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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最后散场时,两位姑姑虽然都没有明说定下了哪些人选,却是因着阿愁识字这一事,叫大多数人都认为,哪怕她的妆容怪异,学艺不精,她应该也能入选的。
    所以,等过了二月二春耕节后,宜嘉夫人府上传下名单,里面果然有阿愁一个时,行会里倒没一个人吃惊。
    真正叫人吃惊的,是原只计划留下五人的宜嘉夫人,竟出人意料地留了十个女孩下来。
    第六十一章·中选
    中选的十个女孩中,除了阿愁外,还有林巧儿和王小妹。
    王大娘的那个徒弟黑妹,却是不幸落选了。
    因比试那天,王大娘母女原想着顶替的主意,便把黑妹锁在了家里。那黑妹是自个儿偷偷跑出来参加比试的。比试结束后,阿愁就很有些替她担心,怕她回去后没个好果子吃。不过,似乎王大娘顾忌着万一黑妹中选的可能,事后竟只罚她饿了几顿,倒并没怎么狠打她。偏如今黑妹落了选,便是用脚后跟想,也能知道,这一回,只怕真没她的好果子吃了……
    可是,再怎么同情黑妹,阿愁也没个法子可想。这世间的拜师学艺,是要立生死字据的,便是师傅把徒弟打死,于官中也不过是罚一些银粮的事,何况,听说黑妹的亲生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是被她那不愿意养她的哥哥嫂嫂当累赘踢出家门的……
    而,很快,她就没那功夫替别人担心了。
    一同中选的十人中,阿愁只认得林巧儿和王小妹,剩下的七人她一个都不认得。那王小妹却是个个都认得。于是乎,她便又像之前那样,于人群里散布着阿愁是贼偷的言论,鼓动着所有人都不要搭理于她。
    林巧儿自然不肯听她这般污蔑着阿愁,便跟王小妹争执了起来。偏林巧儿显然是更擅长“以柔克刚”的招术,面对跟王大娘一样牙尖嘴利的王小妹,又没个英雄主动跳出来救美,她很快也就败下阵来,只红着眼圈拉着阿愁避开了王小妹等人。
    旗开得胜的王小妹见状,不禁更加得意了,那指桑骂槐的言语跟着一阵又一阵地推陈出新,直气得林巧儿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儿“啪嗒啪嗒”地成串往下掉。
    阿愁:“……”
    ——亲,我才是被骂的那一个呢,我都没被骂哭,你哭个啥?
    见阿愁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斗不赢王小妹的林巧儿不由就是一阵恨铁不成钢,却是一改刚才的憋屈,窝里横地狠拧着阿愁的胳膊,怒其不争道:“你倒是回个嘴啊!”
    阿愁:“……”
    ——她可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跟着熊孩子吵架,便是吵赢了也不是光彩的事……何况,人贵有自知之明,叫她这连林巧儿都不如的“战五渣”去跟人吵架……好吧,其实她是怕吵输了丢人。
    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这时“大人不跟小孩计较”的阿愁,只得憨笑着,一边劝慰那哭得仿佛她才是苦主一般的林巧儿,一边拉着她避到厅外去晒太阳了。
    她俩这一撤退,却并没有叫厅上的王小妹消停下来。虽然年后已经十三岁了,可王小妹显然还是那种孩子心性,这会儿正换着法子地逼着剩下的那几个人一一跟阿愁她们划清界线。
    剩下的七人中,原就跟王小妹交好的那两个,立时就旗帜鲜明地跟王小妹站在了一处。另外的五个当中的四个人里,两个明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另两个则持着一种奇怪的观望态度,剩下最后一个,却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那是个生着张容长脸形的高挑女孩。前一息,王小妹抓着她的胳膊逼她答应不要跟阿愁说话时,她还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后一息,王小妹那里刚松开手,她就抬脚走到阿愁的面前,一本正经地对阿愁说道:“我姑姑说,你很有天分。”
