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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一根主电路链接它胸前心脏部位以及大脑部位。
    “莉莉丝。”
    墨白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在眼下如此混乱嘈杂的内部,他的声音应该被立刻覆盖——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一声呼唤仿佛如同令一切静止的魔咒:突然之间,那疯狂肆意破坏的金属触盘停止动作,深深扎入墙壁的一根触盘猛地一顿,伴随着哗啦啦泥土声响起,它抽出墙壁。
    同时,位于机械最上端的女童转过身来,她微微瞪大了赤红的双瞳,对视上了实验员黑色的眼。
    “哥哥?”
    半身半机械的试验品脸上露出了个笑容,它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扑向墨白——然而在它那巨大的触盘碰到周围的蓝光屏障时,四溅的火花和蓝光让它发出一声似乎是吃痛的声音,它猛地停住了前进的趋势,停在屏障后,眼巴巴地看着刚刚走进五号基地的实验员。
    “哥哥,你好久没来看我了。”五号试验体说。
    “这不是你对这里进行肆意破坏的理由。”
    墨白环绕一圈四周,并对其受到破坏的程度微微蹙眉——最里层的保护层理应结实安全,五号试验体能够从里面出来无非是人员操作失误或者压根就是刻意为之……
    “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我的兔子不见了,”五号试验体说,“我来找我的兔子,你看见我的兔子了吗——”
    五号试验体的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就像是一个完全纯良无害的小姑娘。
    墨白看了看四周,然后他在蓝色屏障的这一边,看见了一个破旧的兔子布偶。
    他微微一顿,然后走过去弯腰将那个布偶捡了起来,五号试验体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正当所有人都为此得到控制的场面松了一口气时,却突然听见墨白冷冷道:“我不信任你,你迷惑基地工作者将你从原始牢笼里放出来,到达二层牢笼进行肆意破坏——只是为了找你的布偶?”
    五号试验体笑容一僵。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喂,墨、墨白,事到如今不要再说这种可能会惹怒莉莉丝的话了吧——”
    “我有说错?”
    墨白一边说着,一边用严肃的目光扫了周围一圈——这样的目光让周围的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虚,五号基地的工作人员纷纷低下头躲避那严厉的目光,一时间……居然都忘记了本身对于五号试验体可能暴走的恐惧。
    “咦,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种话!”五号试验体嘟起嘴,与此同时,一根触盘像是讨好似的翘起来隔着蓝色屏障在墨白的面前摇了摇,“好好好,我这就乖乖回去可以吗——哥哥,把我的兔子给我吧。”
    “你回去我就给你。”
    墨白一只手捏着兔子站在那里,不顾五号试验体高高跷起的嘴,无动于衷的模样——直到站在他身后的人,突然一把将那布偶抢走,他先是狠狠一愣,扬起眉正想要发火,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同样满脸不耐烦的朝东:“你就把兔子给她怎么了?就是个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王朝东,你是不是疯了?!兔子还给我——”
    “你才是疯了,这件事闹的还不够大吗?就因为一个布偶两层基地都毁了必须重新修建,我们会被那些老头念到发狂的——你就把兔子给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王朝东举高了手不让墨白来抢。
    “王朝东!来人,把他给我抓住!”
    “别嚷嚷,楚墨白,这么多人在这看着呢!你跟我同级,凭什么叫他们抓我!”见墨白真的恼火了,男人略有些下不来台子,也来了火气,“多大点事至于吗,你有这心思去为难一个小姑娘,怎么不去正面刚那些酸老头?你学生因为被你教育的措辞面临被调走的烦恼你怎么不去管一下?!”
    这会儿墨白脑子乱成一锅粥,注意力全在那只兔子玩偶上,完全没注意朝东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那是两码事,现在把那只兔子给我!”
