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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郝澄皱着眉道:“不管是谁,总不可能是那位十三帝卿。若是陛下真的有心,也不会让她一直是个帝卿身份。更何况这宫里还有那么多皇女。”
    依着她对皇帝的了解,皇帝虽然性格差劲,绝对不会是这种荒唐之人。更准确的说,她不信皇帝会有那个城府搞这么弯弯绕绕。要真那么喜欢十三帝卿,找个合适的挡箭牌不就够了,干嘛非得让自己的女儿扮成个男人。
    江孟真笑道;“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别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孟真却再次反问她:“其实当时皇上有好几个富庶之地都可以让我们一家过去,你可知道我为何在好几个地方之中挑出了云州城?”
    “你不是说这云州城并非你刻意指派吗?”
    江孟真道:“我只是让人在陛下耳边吹了几句耳旁风,最后能不能选中云州城还是要看陛下。没有九成把握的事情,当然不属于我算计的范围之内。”
    郝澄也是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顺着他的话问:“我不知道,你说说看,怎么就挑中了这么个地方?”
    她是不大相信江孟真会知道这里有个金矿的,而且对方初来这里的反应也很是惊讶陌生,想来是对云州城的环境并不了解。如果那种反应都能装出来,她这个夫郎未免也太可怕。
    江孟真道:“自然是为了这云州城的地势,我先前说,不会是十三,也不会是别人。就是因为我知道,在陛下驾崩之前,这世道就要先乱了。”
    如果皇位落到了旁人手里,或者是沦陷在其他大国人手上,那皇帝那些皇女们却是不可能争得到那个位置。
    郝澄的面容便一下严肃起来:“夫郎这话可当真?”
    江孟真也极其郑重地答了四个字:“千真万确。”
    第115章
    郝澄一开始只觉江孟真说的是玩笑话,还试图打趣般地缓和气氛:“夫郎切莫拿此等事开玩笑。”
    江孟真不语,只沉默看她,见他神情严肃,她便不再发出那种令人尴尬的笑声,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再极其郑重地问了一遍:“此话当真?”
    江孟真叹了口气:“成婚以来,我做的事情,最多瞒你,何时骗你?”便是郝澄计较的那月不落帝国之事,他也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谎却是没怎么说的。
    郝澄神色便变化得厉害,她面上红了青,青了黑,黑了白的,最后好不容易恢复成正常神色,才道:“夫郎可是听说了什么,凭何得出这个结论?”
    她们待在京城的时候,皇帝身子骨还不错,几位皇女虽然有争皇位的意愿,那也是得讨皇帝喜欢的。她在朝堂的时候,对几位最有可能得到皇位的皇女也多少有些了解。
    她到这云州城的时间也不长,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内,京城就风云突变了吧。
    江孟真压低声道:“乱的不是宫里,而是宫外。”先皇,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母皇确实是个天之骄女,也极其擅长帝王之术,但当今圣上却有些糊涂。几位皇女虽然也不乏文才出众者,但多数是狠毒有余能力不足。
    这些人要闹,也就是做做逼宫之类的事情,乱的只能是宫城,跟着乱的最多也不过京城那些身在高位的权贵大臣,无论如何也说不上世道乱的。
    郝澄神色凝重:“夫郎的意思是,这宫外有乱臣贼子试图造反?”