    “……”
    王小妹王娇娇同学,差点没被她这公然的背叛行径给气了个仰倒。
    那女孩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言行有何矛盾之处,只依旧摆着一张如教导主任般严肃而认真的脸,低头看着阿愁道:“我姑姑还说,虽然你很有天分,但你根基太差,这番能入选,也不过是沾了个取巧的光。所谓‘贪多嚼不烂’,你入行还不到两个月就学了六种发式,可见你每样都只学了些皮毛。我姑姑说,你若只满足于这样,将来便是出了师,你会的依旧只是一些皮毛。就比如一棵小树,根还都没有扎实,就忙着开枝散叶,将来遇到一阵大风,迟早是要被连根吹倒的。”
    “……”被莫名教训了一顿的阿愁也不由摆出一张呆怔脸。
    女孩这般认真说教着时,正拉着阿愁的胳膊掉金豆子的林巧儿早不好意思地抹干净了眼泪。见阿愁只愣愣地看着那个女孩发呆,她便知道阿愁是不认得她,忙给阿愁做着介绍道:“这是余姐姐,余大娘的徒弟。”
    阿愁眨了一下眼,才从那眼熟的枣红色大袄上依稀认出,这女孩正是比试那天引起她注意的,那个动作像舞蹈一般流畅的女孩。
    便如林巧儿所说,这位一口一个“我姑姑”的女孩,正是余娘子的侄女,余小仙。她自小就拜了她姑姑余娘子为师,许是家教的缘故,叫这余小仙跟余娘子颇有些相似,都是那种真正的“匠人”性情,一心只痴迷于手艺,于人际关系上并不怎么用心。据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叫她落了个“余呆子”的外号。
    “我姑姑说,”那“余呆子”又道:“亏得你如今年纪还小,不是纠正不过来,叫我往后多看顾着你些,不能叫你走到歪道上去。”
    “……”阿愁一阵无语。她怎么有种她被课代表盯上,追着要作业的感觉?!
    通知她们过来时,那岳娘子因有话要说,便把她们的长辈都给召了去,只留她们十人在厅上聚着。
    这会儿,大人们的话说完了,一家家家长便又回到厅上,把各家的弟子们都领了出去。
    直到出了锦奁会馆的大门,阿愁也不知道这些“大人们”都议了些什么。
    不过,这也是大唐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的通病。别说是在这个古旧的年代里,便是后世,也有许多家长从来不觉得自家孩子有什么独立人格的,什么事情往往都是家长们聚在一处商量出个结果,然后通知一声也就得了。至于孩子的想法……毛还没长全,能有什么想法?!便是有,肯定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幼稚想法!
    总之,直到走出了崇文坊,跟林家母女分了手,阿愁也不知道那喜笑颜开的林娘子和莫娘子在高兴个什么。
    许是阿愁那巴巴的眼神太过热切,也许是莫娘子也按捺不住自己喜悦的心情,便于唇边硬抿住一个笑意,对阿愁道:“回家得给你收拾了铺盖行李,行首说,明儿就送你们去那府里。”
    阿愁不由就挑高了眉头,诧异地看向莫娘子,“收拾铺盖?!”
    虽然她早猜到,她们大概得在宜嘉夫人府上住下,却是没想过要带铺盖的问题。她还当宜嘉夫人那里包吃包住呢……
    莫娘子自是不知道她的疑惑,只点了点头,却是到底没能忍住心底的喜悦,翘着唇角道:“原说只从你们当中挑五个的,后来夫人那里改了主意,说是挑十个过去,每一个月考核一次,每次刷掉一到两个跟不上的。三个月后,剩下几个就是几个。”
    顿了一顿,却是叫那笑意更加溢出了一些,直将唇边抿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她笑着又道:“最后剩下的人,夫人会留在身边用心教导三年。”又颇为自信地对阿愁笑道,“以你的资质,想要留下应该不难,且听说那两位姑姑对你印象也很好。行首说,等三年后,你们这一批人满师了,便就都可以独立执业了。”说着,忍不住又更弯起一点嘴角,道:“这一批人里头,就数你和巧儿年纪最小。三年后,你俩也不过才十三岁。十三岁就能独立执业,虽说大唐不是没有,到底极少。”
    听着莫娘子那带着欢欣的话,阿愁不由好一阵呆怔——原不是说,夫人只会临时教她们三五个月的吗?原只相当于一个短期培训班而已,怎么忽巴拉地就变成三年制教学了?!
