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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霎时间,整个沧澜山轰然一声,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江云眉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差点绷不住脸。
    丢人,这可实在是太丢人了。枉费他们这般期盼,还以为江云眉有什么不一样的本事,能让向来高傲的程梁青眼有加。
    谁知上万名修士陪着江云眉等了这么久,得到的不过是桀骜而冷淡的五个字,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也有人觉得,江云眉实在活该。程梁真人何等脾气心性,即便对同境界的元婴修士,还爱答不理不愿说话。
    对你一个刚刚筑基的小辈,能够扔出一件下品法器当奖励,就是格外青眼有加。谁知江云眉着实不知好歹,竟奢望起其余东西来,岂不让人觉得好笑?
    先前艳羡敬佩的目光,顿时为之一变。
    嘲弄怜悯与笑意,如无数根尖端锐利的箭矢,将江云眉从里到外层层围拢,一丝缝隙都没有。
    青衣女修喉头颤了颤,一张秀美面容上已经没有血色。她万万没想到,程梁竟会有这等回答。
    先前明明对她又极大兴趣,此时却骤然显露此等恶意,真心让江云眉心中一寒。
    寒冷过后,却是烈烈苦痛之味。之前她对程梁有多敬佩赞赏,现在加诸十倍反向还之,就是江云眉的憎恶之意。
    真是修为弱人也跟着没特权,谁叫自己不过是一个筑基修士,并不被高高在上的元婴修士看在眼中。
    左温如此,程梁又是如此。在那些人眼中,独独看得到他们在意惦念之人,自私而冷漠。又哪会为了自己这个陌生人,额外释放善意?
    明明江云眉眼中,已然有寒芒与泪光闪烁。她却长长舒了一口气,反倒心平气和起来。
    没关系,她能够忍。如果江云眉现在骤然出言责问,不仅会暴露自己对程梁的不满,也会落得一个不知好歹的名声。
    若是以江云眉对程梁的了解,她做出那番举动后,显然会被这魔修深深惦念上。
    元婴修士即便伸出一根手指,都能轻而易举地碾死自己。在弱小无力之时,她就应该学会暂且忍耐。
    “是小辈太过唐突,既然程梁真人不愿,晚辈反倒觉得冒犯。”
    青衣女修言辞仍如先前般温柔,立时让周遭人对她刮目相看。就连云端之上的几名极天宗长老,也觉得孺子可教。
    不光是遭遇挫折之后,能够极快调整心态应对得体,也说明江云眉心性非同一般,值得称赞。
    江云眉也学乖了,她选了另一位颇负盛名的极天宗长老,这次那人没有拒绝她。
    之前发生的不快与尴尬,就被这般轻描淡写地一掠而过。至于日后是否会有人讨论此事,江云眉也不必在意。
    眼看那极天宗长老驾着玄光,一并将江云眉也带走,程梁反倒觉得有些无趣。
    他修长手指细细揉捏着一朵白云,将其塑成一个小兔子模样,又十分殷勤地递到左温面前。
    白衣修士扬了扬眉,伸指弹碎了那朵白云。他略微侧过头来,一双浅蓝眼睛全是嘲弄之意:“那女修没有第三次询问你,你可是有些失望?”