    生在和平年代的和平国度,她实在是难以相信战乱会让这个国家变成什么样子。江孟真没有明说,只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名字:淮安王。
    当今皇帝是个糊涂蛋,但骨子里都透着狠毒,当年上位的时候,用的手段就不怎么光彩,虽然明面上大家都不让传,但私下里这些京城权贵哪个不知道皇帝当年是用了什么龌龊手段的。
    而且皇帝不能容人,就铲除了不少威胁,她自己嫡亲的姐妹都没能活下来,子侄也在短时间内病的病死的死。淮安王是先皇的亲妹妹,当年也是手握重权的大将军。
    当今皇帝对这皇姑其实颇为忌惮,但一是淮安王战功赫赫,手中握着先皇给的免死金牌,而是淮安王对这晋国王朝十分忠心,也深受她那母皇的器重。要想上位,人家早就干掉这些皇女自己上了,哪里轮得到她这个皇女做皇帝。
    想着淮安王没那个野心,当时也朝野动荡,皇帝也就没有理会淮安王。到后期,淮安王拥兵自重,皇帝手里的兵权却是掌握在她后宫皇后和几位贵君的爹家手上。
    这些人互相制衡,皇帝的位置是做得稳了,但让这些人拧成一根绳子去对付声名煊赫的淮安王,那是决无可能。
    好在淮安王似乎真的没有什么野心,就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她那富饶的领地。
    这些事情郝澄也是知道的,正因如此,她更是奇怪:“那一位,若是有心,当年这位置便是她的,怎么如今却动了心思来。”
    淮安王的名声一向好听,在晋国百姓中还是救了晋国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当年先皇和淮安王姐妹情深,先皇十分倚重淮安王,还在百官面前说过如果愿意的话,她到时候禅位给妹妹的话,还是淮安王拒绝了。
    而且据说淮安王身体有缺陷,不能生孩子,她院里的男人一大堆,至今都没有能够继承她事业的继承人。若江孟真说旁人造反她还是信的,淮安王,这实在是没有动机没有理由啊。
    江孟真声音压得极低,一部分写字一部分口述,还用了些暗指,加起来表达的大致意思便是:“淮安王当年不当皇帝,完全是因为她没有能够继承皇位的女嗣。而淮安王没有孩子,是因了先皇的缘故。当时她被下了虎狼之药,应当是一辈子都没有孩子的。但如今得知,淮安王早就有了个女儿,十多岁的健健康康的女儿。”
    一个没有女嗣绵延后代的皇女是没有资格作为皇帝的,挣下偌大个家业却还是要拱手让人,也难怪淮安王先前没有争夺皇位的想法。虽说淮安王也不是不可以夺了皇位复仇的,但她到底是和传说中一般看重晋国江山,到底不忍心让自家江山落入外姓人手中。
    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样,她原本就有意皇位。为了能够保护好孩子,她一直在领地内装作安分的样子,一点点地囤积兵力粮草,将偌大个领地管理得如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淮安王为了孩子隐忍多年,如今更是要为了孩子搏一搏那个天下至尊之位。
    郝澄瞠目结舌:“这等秘辛,不知夫郎是如何得知的?”她看江孟真,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宅子里哄孩子的,未成婚前倒是出去的比较多,但是出院门的次数也不多,他确实是经常游走于高门之间,但接触的也都是那些贵族公子,深宅正君。
    皇宫秘辛没有什么人敢外传,更何况是这些事情。若是江孟真说的属实,那他又是如何知道淮安王近些日子动了造反的念头呢。
    郝澄心中这么想,嘴上也便这么问出了口。江孟真道:“猜出来的。”
    郝澄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腮帮子一下子鼓了起来,眼睛也瞪着自家夫郎:“这种事情,怎么能儿戏?!”
    江孟真却话锋一转:“我话可还未曾说完,我说过我不蒙你。这世道确实要乱了,乱的原因,也确实是因为淮安王。”
    “那你怎么说是猜出来的。”猜出来的东西,又没有个影,这教她如何能够相信。
    “我是说这乱起来的时间,是我猜出来的。那些皇室秘辛,当然是因为有实打实的证据,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郝澄没好气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根据什么猜出来的。”
    江孟真道:“前几日的时候,咱们府上来了管事,她是淮安王的领地来的。她告诉我,淮安王境内米价突然涨了两三倍,布庄里也被收了好些厚实的料子,她本想着去做件冬衣的,结果跑遍了整个城,也没寻到结实合心意的料子。还有她说城里的戒备也森严了好些。”
    米价上涨,那是因为淮安王收购了大批的米粮,想要不动声色的搞到大批物资,淮安王只能搞境内人士的主意。厚的衣物,管家是拿来秋冬时节穿着干活的,那领地内十分繁华,跑遍了整个城却没有找到原本十分普遍的料子,再联系一些蛛丝马迹,江孟真一点也不难猜到淮安王的算盘。
    郝澄听了江孟真的一番推断,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真是遭遇战乱,那夫郎准备如何做?让我推了这官职,游荡在这山上之间?”
    她也就是个小老百姓,渴望的是美满平静的生活,如果真的战乱,她肯定还是要在江孟真和郝敏身边陪伴的。
    江孟真摇头:“这个节骨眼上,辞了官职倒是没有必要的。而且淮安王也是皇家的人,她打仗有分寸,你一个小小的地方官,管辖的地方又不会经过对方征战的路线,要担心这些作甚?”
