琏点头,“臣正是说这事儿,皇上,得空您可替跟臣说句公道话,跟那些人好好说道说道,臣的小枣庄只是养殖场,不是给他们帮家老母鸡孵化小鸡崽的地方。”
    皇帝呆,“什、什么?你说他们送鸡蛋,是为了让你帮忙孵化小鸡?”
    “不然呢?我家里又不缺鸡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贾琏摊手,无辜的看向皇帝。
    皇帝听完这话,忽然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带着价廉出了凉亭,准备继续和他说福建百姓对他呼声很高的问题。
    贾琏这时候忽然行礼,道了声冒犯,就匆匆跑到桃树边儿,不是什么时候手里变出一个扩大镜,在树干上照来照去,接着就忍不住说生身份粉病了,该剪枝了,弄一弄桃花开得好,到秋还有大桃子吃之类的。
    皇帝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真觉得自己眼瞎了,他昨夜竟然会多想,以为声望如此的贾琏会利令智昏,存着狼子野心。满眼除了桃树李树杏树,就是母猪公鸡庄稼田的人物,他哪里会有什么心情做皇帝。做了皇帝,他还有工夫种田剪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