    “是啊,的确如此。”程梁大大方方点了点头,根本不避讳,“如果她再问第三次,我就准备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以那女修多疑心性,必会惊恐得不能自持。就连我日后杀人泄愤这一点,她没准都能考虑得到。可惜她太过知情识趣,让我的打算都落了空。”
    你还不是一样恶趣味,并不值得怜悯,左温心中嗤笑。
    “你一个元婴修士,如此糊弄一个小辈,真是心胸狭窄。”白衣修士话音冷淡。
    “谁让我是魔修,随意而行绝不委屈自己半点。”
    黑衣魔修顿了顿,不怀好意地凝望左温:“若是换做你,想来会比我做得更过分些。”
    “换做是我,我绝不会在江云眉身上花半点心思。不过一个无关之人,也值得我将她看在眼中?若有不平,先成就元婴再说话。”
    这等俾睨而桀骜的言语,让程梁听了痛快无比。在他眼中,左温合该是如此人物。
    一言不合就开打,任凭你千百鄙夷,我自一剑了之。他对左温赞赏地点了点头,颇有默契滋生的模样。
    左温不意外,也不觉得惶恐。
    以往忍气吞声处处小心,不过是自身地位与能为尚未逆天。没有话语权之前,自然要百般谋划以防意外发生。
    现在女主不过是个筑基修士,纵有千百细腻心思,左温也不觉得惊惧。剩下的时间太长,足够他一一布局收网。
    就算江云眉能够忍耐行事狠辣,也没什么关系。有时天命大过一切,有时只靠力量就能逆转乾坤。
    诸多事情,不外如是。
    在云台会上瞧够热闹的低阶修士,已经随着决赛结束而逐步散去。就连方才没有离开的极天宗长老们,同左温与程梁招呼一声后,也径自离开。
    左温仍旧端坐于苍穹之上,直到暮色深沉晚霞灿烂。而他身边的程梁,也跟着一并收敛声息并不说话。
    整个世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既孤寂又甜蜜。天地之大,只要有心爱之人陪着自己,就不觉得寒冷。
    这微妙感触只是一刹,就让程梁轻轻微笑了。他随后就瞧见,白衣修士毫不留恋地驾着玄光而去,一眨眼就将自己甩得远远的。
    真是不容接近,难道自己就如此值得警惕?程梁索性沉默,他不远不近缀在左温身后一丈,随着他左转右折降落在地面。
    早在庭院等待的小修士,看到左温后立时眼睛一亮。刚要上前招呼,他就看到了程梁,一时之间很是为难。
    究竟此人是言清真人的客人,还是什么不速之客?可怜他不过一个筑基修士,要拦下一个元婴修士,实在缺乏勇气。
    还是左温替他解了围,示意他不必再上前。小修士立时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可怜。
    程梁被人漠视得彻底,倒也并不生气。他懒洋洋随着左温走过一扇扇门,见到一个粉衣女修正出神地望着一池春水,神情倒有几分惆怅。
    赵如冰先是失落,而后又觉得沮丧。尽管她早料到自己敌不过江云眉,然而事实真是如此,一时之间难免有些难以接受。
    好在她终于理顺了一颗心,从此不必再为什么姐妹情谊忧心。尽管赵如冰心性柔软,并不愿意伤害他人,到了关键之时,也能做出决断。
    反倒是师尊对她殷殷期盼,想让她夺得首席职位。但自己甚至不是前三,实在辜负师尊的期望。
    赵如冰呆愣愣好一会,才注意到白衣修士就在不远处静静望着自己,一双眼睛立时瞪圆了。
    “是弟子无能,辜负了师尊的期望。”赵如冰低着头歉意道,“还请师尊责罚弟子。”
    “你尽力了,不必如此。”
    仅仅一句话,并不能让赵如冰安心。她嗫嚅了两句,终究在左温注视之下,轻微地点了点头。
    “区区一件上品法器,又算得了什么?”
    又有人在暗中开口,惊得赵如冰颤抖了片刻。她这才注意到,一名极为陌生的黑衣修士就站在暗处,俊美面孔似能发出光来。
    只看一眼,赵如冰就知道那人能为远远高过自己,不是金丹修士也是元婴修士。她对此人面孔并不熟悉,反倒是声音略有两分耳熟。
    赵如冰很是犹豫了刹那,终于谨慎地行了一礼。
    “你这徒儿模样,倒比那小辈修士好些。”程梁轻轻一笑,颇有几分赞赏之意,“我瞧你顺眼,干脆也送你一件玄器如何?”
    还不待赵如冰答话,那黑衣魔修径自取出了一把剑。
    似曾相识的银白剑身,纤细而优雅,一层层火红阵法与花纹密密交叠,望之触目惊心。
    不需过多言语,赵如冰就能看出这把剑品质如何。她脑中轰然一响,顿时明白这人是谁。
    他可不就是之前在云台会上径自开口,以极大手笔赠出一件下品玄器的人么?
