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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景仁帝对严旭道:“别装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了,朕明白你为何毫无畏惧了。严旭,你是感觉不到痛对吗?”
    “你怎么知道?”严旭再也绷不住,冲口而出道。
    “方才那名锦衣卫也是极有毅力之人,但他纵使忍住不吭声,额头上也因为疼痛而全是汗珠,皮肤也随着针刺而不断收缩。而你呢?”景仁帝道。
    严旭的样子虽然惨,但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么可怕的刑罚在他身上,他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哪里是什么能够忍痛,分明是根本不会痛!
    牢内的人都没有说话,苏怀灵则是满脸悔意。几次得见天颜,在苏怀灵心中,这个皇帝简直就是冷漠的代名词。他或许是个明智的君王,可他并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他害得自己无辜的义兄在冷宫受苦,重病在身无人照顾;害得冷宫、宫门和猎场几个无辜的侍卫被革职;方才他还要用无辜的锦衣卫泄愤。可是到了此刻,苏怀灵才发现,景仁帝或许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冷酷,这个君王有着比其他人更理智的眼睛。
    “不必用刑了,”景仁帝对井西献道,“想必严旭能够犯下此等罪行,只怕也是不在乎牵连自己的家人,也不在乎死亡,更不在乎受刑。或许此世间之物严旭是都不怕的,朕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陛下,”井西献道,“不怕痛也未必不怕其他事物。臣倒是有一法,罪人严旭现在身上倒是有不少伤口,将他丢到蚂蟥坑中,让他被蚂蟥爬满身,血液一点一点被吸净。当然,臣不会让他死,一段时间就会将他拿出来补血,养好了再丢进去。如果蚂蟥不行,就再试试其他办法,人总有怕的事物,只是一时没找到而已。”
    “井西献!”严旭再也没有刚才那视死如归的样子,一脸惊恐地吼道,“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狠毒!”
    “臣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井西献有些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而且看你这态度,想必是怕的。”
    就算感觉不到痛,可是严旭一定是有触觉的。那一个个蚂蟥爬在身上,血液一点点流失的滋味,比痛还要钻心。
    景仁帝淡淡地看了严旭一眼道:“不必了,朕有种感觉,就算这么做了,严旭这里只怕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到此为止,严旭罪无可恕,依刑律处置吧。”
    按照刑律,严旭应当是被凌迟处死,而其家人被流放,其宗族子弟三代以内概不录用。
    处理了严旭的事情后,景仁帝也不想再待在这阴冷的地方,离开前他看了眼已经被松绑的苏怀灵,淡淡道:“井爱卿认为朕该如何处置此女?”
    井西献曾是禁军副统领,自然是知晓苏怀灵那逆天的运势,便道:“微臣有信心调教好她。”
    “哦?”景仁帝看向井西献。
    “运势好有些时候也可以利用,臣曾经试过让她扮成老婆婆带着刀枪等违禁器械混入京城,竟然从头到尾都无人发现。这并非她易容术有多高明,而是此女运气实在逆天,她想做成的事情,总会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成功。若是用来打探情报,会事半功倍。其实最近锦衣卫调查事情,总喜欢带上她。哪怕一点破绽都没有,她只要随便碰个东西,就能把破绽碰出来。”井西献感叹道。
    “那便如井爱卿所愿,将苏怀灵交由你处置,她以后便是锦衣卫的人。不过放出去做事之前,先教好规矩。”
    “遵命。”
    离开镇抚司大牢后,景仁帝坐在轿子上一路都在沉思。皇后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守护着小皇帝。
    而等回到宫中后,皇后便立刻接手了太监宫女的工作,帮景仁帝更衣,还为他沏了杯茶,揉了揉太阳穴。和以往一样,将景仁帝照顾得无微不至。
    景仁帝看了他一会儿,问道:“皇后,朕只问你一次,朕可以相信你吗?”
    皇后正在倒茶的手顿了顿,他放下茶壶,直视景仁帝道:“自然。”
    “那皇后是否有不可对朕说的难言之隐?就算朕无论怎么问,皇后也不能说?”景仁帝继续问。
    皇后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回答道:“有些事,不是不能说,是说不出口。”
    “朕明白了。”景仁帝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他对皇后道,“锦意……肖锦意这名字倒是可男可女,是你的真名吗?”