    郝澄长长地叹了口气:“那还是先顺其自然吧,若是淮安王真的成功了,到时候后再摸摸她的性子罢。”
    江孟真却笑道:“妻主何须唉声叹气,这一次对我们而言,也未尝不是个好的机会。”
    郝澄挑了挑眉:“这又是个怎样的说法?”
    第116章
    江孟真想的很清楚:“当今陛下性子不好,那几位皇女,无论是谁上位,我们都难取得她们的信任。若是淮安王上位,这世道乱了,妻主自然有更多的机会。”
    比起在这京城里慢腾腾的熬资历,还要看大部分官员的脸色。江孟真还是更倾向冒险一回,博一次从龙之功。
    这里头的弯弯道道,郝澄思索一番也便一清二楚。她凝视他良久,又道:“夫郎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早有谋算,还是因缘际会,才掺和到其中来?”
    江孟真反问她:“这重要吗?”
    郝澄道:“自然重要,所以还请夫郎说实话。”
    江孟真原本是想说假话的,因为依着他了解的郝澄性子,对方应当是更喜欢听假话的。但先前郝澄还说不要骗她,他也应允了,这假话,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口,只委婉地道:“我只是知道,淮安王是早有谋算的。”
    淮安王的女儿年纪也不小,对方造反的事情,自然是十几年前便开始的。他当年因为某些缘故和那位淮安王有了交情,虽然没有掺和太多到这里来,但也是早有反叛之心的。
    见郝澄脸色不好看,他又道:“便是我早早掺和其中,妻主又准备怎么办呢?将我捉起来,想当今陛下告发我不成?”
    他话音刚落,郝澄便沉下脸来反驳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我曾与你说过,我不是这世道的人,也没有什么忠君之心,只是有战争,多少是苦了那些百姓。”
    对她而言,谁当皇帝倒没有什么太大要紧。她在翰林苑的时候,也没有怎么见过皇帝,对方又比较喜怒无常,以至于她对当今的皇帝也没有什么忠诚之心。但只要发生战争,比如是要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的。百姓何其无辜,她到底是个现代来的人,看人命看得相当重。
    江孟真却是愣了一下,他先前说话也只是开个玩笑,一时间没想起来郝澄来历还有这么一茬,接着又开解她道:“先前我说的胡话,还望妻主切莫放在心上,我自然是知道妻主好心肠,只是淮安王反是必然,便是你我不想,这事情也必然要发生的。”
    在他还未曾遇到郝澄的时候,便知道淮安王有了反心。宫里的那位也一直很忌惮自己这位正当壮年的皇姑,但又苦于没有证据,还不好到人家的底盘上随意查探,也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郝澄也知道,若事情真如江孟真所言,淮安王都准备了十几年,那肯定不会放弃。她一个小人物,也不可能对这件事阻止或者是推动。毕竟她手里又没有捏着什么证据,直接去向皇帝告发,对方指不定下一秒就将她打入大牢,判个午门斩首、三族流放之类。
    见她愁绪满面,江孟真又道:“你要往好的方向想,当今圣上并非明主,几位皇女更是不堪……”
    后面的话江孟真没说,但郝澄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其实照她看来,这几位皇女比起同龄人而言已经十分出色,好歹接受了那么多年的皇家教育。那位女扮男装的帝卿估计是没什么指望。
    皇太女因为受皇帝的忌惮,羽翼并不能长得足够丰满,其他受皇帝宠爱的皇女,性子上或多或少都有缺陷。而且这些人生长于宫廷之中,钻研的是如何讨皇帝喜欢,真正的帝王之术学的是皮毛,比起当年在马上打江山的淮安王,着实不怎么够看。
    但她对一心要挑起战事的淮安王也同样没什么好感:“便是如此,夫郎又怎么能够保证淮安王是比太女她们更好的明君。”
    江孟真道:“总是要比那几位好些的。”他倒不准备夸淮安王太多,不过那一位的名声在民间一直很好,战功也是赫赫。这京城私下里一直有个传言,当年若非当今圣上使了手段,那皇位就应是她的,毕竟淮安王当年处处都比皇帝强,唯一差的地方,就是当时她在战场伤了身子,太医诊断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血脉。
    郝澄不欲与他再谈谁是明主的问题,只讨论起她们眼前的现状,和将来的归属问题:“夫郎说的风雨即来,可知这风雨大致是何时来?便是那淮安王将来是明主,我们又如何能够和她搭上干系?”
