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你过得不好
辛婆婆也没有跟进去,只是守在院子里,似乎有一种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感觉。
薛太妃把君玉墨领进了房间里面,然后她松开了君玉墨的手。
“母妃。”君玉墨就站在房间的中间,看着薛太妃脚步轻盈地走过去,在房间之中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欣赏着什么,君玉墨摸不清现在薛太妃的想法,出声问她,“母妃,你怎么了?”
薛太妃听到君玉墨的声音,脚步顿了一下,循着声音望过去,她看到了君玉墨的脸。
她盯着君玉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君玉墨清清楚楚看到了薛太妃眼睛之中的迷茫和不解,进到屋子里面之后,薛太妃就又像是变了一个人,眼中的清明不在,看君玉墨的眼神就是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君玉墨出声又唤了她一声,“母妃。”
“墨儿。”薛太妃就像是突然认出来他一般,唤出了他的名字,然后她说,“墨儿,好久不见。”
她说,好久不见?
君玉墨这个时候明白了,薛太妃的意识并没变得正常。
薛太妃上前来拉住了君玉墨说道:“墨儿,之前你来看我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什么,说过很重要的东西。”
上一次见面,君玉墨并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在皇宫之中的末轩堂里,君玉墨同薛太妃说了很多的话,因为这么多年之后,初次见到自己生身母亲之后的激动之情,但是后来实实在在被薛太妃的冷漠所伤。
他为了薛太妃努力了许多,放弃了许多,他永远都没有想过,薛太妃的心里面,早就没有了他这个儿子。
君玉墨把自己的手臂从薛太妃的手中抽了出来,坐在了屋子中间,破败的桌椅上,这都是故意做旧的东西,跟那在皇宫之中的冷宫相比,差太远了,也难怪薛太妃能够感觉出自己离开了原来的地方。
薛太妃见着君玉墨没有说话,又上前凑过去,对君玉墨说:“墨儿,你,还记得吗?”
“母妃说的是什么事?儿臣记得不太清楚了。”君玉墨说道。
薛太妃的面色僵硬了一下,君玉墨清清楚楚的看到薛太妃的眼睛之中,渐渐显露的寒意。
“哦。”薛太妃淡淡的应了一声,表现得漫不经心的样子,她站在一旁,摆弄着手指。
君玉墨打量着她,说道:“母妃,你想问的是什么?”
“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吗?”在君玉墨打量她的时候,薛太妃也在看着君玉墨,“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呢?是我的错吗?墨儿,是我的错吗?”
君玉墨皱紧了眉头,问道:“母妃这是何意?儿臣可是不敢责怪母妃,只要是母妃所做的,就是对的。”
君玉墨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是个什么意思。
他看见薛太妃质问他的模样,心底一片悲凉。
薛太妃看着他,有着责备的意思,“墨儿,你怎么能这样同我说话,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罢了罢了,这世道人心,哪里有什么不变的时候,即便是你又能如何呢?”
君玉墨没有说话。
“连你也变了,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薛太妃一脸苦笑,随便坐到了桌子的旁边,“我以为我可以好好的,一生顺遂,哪知这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所求的不过是一眼看的到的安稳,可是这所求的一点点愿望,却是永远都不能实现的美梦,成了一场虚妄。”
“会实现的。”君玉墨突然开口说道。
薛太妃摇头,说道:“不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在你带走我的那一刻,我的愿望就成了美梦,你夺走了我的性命,难不成指望着我还要感谢你?所有的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君玉墨是越来越听不懂薛太妃说的话了。
薛太妃所说的,真的是与他有关吗?还是说跟曾经那个坐在高高在上位置上的男人有关?所以说,薛太妃的心里面还是有着那个人,对吗?
君玉墨紧盯着她,怕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提起过他的,那个人?”薛太妃突然间拔高了声音,她攥紧了自己的手,微微颤抖。
君玉墨没有反应过来薛太妃说的那个人是谁。
“你提过他,钟尧他到底怎么了?”薛太妃问道。
什么感觉呢?就像是有人提着刀在他的心上狠狠的划了一道,还掀翻了过去得伤疤,流出滚烫的鲜血。
这么多年过去,她意识不清,癫狂至此,这个时候的薛太妃心里面想得竟然是跟她没有单边关系的钟尧。
君玉墨甩袖而去,下一个瞬间他的袖子就被薛太妃死死地抓住了,她不肯甘心,“你站住!你是知道他怎么样的!你快说啊,快说!”
君玉墨拖住了薛太妃防止她摔倒在地上,他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问她:“母妃,那个人自始至终就没有关心过你,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是谁!在你受苦受难的时候,他在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何曾知道你是个什么状况?”
“为什么呢?你如此在乎一个不在乎你的人,为什么呢?”君玉墨十分不理解,他托起薛太妃,把她带到了梳妆镜前,把薛太妃摁在妆凳上,让她面对着镜子。
“你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你在冷宫度过的数十年,你曾在皇宫之中受过的所有荣宠,跟这个人有关系吗?你为什么不能想一想你身边的人,为什么你就不在乎本应该对你最终的人!”君玉墨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害怕自己嘶吼出声,会吓到薛太妃。
薛太妃缓缓伸出了手,抚上了自己脸,哀叹道:“我已经老了,可他是不是还年轻着?”
