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节
他要忍耐,要继续忍耐。
刘凌不停提醒自己,目不斜视地继续听着殿下的宗正寺官员和御史们痛哭流涕的请求他举行“选妃”。
“啊,他们求他娶小老婆!”
一个女孩傻眼:“吃多了撑的!连人家娶不娶老婆都管!”
还有几个性格活泼的,已经冲上去围观刘凌了。
她们都是被秦铭说的“代昭帝帅的惊天地泣鬼神”惹得心动,才愿意进来看看新鲜的。
只是这一看,一个个顿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什么吗,长得倒还是不错,不过跟这一屋子人一样,也太土了点吧?不就是长得有些像混血儿么!”
一个女孩咕哝着:“我还是喜欢红头发的男孩子,唔,水蓝色的也不错。”
刘凌掐着自己大腿的手又重了重。
他原本以为自己长得算是不错,至少从他成年以来,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宫中女子,见了他都要叹一句“风仪非凡”,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了对于自己外表的夸奖。
原来他能够得意的“优点”,在这些神仙眼里其实也不过如此?
所以想要用外表吸引姚霁,恐怕是不行了吗?
七彩头发……
刘凌莫名的陷入了恼火之中。
看着一群女孩围着刘凌品头论足,殿下又有一群官员鬼哭狼嚎着求着刘凌“找女人”,姚霁不知为何有些憋闷,匆匆上前几步。
“虽然说这些人都看不见我们,不过这么围着一位杰出的帝王说对方的不好有些太没有风度了,你们说呢?”
姚霁看了刘凌一眼,带着些安抚的表情继续说着:“再说,以这个世界人的水平来看,他的颜值已经是极高的了,你们说呢?”
“哎,忘了姚霁姐姐就喜欢这样的,否则也不会把自己变成一样的造型。”紫发姑娘挑了挑眉,有眼色地闭嘴。
见其他女孩也没有再围着刘凌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姚霁松了口气,在没有人注意地时候对着刘凌眨了眨眼。
刘凌似乎全无所感,目光继续正视前方。
咦?
姚霁一怔。
难道一来一去之后,他看不见她了?
刘凌看也不看姚霁一眼,轻描淡写地驳回他们的谏言:“这是朕的私事,朕如今事务繁重,不愿将心神耗费在这些小事上。”
“陛下,您马上就要是戴冠之年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您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您却连子嗣都没有一个。若是有妃嫔而无子嗣就算了,您连女子都不临幸……”
“今日能不能不要说这个!”
可恶,怎么在瑶姬面前说这么尴尬的事!
“有这个时间,怎么不去处理临江王强抢民女之事?朕听说前天临江王曾拜访过宗正寺?”
一时间,殿中气氛立刻凝滞了起来,宗正寺几位主官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今日情况好像不太对,陛下心情不好啊,要不要撤?’
‘怎么撤?说好了跟御史同进退的。’
“他是不是gay啊?不要女人?”
紫发女子好奇地看了看。“唔,这么魁梧,就算是gay也是一条好攻。”
盖?
好弓?
哦,希望他听不懂!
姚霁一下子捂住了脸,露出郁闷的表情。
刘凌深吸了口气,继续开口:“还有何事上奏?如若无事就退下吧,陆相还等着上奏今科科举之事呢。”
“是,陛下……”
宗正寺几位主官如临大赦地爬起身,有眼力的要走。
没一会儿,殿中主官走的七七八八了,姚霁带来的“游客”们也好奇地围着后殿东绕西逛,就剩姚霁傻兮兮地站在龙案之前,直直地盯着刘凌。
“你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喂,没人了哟!你要看得见我,闭一下眼好吗?听得见吗?”