    王朝东选择直接无视了脸气得发白的墨白。
    “我说你们五号基地的人也是不要随便动试验体的所有物好吗,平白无故给人添麻烦——”朝东一边说着一边直接越过墨白往蓝色屏障那边走去,来到屏障跟前,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手伸过了蓝色屏障,将那只脏兮兮的兔子布偶递到了触须跟前,“给你,莉莉丝,拿到了兔子以后就乖乖的——”
    王朝东的话还未落。
    突然感觉到身后扑上来了一个人,将他整个人往后拉扯扑倒。
    手中的布偶掉落在地,与此同时,在兔子的另外一端,接触了兔子布偶的金属触盘前端突然张开,喷射出一股蓝色的粘稠液体——
    白色的布偶接触到后,立刻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就像是被强度极高的酸性液体腐蚀一般,变得焦黑。
    “啊啊,可惜,”五号试验体看也不看那只被彻底毁掉的玩偶,而是一脸失望地看着墨白这边,“兔子,跑掉了——大哥哥,真狡猾,但是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大意了,所以我还是会遵守规定回去那个笼子的。”
    液体腐蚀气体扩散开来,周围的工作人员脸色大变,纷纷散开,相互叫嚷着开启基地内部消毒杀菌措施。
    混乱的人群中,朝东躺在地上,只能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心脏贴着他的胸腔,发出强而有力的跳动,他眨眨眼,突然感觉到一滴冰冷的汗液从身上人的下颚低落,落在他的眼皮上。
    “——埃尔菲奴原液,强腐蚀性,强传染性,强寄生性,由黑死病毒改造而来作为生化武器装置入五号机的内部,感染者迅速出现高热、疱疹、败血症以及器官坏死病状,解毒血清尚在研发,目前死亡率为百分之百……还有,因为本身就是作为武器研发,任何一号试验体都没有被植入过痛觉神经,在它装做被防御激光墙灼烧疼痛的那一刻,就已经说明它在撒谎了。”
    “……”
    “试验体就是试验体,永远不会拥有人类的慈悲心——它们只是被创造出来用来杀戮的工具。”
    清冷的声音落下,还没等男人说话,压在他身上的人已经爬了起来,冷着脸整理了下身上的白大褂,掏出一副口罩戴上,紧接着冷着脸,头也不回的走向五号基地出口。
    那僵硬的背影就像是在对他的愚蠢仁慈无声的斥责。
    第五章
    【阴天,这个冬天比任何一个冬天都来得更冷一些。
    项目就要完成了,想念我的家人,也想念我的祖国——十年前如果有人告诉我我会成为一个这么有国家归属感的人,我一定会不以为然,现在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2077.12.12b.m】
    【朝东对于我拒绝领导提议加入美国国籍的事并不是很高兴。
    但是我门本来就是代表我们的国家来工作的。
    下班之前收到了一封来自上级的邮件,上面要求我们准确对六号试验体的描述用词,邮件内容的原文翻译为——
    “他是希望之光,是神,是一个星球,也是人类开启新纪元大门的钥匙。”
    说实话,我并不赞同这样的观点。
    真怕他们会重蹈五号试验体的悲剧。
    2077.12.14b.m】
    【难得放晴。
    今天去最后看了一眼试验体,已经发育完成,站在培养皿前我总觉得他也能感应我的存在,他之所以不睁开眼睛,就像是一个孩子故意要在大人的面前假寐。
    这东西有自主意识?
    这不可能。
    为了今后能在战场上更好的投放使用,从试验的一开始我们就没打算给它添加这方面的程序。
    2077.12.15b.m】
    【今天接到数据库的分析,分析员说了一句玩笑话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最近他的数据变得不那么安分,就像是他已经在培养皿中待得不耐烦。”
    2077.12.16b.m】
    【我们到底创造了一个什么东西?