    从龙之功,也不是那么好得的,她又不是淮安王身边的左膀右臂,也不能上战场杀敌,更不可能像诸葛孔明那样,做个运筹帷幄之间的军师。如果要替她最拿手的本事,那就是厨艺了,她总不能不去当官,去做个皇宫里的御厨吧。
    江孟真道:“妻主不是刀工很好?”他可还记得郝澄那些雕塑呢。
    郝澄摇头:“那种刀工,你要是让我临时发挥一下还行,去战场杀敌却是万万不能的。”她刀工确实好,但使得都是菜刀水果刀西瓜刀,总不能让她提着把菜刀去砍人吧,更何况和平的环境里长大的,她举着刀保护欺辱家人的歹人都会留下阴影,让她真的上战场,她怕自个心里会崩溃。
    江孟真叹气道:“这自然是玩笑话,我又如何舍得妻主去上战场呢?”
    便是郝澄想去,他也不能见得妻夫分离的场景,更不舍得郝澄去战场上拼命。就算是到官府强制征兵的那种程度,他也会使了银子找关系避免郝澄去。于他而言,没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了。
    说了这么多,江孟真也没有说到底用什么法子才会和那位淮安王搭上关系。最近也没有听说淮安王要造反的消息,郝澄稍稍安心,又转念想到,便是真战乱了,她也得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只有她手里权利大了,才能够保证自己一家人的安稳。
    在这之后,她更是催促起金矿和修路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世道,有钱人的日子总是要比穷人好过些的。
    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情,妻夫两个促膝长谈了好些时辰,院子外头便有了响动。郝澄喝了口江孟真递过来的茶,又转身推开房门透气,结果外头就站了个人,对方顶着一张她十分熟悉的面孔,不是旁人,正是她在京城宅子的李管家。
    李管家日子过得滋润,面上还是和从前一般红润有光泽,就是头发有些凌乱,衣衫看起来也有些脏,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上去是一路匆匆赶来,也没有做梳洗打扮就直接下了马车。
    郝澄眼眸微眯,面上透出几分诧异:“你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李管家躬身向她鞠了一躬:“老奴来这,主要是为了汇报京城那些田庄的情况,还有一件事,是带了个人过来。”
    她动了动脚步,后头便露出个身形纤弱的人来,对方穿着翠色的锦袍,头上戴了顶漆色笼纱小帽,帽子遮住了上半截面孔,露出下半截秀丽的面容。
    对方的肤色白皙光滑,腰身也是纤细窈窕,看上去是个十分秀丽的美人。郝澄瞧着有点眼熟,但又没有熟到一眼就看出来人的程度。
    她也不知道李管家带这么个年轻男人来这云州做什么,便下意识地看向江孟真,后者和她正好对望,瞪了她一眼,看得郝澄突然就紧张起来。
    明明她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这怀里就和揣了只兔子一般,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这个时候她都巴不得马上去拿掉那年轻男人的锥帽了,省的自己莫名奇妙得紧张个不停。
    似乎是和她有心灵感应,那男人朝着她的方向做了个福礼,便伸手拿下了那碍事的锥帽。
    弯弯的柳叶眉,白皙的鹅蛋脸,一双杏眼明亮有神,看起人来顾盼生辉,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
    她觉得自个的背部似乎烫得更厉害了,便忙求饶一般地朝着江孟真看去,眼中分明写着:这男人我真的不认识,谁知道李管家哪里找来的。
    江孟真接了她这眼神,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又转过脸来,端着一张面孔接了这人的礼,才问:“表姐让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交代?”
    郝澄和他那位冰心表姐虽然有交集,但还是说不上熟络,冰心身边的人,她自然是不甚了解。但江孟真以前和自家表姐往来,这面前的初一便是两个之间传话的对象,也待在谢冰心身边五六年,算是个忠仆。
    郝澄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又似是嗔怒地瞪了江孟真一眼,来找他的都不早说,还这样看她,搞得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跟在谢冰心身边的得力侍从初一向前一步:“我奉主子之命,确实有事情告之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