姚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慌乱。
刘凌却低下头,拿起桌上陆凡关于今科举荐“殿中直侍”的折子,貌似仔细地又读了一遍。
这神态姚霁太熟悉了,刘凌每次接见大臣,生怕自己应对有所不妥,即便是过目不忘,也要把宣召来的大臣上过的折子再看一遍。
如果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看得见自己,不会若无其事地看折子。
他看折子时,是物我两忘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姚霁怔怔地看着越发英俊的刘凌,一颗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第250章 腹黑?真黑?
陆凡的折子举荐的人选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在黄良才的名字上打了个圈,似是有存疑之处。
而对于“黄良才”的疑问,刘凌不出意料之外的向前来的陆凡提出了。
时间对刘凌来说已经过了两年,可对于姚霁来说不过是三四天的时间,所以往事犹如还发生在昨日,例如刘凌身边跟着的薛棣和王宁,例如宣政殿里仿佛从未变过的光景。
也有其他的例外,比如如今的宰相不再是庄骏,而是那位看起来有些像美大叔的国子监祭酒陆凡。
宣政殿内外有太多有意思的地方,从和昔日同事知道了高祖的事情之后,姚霁已经无法将这里当做单纯的科研模拟场景,而这些游客也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游客”,很多都是秦铭安排好的“投资者”,相对于他们,姚霁更关心的是刘凌。
更别说,刘凌好像看不见她了?
“看不见她”的刘凌既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不在焉地和陆凡对答,又担心姚霁以为他真看不到她了而抽身离开,心中犹如小猫挠心,他甚至不知道姚霁对他的感情有没有深到愿意再为他等一等,还是当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后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不过既然她还能“下界”,说明那边也许被瞒住了?
“……庐州桑瑞阳家境贫寒,但少有德名……”
刘凌好脾气地听着陆凡一个个介绍自己举荐这几个人选的原因。
直到说到最后一个人选,他少见的停顿了一会儿。
“这最后一个学生,是皇商出身。”陆凡犹豫了一会儿:“两年前黄家牵扯到‘无为教’案里,虽查明了是有人构陷,但黄本厚自杀,臣总担心黄家对朝廷还有怨气,故而这个学生虽然极为优秀,可是臣一直存有犹豫之心。”
“此人是黄本厚的什么人?”
刘凌听到“无为教”案,精神顿时一凛,连姚霁都顾不得了。
“此人是黄本厚的堂孙,小时候曾被火撩过脸,脸上有疤,后黄家寻觅良医诊治多年才治好了脸上的伤疤,却因如此,使得黄良才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后因皇商资格蒙荫入国子监读书,学生见他虽颜面有损却天资聪颖,便安排了昔年同僚对他多为照拂,果然才华出众。”
陆凡是从国子监出身的宰相,所以对于科举和人才的培养这一块比之前的宰相更为重视,尤其是国子监学生,自他为相起,寒门学子越来越容易出头,非仕宦子弟也可以得到很好的培养。
“他有才能,善决断,只是性格并不算圆滑,臣的意思是若他能入殿试,外放为官锻炼一阵子通晓人情达练,再以作观察可堪大用。就是黄家……”
黄家是皇商,比起耕读出身的寒门人家更受歧视,毕竟士农工商,如果长久以来的偏见那么好改变,黄本厚也不会想着倾家荡产改换门庭了。
刘凌倒不介意黄良才的出身,对他来说,如果经历过年幼的剧变还能顽强入学为家族谋取出身,至少在心性上来说是个坚毅可用之辈。
就是人品不知如何。
说起黄本厚,刘凌也是满怀内疚之心。