    “臣妾自来到这世间,便只有肖锦意这一个名字。”皇后答道。
    “那便继续叫你锦意吧,坐过来。”景仁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肖锦意走过来,挨着景仁帝坐下了,其实景仁帝并未示意他坐的那么近。
    景仁帝扫了他一眼,并未让他远一些,也就由着他这么坐了。
    “朕有些怕。”景仁帝突然说道,“朕最近才发现,朕并不是十分了解自己。朕的记忆不做准,朕的印象不做准,甚至朕身边的人,都有另外一种面貌。朕本以为皇后永远都是皇后,不会变,可谁想到,原来皇后也和朕想的并不一样。”
    “陛下……”肖锦意握住景仁帝的手,却不知说什么好。他本以为皇后这个身份高贵,手下可用之人很多,行事方便,是男是女于他而言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他十分希望自己哪怕是个普通的侍卫也好,也不至于让小皇帝伤得这么深。
    “朕信你,是因为朕现在这双眼看到的皇后就是你,你在朕面前从来没有伪装过自己,是朕蠢钝不堪,竟是连这么明显的男女差别都没看出来。其实早在最开始就应该发现的,你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喉结,朕怎么就一直视而不见呢?”景仁帝抬手摸了摸皇后的脖子,喉结在他手指下滚动,他仿佛能够感觉到皇后的紧张。
    “皇后男儿之身,扮作女装也会觉得很辛苦很可笑吧?”景仁帝问道。
    “……还好,”皇后回答道,“能遇到陛下,多苦多可笑都无所谓。”
    “朕能遇到皇后,也是觉得很开心。在这宫中能够皇后相伴,朕心甚慰。”景仁帝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好似所有矛盾和问题都化解在这个笑容中。
    肖锦意看着心动,想要低头吻住那朵笑容,谁知却被景仁帝微微侧头躲过去了。
    景仁帝叹道:“朕希望皇后是朕唯一的妻子,能够与朕共赏这万里河山。朕希望朕心爱的子嗣都是由皇后所出,朕的江山,由朕与皇后的血脉继承。可是,皇后终究只是男子,朕纵然再想,也无法实现。”
    皇后握紧了拳头,凝视着景仁帝。
    “明年春天,朕会选秀,广选秀女入宫,选一个位分低没有权利养育自己子嗣的秀女诞下子嗣,养在皇后膝下。”景仁帝道,“你仍是皇后,朕的发妻。”
    第28章 归于平静
    景仁帝刚说完这番话,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重重压在床上,肖锦意的眼中似乎燃着火焰,那火焰中是景仁帝的身影,他正肆无忌惮地直视着景仁帝,并且似乎做出了与严旭同样犯上的事情。
    然而景仁帝心中却没有愤怒,与自己亲密的人是皇后,他并不在意。他淡淡道:“沈君睿愿与肖锦意携手一生,白首不离,哪怕这段感情被世人所不齿,沈君睿也不在意。可景仁帝必须有子嗣传人,沈君睿可以肆意妄为,可景仁帝却不能不管大夏江山。”
    沈君睿是景仁帝的名字,而自从他继位后,便再也没人敢直呼这个名字,哪怕是太后也不行。可现在在肖锦意面前,他不是景仁帝,他是沈君睿。
    只有沈君睿才可以对皇后男子身份视而不见,而景仁帝不行,身为一个明君,是绝对不可以有一个男子的皇后的。
    肖锦意并未用力,景仁帝抬手轻轻一推,就将压着他的肖锦意推开。
    “陛下的意思是,打算对我的身份视而不见吗?”皇后望着景仁帝,眼中带着一丝伤感。皇后向来是强大的,什么事情都动摇不了他的心智,可是现在他却罕见地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景仁帝长长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道:“身为帝王,即使是自己的妻室,偷看女子洗澡也是不当的。所以那日偷看你的是沈君睿的,而非朕。”
    这是打算当睁眼瞎到底了!肖锦意被景仁帝气得不知道是怒好还是笑好,小皇帝在用自己的全部来包容他,可是他帝王的身份,让无法释怀。然而能够容忍他一个男子身处皇后之位,已经是景仁帝的极限了。
    “陛下大可选秀,”皇后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他冷静地说,“可我身为陛下的发妻,也是个善妒之人,只怕会阻碍那些新来的秀女接近陛下了。”
    说完便还凑过去,不顾景仁帝反对,硬是抱住他吻了下他的唇。说开后的皇后不仅没有心虚的表现,反而更加理直气壮地对帝王放肆,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这个吻并没有深入,只是很轻很轻地在唇上碰一下,但景仁帝却有一种嘴唇酥麻的感觉,仿佛皇后给他施了咒一般,让他为这个吻沉醉。
    想起那一夜拼酒的经历,景仁帝感觉就算没有喝酒,自己也醉了。明明面前这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天大谎言,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凑近,在皇后的唇抽离时,追着吻了过去。
    这一吻让本来已经起身的景仁帝又被皇后推倒,这一次却久久未能爬起,一直被皇后压着深吻,连喘息的空隙都没有。
    两人一边亲吻,一边抓住对方的衣襟,皇后用力抱住景仁帝,像是要将他融进骨血中,永不分开。景仁帝也有些激动,无意间他的手也碰到了皇后结实的胸膛。
    那熟悉的触感让景仁帝瞬间清醒,他用力撑住皇后的胸膛,不让他再继续。
    “放肆。”景仁帝面颊微红道,升不起一点威严。
    皇后握住他撑着自己胸膛的手,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下他的脸,温柔问道:“真的不愿?不是已经不在意我是男子了吗?”
