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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身子是冰,心也是冰,以致于不管他面对何人何事,都能面无表情。
    但朱砂知,他的心,其实并非全然是冰。
    若是,他就不会救她。
    若是,他就不会在乎他那唯一的儿子阿离。
    朱砂心中不由自嘲,人心向来难测难知,她又何必多加揣测别人的心,她连她自己的事情都揣测不明白。
    玉湖还是那汪无风时美如翠玉的湖水,倒映着碧空白云,倒映着湖边山石树木,恍如明镜。
    然往往愈是美丽的事物背后,总藏着世人所不知的阴暗丑恶。
    就比如眼前的这翠玉般的湖,明明景美如何,却不知这湖水深处藏了多少冤魂。
    还是那片湖,还是那座曲桥,还是同样的晴天,曲桥上还是放着一具*的尸体,只不过再不会是素心,因为素心已随风而走。
    这是一具男尸,被湖水泡得全身发胀了的男尸,身上虽是*的,却不再淌着水,显然从湖里打捞上来稍微有些时候。
    曲桥上除了这一具泡胀了的男尸外,还站着八名侯府的护卫,围在那具男尸的周围。
    沈天与沈奕还未到。
    护卫们见着君倾,先是震惊,而后齐刷刷行礼道:“见过丞相大人!”
    这几名护卫,与其说他们是侯府的护卫,不如说是沈天的护卫更为准确,但凡沈天出府,这些护卫总会随其左右护其安全,跟在沈天身边久了,见过的人自然便多,尤其是与沈天形同敌人的丞相君倾,他们并不陌生。
    他们虽是沈天的随身护卫,但始终是下人,就算他们的主子再如何敌对的君倾,见着了,他们还是要恭恭敬敬地弯腰低头对其行礼。
    只他们不知,为何不是他们的主子侯爷先过来,反是这与侯爷敌对的丞相大人先过来了。
    朱砂迅速低声与君倾道了什么,只听君倾不紧不慢道:“本相不过是来看看而已,你们还是快些将那尸体围好了,以免带会儿沈侯过来该说本相在那尸体上做了什么手脚。”
    “……”众护卫面面相觑,不敢抬头。
    君倾又道:“不用担心,本相只是来看热闹而已,本相就这么和你们隔着一段距离站在这儿等沈侯与帝君过来,省得你们不放心。”
    “小的不敢!”
    “你们又不是本相的人,又什么敢不敢的,况且你们心里怎么想,本相又不会读心术,你们更不需要说什么不敢。”
    “……”
    “放心,本相的手就这么长,隔了一丈多的距离,本相的手不会忽然就长成一丈多长伸过去在尸体上做手脚的。”君倾似乎心情挺是不错,就算没有敢接他的话,他也能兀自道得起劲,说着说着,他忽然转头“看”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淡淡道,“沈侯过来了。”
    就在他转头的同时,朱砂也转头,果见沈天与沈奕正朝这曲桥方向急急而来。
    而在看见沈天后,朱砂又猛地转回头来,看向君倾,看向他的眼睛。
    他像明眼人一样,总不时轻轻眨一眨眼,若非知晓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的人,确实不易看出他其实是个瞎子。
    可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像什么都看得见一样,且“看”得比旁人还多。
    明明眼前这几名侍卫什么都还没有察觉什么都还未看到,他却已经“看”到了沈天过来了。
    他真的,什么都看不到?
    朱砂不由微微紧了紧握着君倾的手。
    她亦抓过他的手腕,更是与他这般亲近地靠近着,根本就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到习过武的迹象,更莫说有着什么深厚的内力。
    他——很奇怪。
    沈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大步朝曲桥走来,脚堪堪踏上曲桥,便听得他咬牙切齿道:“君相为何还在本侯府上!?”
    “沈侯与本相同朝为官,虽然沈侯与本相素来不合,但今沈侯府上又发生了人命案子,本相若是再像上次一般不稍加关心沈侯再离去,怕沈侯要说本相没良心了,是以本相觉得,还是留下同沈侯一齐看看再离开为好。”君倾这不紧不慢的话道得好似真的关心沈天似的,“对了沈侯,不知前些日子贵府上的那也在这湖边打捞上的女尸一事可处理妥当了?”
    “本侯府上的事情还无需君相来操心!”沈天因怒火攻心而赤红的双眼紧盯着君倾,恨不得剜了他的肉,他走到君倾面前,用质问的口吻道,“君相这急匆匆先本侯一步来到这尸体旁,可是趁着本侯还未过来对那尸体做些什么手脚!?”