君玉墨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是的,钟大人将会年轻,他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老去的,不过,他只会腐烂,在那呕烂的泥土里,化为一抔黄土,最终连骨头渣都不剩,这世间最终也不会有人还能记着他。”
“原来,人死了之后竟然是这个样子的。”薛太妃感叹道。
薛太妃猛地一把拉住了君玉墨,她问:“墨儿,那你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吗?他那样好的人,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去,只有他好好活着,这大祈才会昌盛的,不然都完了,全都是要死的。”
“你疯了吗?你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君玉墨想要扯开自己的衣袖,发现薛太妃的力道十分大,大到君玉墨想要扯开自己的衣袖,只有掀翻薛太妃才可以做到。
“钟尧,他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你懂吗?”薛太妃说道。
君玉墨任由她拽着自己,“有多重要?难不成他死了,这天下就要亡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薛太妃面露焦急之色,“墨儿,你告诉我,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殒命?他这一生究竟经历了什么?”
看到薛太妃一副认真的样子,君玉墨缓缓提起了过去的事情,“儿臣跟他并无交集,就算是当年儿臣的事情问道他那里,钟大人也是闭口不提,绝不向人提起。钟大人是死在祈元四年,陛下登基的第四年,发生了河北一路发生了天灾,为了安排难民,压制流民暴乱,他在那里死了,在一次暴动中被人刺杀,尸首分离,后来钟夫人随着钟大人而去,就留下了一个儿子,现在在国子监中读书。”
“那,他的夫人是谁?”薛太妃问他。
“白林长安府陈氏,陈楚雪。”君玉墨说道。
霎时间,薛太妃的脸色变得苍白,“竟然是她,白林长安,竟然是那里,她竟是冒着天谴跟他在一起,如此不管不顾,如此不管不顾!”
“为什么钟尧不可以跟白林长安府的人在一起?”君玉墨抓住了薛太妃话语中的重要之处。
“因为白林长安府与凉州钟氏是生而相克的,在天运命理之上,这两家,不可共存。”薛太妃说。
“那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君玉墨追问。
薛太妃的脸变得扭曲,咬牙切齿地说:“君天睿,这婚事怕就是他赐的!”
薛太妃猜对了,钟尧和陈楚雪的婚事,就是君天睿赐的婚,就是君天睿借用了这件事,为君玉澜铺路,拔出了白林长安府的势力,让君玉澜顺利得登上了王位。
“父皇是在为皇弟铺路?”君玉墨喃喃自语。
薛太妃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松开了抓着君玉墨的手。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已经成为定局,钟尧已经死去多年,陈楚雪已经和钟尧有了孩子,他们的孩子现在还在健康的成长,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一切,因为这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如今大祈还在,或许当年的预言是错的。
白林长安和凉州钟氏并没有旧怨,他们的命理也没有任何的冲突,不,没有冲突,钟尧怎么会意外死去,陈楚雪又怎么会随着钟尧而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
白林长安府百年来出了一个绝顶美貌和聪明的女孩子,就是陈楚雪,这个女孩子死去之后,白林长安的所凝聚的力量在一瞬间溃散,再有一百年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人,陈楚雪原本会带着白林长安走向鼎盛,结果她死了,就此没落。
君天睿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刻,但是这一切都是他预料好的。
那个恶毒男人想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有所偏差。
薛太妃放开了君玉墨,这一刻她又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起身,却是靠近了君玉墨,她用一副温柔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君玉墨,就像是母亲慈爱的目光。
“墨儿,这么多年,你还好吗?”薛太妃说道。
比起神志不清的薛太妃来说,君玉墨快要被薛太妃来回转换的态度给弄得神志不清了。
君玉墨回道:“回母妃的话,儿臣一切都好。”
薛太妃一脸的自责,“你看你,这么清瘦,肯定是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好好照顾你自己,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遇那么多不好的事情,让你糟了这么多的罪,全是我的错。”
薛太妃拉着君玉墨在房间中走动,说道:“你看,墨儿,我这么多年,也是没有办法,我没办法好好照顾你,最好还要你来照顾我,是我的不对,你呀,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太活在那些痛苦的事情之中,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吗?”
“当然,你要是愿意原谅我,也是好的,我心里总是希望着你能够原谅我,能够让我好好的跟你待在一起,我想你的未来好好的,放下那些,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看现在,没有什么事能够束缚住你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你想要的得到的,就一定能够得到。”薛太妃说道。
君玉墨试图在薛太妃的脸上找到什么其他的表情,但是薛太妃一副慈母关怀的样子,是丝毫不差的,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你心里,终究是放不下过去的那些事,可是要是你放不下,你就不能活的快乐,永远不能,你会永远活在那些你经历的悲哀之中,成为一个阴郁的人,你的一生将会永远孤独。”薛太妃快要哭出来了,似乎是在为君玉墨伤心。
这样的话,让君玉墨有片刻失神。
他本就终身孤独,致死悲哀,哪里会有什么快乐的存在,这样的话,简直是可笑,他从来都不需要那样的东西存在,他也不在乎他这一辈子究竟过成了什么样子。
若不是这些话是薛太妃说的,君玉墨简直就要笑出了声音,就要讥讽回去。
可是这是薛太妃说的,作为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一种希冀,这让君玉墨避无可避,他不能反驳。
“母后,儿臣过得其实很好。”君玉墨说道。
“不。”薛太妃摇头,眼中含着泪水,眼看着就要掉落下来,好像是在为君玉墨而伤心,“不,墨儿,你不好,你过得一点都不好,你从来都没有好过,你怎么会好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