    景仁帝推开皇后起身整了整衣服道:“朕虽不在意皇后的性别,但朕不想被人欺骗。朕知道皇后有事瞒着朕,在皇后坦白之前,朕不打算与一个心思叵测的人在一起。”
    说罢起身,将衣服打理整齐,又将皇后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这才对外喊道:“来人,送皇后回宫。”
    当帝王就是这点好,当他不愿意时,没有人能强迫他。
    一直随身伺候景仁帝的莲公公和小顺子很快进来,见帝后脸色都不好,连忙行礼后对皇后做了一个请了姿势。皇后凝视景仁帝一会儿,见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便跟着莲公公出去。
    出门后,莲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后,陛下他……这是知道你的真实性别了?可是他就算知道你的真实性别,以他对你的感情,也应该不在意才是。”
    皇后心情正不好,他语气不佳道:“知道你们为何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入得了景仁帝的眼吗?”
    “这……”莲公公不好回答,难道不是景仁帝注定会爱上苏怀灵,对苏怀灵以外的人都不是真心的吗?可要真是这样,他们每个人都不可能达成目的。换言之,景仁帝的感情还是有改变的可能性的,皇后大概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得到景仁帝的感情的。
    “因为对他的印象,全都受原著所限,可你们忘了,在来到这里时,说明书上就加粗字体写过,人物性格是按照原著最初设定设计的,是合乎逻辑的。而原著本身,并不是多么符合逻辑的一部小说。”皇后说道。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小顺子耳朵都快竖起来了,专心聆听皇后的经验之谈。
    “你们不明白,景仁帝是个多么英明的君主,为了这个国家,他可以抹杀自己的所有感情。这样的人,想要他为一个人倾尽天下,几乎是不可能的。”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并没有打算让景仁帝为自己倾尽天下,他只是以通关为掩饰而已,他的目的根本不再这里。可是现在,他居然对这个不会善待自己,强迫自己忍耐冷静的小皇帝动心了。
    “那、那岂不是没有人能攻略成功?”莲公公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明明原著里景仁帝为了苏怀灵……”
    “住嘴!”皇后厉声道。
    莲公公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了“攻略”这个违禁词语,按照规定,说违禁词语超过三次,就会自动出局,并且还会赔偿一大笔钱。除此之外,死亡也会出局,但是不允许以自杀的方式出局。他们来这里之前都是签了合同的,没有自动放弃的选项,所以严旭才会只能忍着刑罚,却不能自杀得以解脱,更不敢说违禁词汇。
    这样的规定是十分不合理的,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却完全不会保护他们玩家的精神。不过这点在合同上也是有的,他们没办法要求赔偿。
    尽管各方面都相当不合理,可是成功后的奖金相当可观,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来到了这里。而且莲公公记得,如果一段时间内他们无法达成任务,还会放下一批人来。
    莲公公正沉思呢,突然听到皇后问:“小顺子呢?”