    莫娘子笑道:“是呢,夫人原也没打算教你们那么长的时间的,似乎是王府里的哪个小郎君出的主意,说是你们各人的基础不同,若只学上三五个月,只怕倒学了个四不像,传出去反而污了夫人的清名。倒不如干脆教个全套去,以后再有这种事,就从你们当中挑人担当了,一来算得夫人有个传承,二来也省了夫人好多力气。”
    “……”阿愁听了,忍不住一阵皱眉。
    前世时,虽然秋阳外表看着像是个挺坐不住的人,可事实上,许是因为自幼就没什么安全感的缘故,她和秦川都有着一身宅属性,都极讨厌身边的环境变来变去。
    偏她穿来这个世界后,这前后还没到半年时间呢,居然又要换地图了!
    *·*·*
    和物资丰富的后世不同,这个时代里,被褥于穷人家里甚至可算得是一项固定资产的。阿愁就曾听王阿婆跟王师娘唠叨过,说是王夫子不会过生活,不肯把家里闲置暂时不用的春秋天被褥给当进当铺换钱。
    后来阿愁才知道,于这个时代里,许多贫苦家庭里的精明主妇都会于天气暖和后,把冬天的被褥当进当铺去换钱,一来凑手急用,二来也省了家里收藏的地方。等到了来年秋天过后,手头宽裕了,不过是添上几文钱,再把那春夏秋天用的被褥抵进当铺,赎出冬天的被褥来,正可谓一举两得——这种法子,却是只适用于那些不讲究的人家。如王夫子这种自诩读书人出身的,以及像莫娘子这样曾于贵人府邸见识过不一样生存环境的,自然是死也不肯沾了这点小便宜。
    总之,于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不管是出门旅行还是出门做工,只要是在外面留宿,人们便不得不随身带着自己的铺盖卷。哪怕雇主像宜嘉夫人那样家资丰厚,最多也不过是给家下仆役们提供一张空床板而已。
    所以,莫娘子才会跟阿愁说什么打包铺盖的话。
    当天,回到家后,莫娘子便积极地替阿愁打包着被褥和换洗的衣裳。
    原本空着双手来到莫娘子家的阿愁,在她师傅家里住了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而已,如今的她已经拥有了两身大袄和三身内衣,还有她师傅用李穆送的回礼衣料替她新做的两套春秋天里的大衣裳。此时才刚二月天,乍暖还寒的时节,所以,莫娘子便替阿愁决定了,让她将这些衣物一并都带去夫人府上。
    许是因为阿愁得在宜嘉夫人府里住个三年,叫一向不多话的莫娘子也忍不住对着阿愁一阵唠叨:
    “出门在外,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不在,可没人提醒你个冷暖饥饱,冻了饿了,受罪的都只是你自己。还有,那是贵人府邸,你再怎么谨言慎行都不为过。若是遇到什么事,或者受了什么委屈,可别摆在脸上,也别跟人抱怨,没人愿意听你的那些烦心事,不定遇到个坏的,转眼还得把你的牢骚怪话给卖出去,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若是实在受不住了,反正你们十天里能得一天假,到时候回来跟我说……”
    “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你年纪小,还得当心被人把你当枪使了……”
    “万事多学着巧儿一些,我看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于贵人面前,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多做活累不死人,多了嘴不定就得死人了。这条给我死死记住了!”