    “倘真是这般的话,沈侯这几名护卫有也等于没有,若是他们八个人加一起还不能拦住本相的话,沈侯岂不是养了一群饭桶?沈侯成日里就让这么一群饭桶保护自己?”君倾不怒,反是缓缓道。
    “你——”
    “沈侯既是怀疑本相,何不自己问问这些个护卫,看看本相究竟有没有对那尸体做了手脚。”君倾根本就不待沈天说话,便又接着道,“沈侯放心,本相可没有什么天大的本领让沈侯的八名手下在这短短不到半刻钟的时辰内就把心向着本相而对沈侯说假话。”
    君倾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为首那名护卫对沈天恭敬道:“禀告侯爷,属下几人一直围着这尸体,不曾让任何人近前来过。”
    朱砂心道是这护卫倒真是会说话,这话回得既说明了君倾没有对尸体做手脚,也说明了他们几人未有失职,既不开罪于君倾,也不会让沈天责怪他们。
    只听沈天用力哼了一声,再狠狠剜了一眼君倾,这才走到那男尸前。
    而当沈天看到那已然被湖水泡胀了的男尸时,他倏地拧起了眉,眸中有凌厉。
    显然,他认得出这是谁人,尽管这人已经被湖水泡得面目不易为人辨认。
    方才前去前厅禀告消息的三名家丁也被拖了过来,其中一名家丁见着这男尸,还不待沈天问话,他便先惶恐道:“侯爷!这真的就是前几日替大将军来给侯爷捎信的人!小的,小的想起来了!他是大将军身边的岑将军!”
    “胡言乱语!来人!将这胡言乱语的家丁拖下去杖责一百!”沈天怒喝一声,“再把舌头给拔了!”
    “是!侯爷!”其中两名护卫随即走上前来。
    “侯爷!小的没有胡言乱语啊!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岑将军右耳耳垂上有个肉疙瘩!这人也有!”家丁被杖责一百和拔了舌头吓得失了禁。
    “沈侯且慢。”姬灏川在这时也已走到了曲桥上,他本是与沈天一同过来,只是近了湖边时沈天先大步过来了而已,他的语气还是如平日里般温和,并未让人觉得龙威逼人,“先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再处置人也不迟。”
    姬灏川语气虽温和,但他的眼神——
    是阴沉的。
    ☆、101、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帝君饶命!侯爷饶命!”那被吓得失禁的家丁一听到姬灏川说话,连忙频频磕头求饶道,“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句句都是实话啊!这真的就是岑将军啊!”
    家丁不知他究竟哪里做错哪句话说错了竟使得沈天要如此重罚他,而这根本已不能说是重罚,而是要他的命啊!
    木建的桥上,家丁竟是将额头磕出了血来,可见他磕得有多用力。
    而帝君既已发话,即便沈天再如何想将这家丁封了嘴,也迟了。
    “岑将军?”姬灏川看向沈天身后那具浮肿的尸体。
    他这沉沉一声疑问,沈天根本还不及答话,那胆小的家丁便已急急道:“是的帝君!就是岑将军!大将军身边的岑将军!”
    “大将军正在北地御敌,作为大将军麾下的将军,岑将军此时当也在北地才是,你可知欺瞒帝君是死罪?”这一句,是崔公公说的,那颇为尖锐的声音,让那本是频频磕头的家丁愣在了那儿,睁大了眼惶恐道,“小的,小的不知道大将军正在北地御敌,小的只知道这,这是岑将军而已,来,来给侯爷捎信的!”
    “你如何这么肯定这死尸就是大将军麾下的岑将军?”姬灏川问,神色微沉。
    “因为这人右耳耳垂上有个大肉疙瘩!小的见过岑将军,岑将军的右耳上也有这么一个大肉疙瘩!小的上一次见到岑将军的时候不小心挡了岑将军的路,被岑将军的下属打了一顿,打得小的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下得床来,小的被打得昏过去时,什么都瞧不清,就瞧见了岑将军耳朵上的疙瘩!还听到了将军身边的人叫他一声‘岑将军’。”家丁心中恐惧到了极点,连“回帝君的话”这几句恭敬的话都忘了答了,“所以小的才知道那是岑将军的!”
    “你不过一个小小下人,且还不是沈侯身边的人,这又是如何知道的岑将军是来给沈侯捎信的?”姬灏川又问。
    沈天的神色已沉到了极点,紧盯着那跪地的家丁,将双手捏得紧紧的。
    “那日正好小的小妹在前厅当值,但是小的小妹那日要随府中的冯妈妈出府给大夫人捎东西,就让小的先给顶上,小的在往厅子里端茶时看到岑将军正将一封信函递给侯爷,小的看到他耳朵上那颗肉疙瘩时吓的吓得险些将手里的茶盏给摔了,还挨了侯爷一顿骂,所以小的记得清楚。”家丁忐忑不安地答完话,又接着给姬灏川与沈天磕头,“小的真是说的是实话!”