    2077.12.20b.m】
    【阴天,后来变成了大雪。
    实验即将完成,今天早上完成了每周例会,在会议上发生了一个很小的插曲,我的学生埃尔德在描述试验体的时候使用了“它”这个代词,在场的大家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有何不妥,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会议结束后,埃尔德很快就接到了来自上级的通报批评以及处分,对于一个刚刚从大学毕业拿到学位总是顺风顺水的高材生来说,这样的打击一定很大。
    但是他不该走后门让朝东帮他到他的权限级别尚未达到的六号试验基地去。
    为这件事差点跟朝东吵架,不过最后还是没事了,那家伙……还跟我求婚来着。
    理所当然的答应了。
    2077.12.21b.m】
    【五号基地出现了事故,五号试验体最初植入人类六岁女孩感情并取名“莉莉丝”这件事似乎让所有人对于她的认识产生了偏差——杀戮机器永远就应该是杀戮机器,为什么有的人就是不明白自己亲手创造的根本不是什么新的生命?
    越来越感觉不安。
    工作真的可以顺利结束吗?
    2077.12.22b.m】
    【马上就是圣诞节了,埃尔德却收到了调职令,他要离开了,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和我们这些书呆子不同,他是个开朗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欢他。
    和朝东陷入冷战,他认为我对于试验体或者我的学生的事情都过于冷漠。
    为了埃尔德我已经被那些疯老头狂批一顿。
    至于五号试验体,并不认为我该对它抱有什么感情。
    我没做错。
    2077.12.23b.m】
    【又下雨了。
    不该在工作日记里提及太多私事,只是昨晚和朝东的争吵让我心烦意乱——工作回到家里已经精疲力尽,虽然很可惜埃尔德,但是最近总是处于一种不安状态的我真的没有心思再听他为埃尔德打抱不平,所以回答的时候态度差了一些,朝东似乎很生气,当时就摔门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我猜大家最近的情绪都并不稳定,从收到调职令离开自己的国家和家人来到这个地方已经长达十年,拿着惊人的、哪怕是回国后再也不工作也足够丰衣足食过完下半辈子的高薪,过着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生活。
    而如今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松了口气的同时突然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与空虚,我想大概是这个原因造成了大家越发躁动的情绪。
    毕竟是我昨晚先态度不好,今天也有好好反省,做了午餐,给他拿了换洗的衣服,一会儿我该去他的办公室主动问问他昨晚去哪了,并让他今晚回家,一个人睡我也睡不踏实。
    ps:顺便跟他说声圣诞快乐好了。
    虽然我从来不过洋节。
    2077.12.24b.m】
    “……”
    放下手中的钢笔,最新的一则日记钢笔墨水还未完全干涩,楚墨白长长地叹了口气,黑色的瞳眸之中有显而易见的疲倦。
    已经是深夜凌晨两点。
    昏暗的办公室中只有他一个人,照明的只是一盏昏暗的护眼灯,年轻的博士抬起手揉揉微微泛红的眼,他盯着面前的工作日记本看了一会儿,良久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像……半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珠这才微微颤动,然后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身上干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稍一顿,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看似款式过时的蓝宝石项链,小心翼翼地将项链用那个属于私人的日记本放进柜子里锁好,这才转身从办公室里离开。
    走廊上空荡荡的,走在地面上鞋子发出“哒哒”有节奏的清响,这有助于人放松大脑,思考一些问题——
    一般吵架墨白很少是会先低头的那个。
    但是自从那天跟母亲说了要结婚的事情后,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从此以后必须让着朝东一些,自己的牛脾气应该收敛收敛——虽然对此说法有些不以为然,对改变两人的固定相互模式兴趣也不是很大,但是墨白一想到一个多月后回国直到国家为他安排好新的工作之前他都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家里蹲”,他决定还是听一下妈妈的话,起码讨得两口肉吃。
    这么想着,原本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感觉稍稍扫除了些,连带着步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墨白先是去了朝东的办公室,却发现这时候他人并不在办公室里,翻了翻他的工作日志发现他跑到试验基地去了,放下日志,想了想怕朝东再闹脾气或者登鼻子上脸,墨白也没有事先通知他,想着有什么话两人当面说比较好,于是便匆匆忙忙的往试验基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