    阿愁知道,莫娘子这是在说着当年她于贵人府邸侍候贵人的经验,心头不禁一阵感动,便拉过她正折着的衣裳,一边自己动手折了,一边道:“师傅在家也要好好的,没我帮你,家里的事又得全落到师傅一个人身上了。若是有什么一个人做不动的活,你留着,等我回来帮你。”
    莫娘子愣了愣,心里正温暖着,便听阿愁又道,“好在夫人府上包吃包住,也不需要家里另交学费,倒能省下我一个人的开销。不过,反正也发不了财,师傅不如拿那省下的钱改善一下伙食,隔个三五日打上一回肉,也吃不穷人……”
    莫娘子不由一阵哭笑不得,伸手就在阿愁头上拍了一记,笑骂道:“你这是在怪我整天只给你吃素吗?!”
    阿愁吐着舌冲她弯眼一阵憨笑。莫娘子习惯了节俭,便是年节其间,她家桌上也少见荤腥的。
    师徒二人收拾了一会儿行装,见都差不多了,莫娘子才拉着阿愁于床沿上坐了,正色道:“你许也听人说过,我年轻的时候,曾在刺史府里当过差。所以我的话,你千万要记牢了。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夫人虽然是个宽厚之人,可她身边的人形形色色,却未必个个都是好性情,你轻易莫要得罪了人,也莫要学着别人拉帮结伙,你只专心学你的手艺就好。”
    “你们入那府里,说是学艺,肯定也得充作夫人跟前役使的。不管上面那些姐姐姑姑如何差使于你,你只乖乖做你的活计,莫要挑三捡四,也莫要跟人比一时的长短。有时候看似吃亏的事,未必就真吃了亏,那些偷奸耍滑自以为占了便宜的,最后也未必就真占了便宜。人都生着双眼睛呢,谁偷奸谁耍滑,谁又老实肯干,都看得到的……”
    一番絮絮叨叨后,莫娘子郑重又道:“还有,若是你不小心真个儿犯了错,要诚恳认错,千万不要推卸责任。做错了事没什么要紧的,只要肯改,总有人肯给你机会。可若是你找着理由推卸责任,只怕叫上头的人心里不高兴,对你印象差了,便是你想改,人也不一定肯给你那个机会了……”
    阿愁不由一阵眨眼——听这意思,她在这事上吃过大亏?
    似知道她的想法一般,莫娘子微笑了一下,道:“当年在老奶奶身边,我虽比不得你金兰姨和柳姨,到底也是老奶奶身边的大丫鬟,自然知道什么样的人更能得人器重,什么样的人又最是让上头的人讨厌。”
    ——好吧,原来是经验之谈。
    说实话,作为一个只在这个时代里生活了短短九年,且还记忆不完全的穿越人士,阿愁对这个时代里的很多东西都只留下一个是似而非的概念而已。比如,这拜师的问题。
    以前电视上总说,拜师是件极严肃的事。可她拜莫娘子为师时,也就只莫娘子说了句:“以后你叫我‘师傅’吧。”却是连头都没磕一个……
    更别说,以小说里的说法,古代的师傅们都敝帚自珍,除非拜入师门,否则所有技艺一概不外传的,偏宜嘉夫人竟愿意无私授徒……
    总之,一切的一切,阿愁表示,果然隔世的代沟不得了,理解不能呢。
    *·*·*
    第二天,因要送阿愁去“报到”,莫娘子连邓老奶奶那里都请了假。又因要带着被褥行李,莫娘子又花钱雇了楼下刘大的骡车,一早便拉着她们师徒去了崇文坊的锦奁会馆集合。
    她们到得时,小徒弟们已经到了有一半多了,众人正聚在王大娘母女身边议论着什么。见她们过来,林巧儿立时跑过来,拉着阿愁的手小声道:“你知道吗?黑妹跑啦!还偷了王大娘家好多东西。”
    “咦?”阿愁惊奇一声,扭头向那边看去时,就只见跟她那些朋友站在一处的王小妹正狠狠瞪着她,大声嚷嚷道:“看吧,果然是跟贼偷走得近了也变成了贼偷。我过年的新衣裳都给偷走了,害我只能穿这一身旧衣裳来。”
    阿愁皱了皱眉,和莫娘子对了个眼,没搭那边的腔。
    好在人很快就到齐了。