    “沈侯,你的这个家丁慌得都失了禁,依他这模样,怕是也无胆说假,孤觉着还是饶了他这一回,沈侯不介意吧?”姬灏川神色淡淡,便是连方才那微沉的语气都变得温和,似乎他不知恼怒亦不会恼怒似的。
    但即便是从未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
    只听沈天忙低头惶恐道:“臣不敢!”
    随即听到他呵斥那几名家丁道:“你几人还不赶紧退下!?休在这继续污帝君的眼!”
    家丁连连谢恩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尤其是那被吓得失禁的家丁跑得最是速度。
    那几名家丁逃也似的跑开后,只听方才沉默下来的君倾用一副关切的口吻问道:“沈大将军在北地御敌,与沈侯隔着这么远,心里还惦念着沈侯这个兄长,千里迢迢地还让人给沈侯捎信,只不知这信上可是说了什么关于击退了夷狄的好消息,所以才让岑将军亲自护着这信函到帝都来给沈侯?”
    君倾说完,也不等沈天说话,便已转头面向姬灏川,紧着问:“帝君与沈侯得到了此等好消息,怎的都不与下臣说上一声,也没有在朝堂上告知重臣,也好让下臣与重臣为帝君高兴才是。”
    “抵御夷狄固然是大事,若能击退夷狄让他们再不敢进犯我大燕自是举国欢庆之事,只不过这大事短年之内怕是无法做到,沈将军给沈侯捎的信,想只是说些家事吧。”姬灏川看向沈天,道,“不知可是孤说的这样,沈侯?”
    “正是如此!”沈天忙道,“虽然的确是紧要之事,但终究也还是家事,是以没有告知帝君,只是臣也没想到云弟会让岑将军亲自来给臣捎信,还请帝君责罚!”
    “责罚倒是不必了,沈侯与沈将军可谓是我大燕栋梁,孤怎会因此等小事便责罚尔等。”姬灏川本是温温和和,忽地语气便又沉了下来,“只是这岑将军,为何还留在侯府,且还命丧于这玉湖?”
    “臣也不知!臣也是方才才知晓此事!”沈天沉了声拧了眉,“两日前臣命犬子亲自送的岑将军离开,臣也不知他怎会命丧于这玉湖!不过帝君放心,臣定会将此事查明!不会让岑将军枉死的!”
    “沈侯说的这么信誓旦旦,万一就是沈侯自己杀的人呢?岂非是贼喊捉贼?”君倾冷冷地慢悠悠道。
    “君相休要含血喷人!”沈天怒。
    “含血喷人?本相不过是据实而言。”君倾淡漠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根本就不在乎沈天是怒火冲天还是跳脚,“这不过是沈侯的一面之词而已,若是这天下间的所有命案都只听一人的一面之词,还要廷尉何用?您说是么,帝君?”
    “你——”
    “君爱卿说的不无道理,但孤也相信沈侯不会加害于岑将军,现今岑将军既已丧命,便只能查明事实让岑将军得以瞑目,崔公公,去传内史,岑将军可谓朝廷命官,此事不得马虎。”姬灏川打断了沈天的话,对崔公公命令道。
    “是,帝君。”崔公公领命。
    崔公公正退下时,忽听沈奕道:“父亲,孩儿似瞧见岑将军头顶的发间……有些什么?”
    沈奕这一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岑将军头顶上。
    说实在,被水泡胀了的人,没人愿意多瞧上一眼,可此时此刻,却又像这具尸体有多好看似的,一瞬将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君倾。
    他看不见,但他必须装。
    但他们也仅仅是看着而已,姬灏川面前,死者面前,仵作未来,姬灏川未说话,便没人敢动,即便似乎谁人都想上前将岑将军头顶发间的东西瞧清。
    “崔易。”姬灏川唤住了正领命欲离开的崔公公,“过去看看,内史与仵作未来之前,谁人也不可碰岑将军的尸体,来人,代崔公公去请内史。”
    “是,帝君。”
    而就在姬灏川唤住崔易时,沈天正欲抬脚。
    他欲上前瞧个究竟。
    可姬灏川既不是让他上前看,亦不是让君倾上前看,就像是他不忍让他的爱卿靠近这污秽之物似的,但沈天与君倾都知,姬灏川这看似的不舍吩咐他们,实则是——
    不信任他们。
    朱砂亦感觉得出来。
    可姬灏川不信任君倾情有可原,却又为何不信任沈天,沈家两兄弟,两朝为官,朝堂上的重臣,帝君的心腹,为何不信任?
    沈奕略显不安地看了一眼眉心紧拧阴沉着一张脸的沈天,而后重新看向岑将军,看向正在他头顶旁蹲下身的崔易。
    不能触碰尸体,崔易只能凑近岑将军的头顶看,湖水泡胀了头皮,带着一股尸腐味与水里独有的腥味,忍着恶心,崔易认真地盯着岑将军的头顶看。
    岑将军头顶发间,确实有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