当年蝗灾时牵扯出无为教之事,但因为上下齐心,刘凌又放开常平仓以粮换蝗,这场蝗灾在秋初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遏制,到了严冬时,刘凌又命受灾几州的百姓以挖虫卵冲抵徭役,最后一点隐患也被根除,蝗灾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随着东君领着萧九开始查案之后,刘凌才渐渐明白无为教身后的水到底有多深。皇商之间也互有勾结和派系之分,王七说的没错,黄本厚早就犯了同行的众怒,各种大小动作不断,只是没有查出来罢了。
但黄本厚也不是完全无辜的,从东君和御使们查出来的线索来看,黄本厚在方家没有造反之前就靠上了方家的大船,因为地方官员的庇护才能富甲天下,只是后来方家造反,黄家才在明面上断了和方家的联系,私底下有没有很难说清。
就这一点本就是重罪,可那时候方家势力惊人,作为商人攀附权贵也是寻常,只是东君越查越多,似乎黄家还有方家的内应,那个死在外面的管事也并非单纯被贼寇所杀,其中千头万绪,足以定罪的证据却十分渺茫,就连刘凌都很头疼。
在查黄家粮行的底细时,终是被黄家察觉到了不对,黄本厚上了一本万言书,写明了自己当年为何会攀附方家、如何以官粮经营和方家共同牟利的事情写了清楚,但自陈对无为教、对方家造反绝无插手,随万言书入京的还有一本历年来和方家极其其他官员来往的账目,也是清清楚楚到了先帝重起皇商那年就断了所有的来往。
可很多证据还是不利于黄家,御史台倾向于先抓后审,东君的意思却是先查后动,以免打草惊蛇,如果真有牵扯到谋反之事,可以放长线钓大鱼。
眼看着黄家就要被摘掉皇商资格、黄本厚也要下狱时,黄本厚却因为自己的决策而连累族中,选择了自尽在家中。
据说黄本厚自尽之后,湖州百姓纷纷哭号奔丧,许多收到过黄家帮助的乡民自发送葬,黄本厚的丧事在黄家极力低调的情况下还是震动了天下,有关这个“黄大善人”的传闻就连皇宫里的刘凌都有所耳闻。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彻查下去只会让民心动乱,对黄家的探查也就由明为暗,直到去年无为教的教主被东君抓到,才算是还了黄本厚一个清白。
无为教的后台是另外一个皇商,此人做的是北方的粮食生意,他通过无为教操纵当地百姓抵触抗灾,再以“平抑物价”的名义平价抛售陈粮和霉坏的粮食,又垄断当地的粮种,准备等蝗灾过后以粮种谋得暴利。
他和黄家一样,也曾同靠过方家的关系,只是方家看不上他却和黄家多有往来,以至于经常压他一头,所以早有宿怨。
“无为教”案结案之后,黄家由黄本厚的弟弟,也就是黄良才的亲生祖父继承族长和皇商之位,继续打理家族的生意,皇商子弟入国子监读书的名额,也没有落在黄本厚的本枝身上,而是由现任族长的孙子所得。
虽说这结局有些让人唏嘘,可大家族中争斗不见得比宫中少残酷多少,黄本厚一死,族弟上位,当然是更照拂自己的直系血脉更多些。
更别说黄本厚一支都在守孝期间,与其浪费这一个名额,不如由族中其他优秀的子弟搏上一搏。
只是如此处事不顾及旧情,想来黄家如今这位族长,日后成就有限。
刘凌低着头,手指在案桌上清敲,似是在思考什么,一旁的薛棣和陆凡都静静等候皇帝的决断,并不急躁。
毁过容相貌不端……
这位黄良才到底有多天资聪颖才能让黄家人大把才貌双全的子弟选,举荐这个孩子去国子监?
刘凌好奇之后,突然想起东君和他说过的话。
“陛下,黄家之事并不简单,黄本厚自尽也许另有隐情,但现在证据不全,无为教案又已经结案,我和徒儿会在私下里继续查探此事。此时不宜再横生枝节,陛下也不必对黄家过多关注,以免打草惊蛇。”
莫非……
“让他入殿试吧,也让朕看看这个黄良才如何才华出众。”刘凌随手在奏折上批复。
“先帝能启用薛棣,朕点个黄良才,又有何不妥?”
陆凡怔了怔,露出一个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喜忧参半的表情。
刘凌和陆凡在商议政事的时候,姚霁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观察着御座上的刘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