    那岳娘子的女儿岳菱儿和她那“政敌”梁大娘家的女儿梁冰冰也在中选名单里。岳娘子见各家都雇有车马,便也不多话了,只打头里领着她女儿上了车,往宜嘉夫人府过去了。
    第六十二章·进府
    宜嘉夫人府所在的兴安坊,就紧临着崇文坊。
    从崇文坊的西门出去,入兴安坊的东门,阿愁她们的骡车沿着坊墙一路绕到北墙根下,再往西走了约一刻钟的时间,才于一座气派的大门前停下。
    一路过来时,只看着那路的两边,一边是高高的坊墙,一边是高高的院墙,阿愁也能猜到,这里就是传说中那占了兴安坊一半坊区的宜嘉夫人府了。
    下得马车,阿愁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她们停的并不是夫人府邸的正南门,而是后北门——身为下九流的梳头娘子们,自是还没那资格走正南门。当然,之后阿愁就会知道,其实她们连走正后门的资格都还没有……
    而虽说是后门,以宜嘉夫人那一品的规制,这后门的门廊依旧修得高大而阔朗。
    那呈八字形的水磨砖护墙的中间,五级台阶之上,绘有精致彩绘的垂花式门廊下方,是一扇对开的朱漆大门。此时,那两扇大门正紧紧地闭合着。看着就厚重无比的大门上,那对造型狰狞的兽头门环,竟足有莫娘子家那口洗脸木盆般大小。
    青石砌成的台阶下,一左一右立着两尊汉白玉的大石狮子。大石狮子旁,是一左一右两道开在高高院墙上的角门。这会儿,正不时有人从左侧的角门进去,又有人从右侧的角门里出来,看着一派井然有序。
    除此之外,那台阶上,紧闭的朱漆大门前,还如雕像一般,静静立着一排十个彩衣侍女。
    彩衣侍女的前方,于左右两侧的门柱后,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刚到垂髫年纪的小女侍。右侧的门柱旁,还站着一个正值妙龄的大侍女。
    大侍女的前方,靠近台阶沿口处,则单独立着一个衣着虽不怎么华丽,却显得格外体面庄重的四旬妇人。
    这十来人,只于台阶上静静立着。虽然两侧的角门里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可比起那边的热闹来,不知为什么,这边的宁静竟一下子就抓住了正乱哄哄下着车的阿愁等人的视线。
    在后世里见多识广的阿愁还好,只好奇地多看了那几人一眼;可如林巧儿等禀性弱的,却是立时就被这贵人府邸的隐隐威压给震慑得一阵畏首缩足,纷纷避到各人母亲师长的身后去了;而如王小妹这等胆气壮的,却又是忍不住拉着各自母亲的衣袖一阵大呼小叫。
    诸人中,就数王小妹的那一声:“娘,看!”喊得最为嘹亮。便是一向溺爱着王小妹的王大娘,此时也不由因着她这突兀的一嗓门儿而红了脸,赶紧伸手按下她指向台阶上方的手。
    这乱哄哄的一片,早惊得那从两侧角门里进出的府里下人们一阵目瞪口呆了。只台阶上的妇人如熟视无睹般,依旧保持着温柔和蔼的微笑,看着台阶下那些同样被这府邸的富贵气给惊得有些失措的梳头娘子们。
    而妇人那规规矩矩拢于腹前丹田处的双手,不由就叫阿愁感觉一阵眼熟。只眨眼间,她便想了起来——刚到莫娘子家时,莫娘子曾很是严苛地纠正过阿愁的行止坐卧,所以她知道,这个站姿,就跟前世空姐们的站姿一样,算是这一世里普世公认的,女子最为得体的站姿了。
    她扭头看向莫娘子时,果然便只见她师傅跟那妇人站成了同样的姿势。再向左右一看,却是只见行会里众多梳头娘子中,只那技艺挑尖的余娘子是和莫娘子一样的站姿,连行首岳娘子似乎都不懂得这样的规矩一般,竟站了个歪歪扭扭。
    她这般东张西望时,胳膊上忽然被人狠扯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