    听旁边修士讲,这人正是师尊势均力敌的好对手,出身玄雾门的魔修程梁。
    粉衣女修先是怔忡,随后又是警醒。她已然看出,这把红色长剑品质出众,比起那把蓝色飞剑来,更为出众。
    平白无故送给自己这般贵重的东西,谁知他图谋什么。赵如冰没有犹豫,恭恭敬敬地回绝:“真人一番好意,恕晚辈无法接受。”
    如此推脱,倒有些不识好歹的模样。程梁长眉一挑,声音也有了几分森寒:“好胆识,居然敢拒绝本尊。”
    虽说语音平平,并没有丝毫压迫之感,赵如冰也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似是看到自己身处一条湍急河流之中,水声浩大巨浪冲天。深红色的河水至为诡异,浓厚血腥气重若有物般,挤压着她周身每一寸肌肤。
    不光喘不上气来,就连意识也略微模糊。她像要一头栽倒在这河水之中,随波逐流再起不能。
    是梦魇抑或真实,仓促之间,赵如冰也分辨不出。直到一句淡淡话语,击碎了她所有不安与彷徨。
    “暂且收下,不必同他客气。”左温声音冷淡,“好好谢谢程真人一片好心。”
    粉衣女修面色仍旧有些惨白,她偷觑左温脸色,才将那把长剑从地上拾起,又道了一声谢。
    极有眼色的赵如冰,立时明白此人与师尊关系不简单。她在左温默许之下缓步离开,并不犹豫。
    程梁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欺压了赵如冰一般。他啧啧感叹道:“现在的小辈,真不知怎么想的。如果是我筑基之时,有人要送我一件上品玄器,我定会二话不说直接收下。”
    “你这徒儿就是太过执拗,一点也不懂得看人眼色。以此点而言,比不上那小辈修士江云眉。”
    “固执有固执的好处,圆滑也未必出错。”白衣修士面色平静,“一个人本性已定极难更改,即便我是如冰的师尊,也不愿干涉分毫。”
    “倒是你平白无故献殷勤,必有图谋。”
    一件下品玄器,大门派元婴修士并不心疼。毕竟都是元婴修士,谁都有几分身价。
    可方才程梁赠给赵如冰的飞剑,却是不折不扣的上品玄器。换做许多元婴修士,定会心中一疼。
    将此物赠给一个筑基期小辈,着实太过豪奢。即便左温早就看透程梁所求为何,他也只当不知。
    有好处就收下,何必假惺惺再三推脱。横竖都是程梁起了心念,为此不惜讨好自己的徒弟,左温也不抗拒如此。
    黑衣魔修听了这话,反倒觉得自己的行为理所当然。他径自点了点头:“为了将来着想,我自然要讨好你的弟子。”
    “等到哪天我上凝星派邀约之时,想来你这弟子也会对我有些好感。”程梁目光如波,接连不断似能翻天,“如果我以灵器相赠,你又敢不敢收下?”
    法器,玄器,灵器,珍稀程度由低至高。如果说上品玄器已是稀罕,那灵器就是有市无价。
    也只有几大门派的镇山之宝,才是灵器。程梁这话着实说得太大太满,换其余人绝不愿相信。
    “若是普通赠物,我自然敢收。”白衣修士答得平静,“若是定情信物,阁下还是自己留着为妙。”
    如此毫不留情的话,果然他还是他。程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左温,片刻之后,终于肆意而畅快地大笑了。
    “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哪管你辩驳什么?可惜我手头没有灵器,否则送给你倒也很好。”
    说完这句话,程梁就已身形急退踏上玄光离去。仿佛他生怕再晚了一刻,就会被左温一道灵气戳中。
    左温一哂,看也不看他第二眼。
    若是程梁能将整个世界亲手奉上,左温倒会认真考虑一下。区区一件灵器,就想骗得自己死心塌地,实在做梦。
    等到凝星派诸人终于要离开时,他们才见到江云眉。
    不过数日不见,这女修就好似换了一个人般。
    虽说她身上仍旧是那件青色长裙,周身却有好一层复杂花纹与阵法铭刻其上,自有几分格外不同的气度。
    必是有大能修士,将她这件长裙重新炼制过一遍,硬生生增添了许多功用。只这件长裙,就比得上一件防御力颇高的上品法器,让人小视不得。
    就连江云眉发间那枚颤巍巍的金步摇,也似有几分不凡。有些眼光的人,自能看出其中奥妙。
    凝星派有些消息流通的修士,早就知道江云眉与她选中的那名极天宗长老相谈甚欢。同是女修的极天宗长老,甚至肯花费时间,延长了与江云眉的会面时间。
    他们二人究竟聊了什么,凝星派修士也很是好奇。现在看来,江云眉此次收获必定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