    “一直跟着我们呢……”莲公公回头一看,之前总是像背后灵一样默默跟着他的小顺子不见了。
    “他不会是听到我们的话后,想到办法了吧?”莲公公问道。
    “随他去吧。”皇后不在意地道,“景仁帝不是那么蠢的人,他什么都做不到。”
    想起方才在锦衣卫大牢中,景仁帝识破严旭根本不会感觉到痛楚这件事时的样子,皇后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这个小皇帝,比他们想象得都要聪明,大家都小看了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皇帝有多么睿智。
    景仁帝自与皇后说开后,便不再去栖凤殿过夜。而他也没有去其他嫔妃的宫中,尽管淑妃已经下定决心豁出去,但她连接近景仁帝的机会都没有。
    景仁帝这些日子一直在紫宸殿过夜,没有妃子被他招至紫宸殿,身边只有平时伺候着的宫女和太监。莲公公年迈,景仁帝体恤下人,向来不会让太老的太监守夜,这些日子守夜的多是小顺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
    小顺子以前就是个沉默但很机灵的人,平时话不多,但是做事很称心,这些日子更是,往往景仁帝一抬手,小顺子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用起来十分顺手,景仁帝便一直让他伺候着了。
    后来一次偶然发现小顺子会按摩,手法还不错。自从和皇后说开后,景仁帝便很少去锻炼,免得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会心中难过。他平时久坐又锻炼少,身上自然会又乏又酸,小顺子按摩得他很舒服,很解乏。
    用得时间久了,就算以前不怎么在意,也会不自觉地观察这个人。渐渐地景仁帝发现小顺子的相貌不俗,他貌若好女,这容貌放在女子身上可能只是清秀,但换成男子,那就是相当的美貌和俊俏了。平日小顺子为人低调,总是低着头,加之他个子矮,旁人很难看清他的容貌。若不是景仁帝趴着让他按摩时有时会抬头,也难以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还有这么个俊俏的小太监。
    是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小顺子长得赏心悦目,又贴心懂事,还能给景仁帝按摩解解乏,很快就升了值,从没品级的小太监,变成了八品的小官。平时跟着景仁帝,虽然只是八品,但一些太监总管都要向他低头,连一些许久没被宠幸的嫔妃都找小顺子打听景仁帝的事情。
    皇后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对此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太在意。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年关,各地年终事宜处理完毕后,礼部便该准备过年的事情。除夕夜景仁帝是要宴请百官的,京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得到了邀请。加之今年太后整寿,各地藩王也都入京了。
    第29章 皇弟有病
    淮南王是最后一个进京的,太后整寿,藩王们最起码要在除夕夜前十天抵达京都,而淮南王身为太后亲子,提前一个月进京也不为过。虽说藩王无召不得入京,可嫡母整寿,孝字当头,提前一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倒还会有人赞扬藩王孝顺。
    谁知淮南王居然在除夕夜前一天才抵达京都,此时各府衙都已经停止办公准备过年,景仁帝连早朝都停了,淮南王还没来。景仁帝已经开始思考淮南王不奉旨要如何派兵将人压过来时,淮南王才晃晃悠悠地带着送礼的车队和一队精兵来到皇城门外。
    本以为手持景仁帝召藩王入京的圣旨就可以顺利进城,谁知却被守城的城卫拦住,淮南王到京已是深夜,夜间封城门,除了拿着加急密保的锦衣卫外,城门不为任何人打开,连景仁帝本人也不例外。
    这是景仁帝下的明旨,圣旨上是这么说的,帝王出事,内阁完全可以在宗族中重新选一个皇帝,可皇城一旦被侵占,夏国根基就会动摇,比起他的性命,皇城百姓的安危最重要。如果景仁帝自己想要夜间开城门,也需要先去五城兵马司拿到开门的许可才行。这样的严令之下,城门卫是绝对不可能给淮南王开门的。
    淮南王沈君毅已经离京多年,完全不知道京城还有这样的规矩,在门外跟城门卫发了一阵王爷脾气,还威胁城门卫,如果不给开门,那他就要闯入了。
    沈君毅所知的皇城便是如此,城门卫对于苏怀灵来说就是个摆设,经常能跟着半夜入城或者出城的队伍进出,和自家大门没什么区别,这么一想,夜间进城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谁知城门卫的小队长一听沈君毅这么说,连忙派人向上级汇报,将淮南王的原话转述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的大都督一听这还了得,分明是淮南王带着一队精兵攻城了!他连忙派人给锦衣卫和禁军传信,现在的禁军统领不再由锦衣卫统领兼任,而是禁军原副统领冯明义。
    接到消息后,井西献和冯明义立刻带着暗卫和大量兵马出城,本来还和城门卫扯皮的沈君毅被从天而降的禁军抓住,一队精兵更是各个被绑起来,他自己则被连夜压进宗人府里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