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忆风，这样做真的值得么？一个声音忽然从头脑里冒了出来。
    他吃了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质问？值得，当然值得。他斩钉截铁地将那声音压了回去。
    一想到那日夭夭见到外公与小姨时的尴尬，他就难受得心都揪了起来，可是当他想到如果他消失了，她不用再面对那样的窘迫，他的心也跟着舒展了起来。
    所以值得么？当然是值得的，他的心已经给出了答案。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用头脑做判断，却忘了跟着心走。头脑抓着恐惧，而心让你安然。
    展忆风在小径上缓步行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从小看到大，现在，他却想把它们更深地刻进心里。
    这是他身为展忆风的最后一次告别了。
    只要身为一个人类来到这个世界，就必然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的告别提前了。并且他的离开是有意义的，再抬头时，他的脸上洋溢起了灿烂的笑意。
    望着远处飞过的鹭群，它们只是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内罢了，谁又能说它们不再存在呢？
    “忆风，你怎么回来了？”展震霆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是在上课么？
    展忆风和展念风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循规蹈矩，一个狂傲不羁，他不解一向循规蹈矩的展忆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出事了？他狐疑地看向他。
    “爸，我回来找些资料。”他深深看向展震霆。
    展震霆并不算是个很合格的父亲，他除了一心一意追着老婆跑之外，对于几个儿子，从来都是散养不顾的。
    “嗯，没事就好，别让你妈操心。”他沉沉说道。
    展忆风朝他点了下头。
    “我妈呢？”
    “她在议事厅，没事别去打扰她。”
    “嗯。”展忆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看着在旁边沙发上坐着，正无聊地看着电视的父亲，如果不说，谁又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如此平凡的男人竟然是叱咤商场的展震霆呢。
    “爸，为了妈你放弃那么多，值得么？”
    雷震霆睨了他一眼。
    “爱情不是这么衡量的。”他冷冷地回他一句。
    除了在陆清风面前的他是柔情似水的，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所得到的也都是他冷厉的面色。难怪曾经在商场上人人都称他为“冷面阎王”。
    “那是怎么衡量的？”展忆风追问。
    “你真想知道？”展震霆正色起来，他终于将视线从电视上移了过来，“爱情不是买卖，不是你付出多少就一定要对方也付出多少，这是交易，不是爱情。”
    展忆风点点头，这个他当然能理解。
    “知道展氏为什么能做得这么大？”
    “因为展氏从来都是先把自己做到极致。”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以后能将展氏更加发扬光大，对于展氏的运行机制，他当然一清二楚。
    展震霆点点头，“对，爱情与做生意其实是一个道理，你只要把自己能做的做到极致，至于对方会不会给予回应，或者给予怎样的回应，那都是对方的选择，而你做好了你自己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拿起茶杯呡了一口，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些。
    “这个宇宙是守恒的，你给出去的，必然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你身上，所以，不要用你的头脑去限制它回来的方式，这会让它找不到回来的路。明白么？”
    他微蹙了下眉，敏锐如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出展忆风这次回来的怪异呢，他怕是遇到了情感上的困惑了。
    “谢谢你，爸爸。”展忆风的眉眼舒展了开来，父亲的话让他一下了悟了，原来他一直都在用头脑去设定那个回来的形式，所以才会越来越困扰。
    “嗯，你和念风在这上面的路会比常人更为难走得多……”想到这，展震霆也沉默了下去，也难怪他会困扰了。
    展忆风也跟着沉默起来，终于这个困局将要由他来结束了，他苦笑。
    “我去看看我外公外婆和小姨他们。”
    他起身向后堂走去。“飞天门”的地域范围非常广，就连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也是几进几出。爸爸和妈妈住的地方是后建的偏现代风格，而后堂的大片楼宇则是历代传承下来的。
    “小忆忆，小忆忆……”小姨青青看到他，兴奋地叫了起来。
    “小姨。”展忆风恭敬地叫道。
    虽然这个小姨的智商有些缺陷，但是外公从小的教导都是长幼有序，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将她以长辈之礼对待。
    “夭夭……夭夭呢？”她拉着他的衣角，朝他身后张望。
    展忆风尴尬起来，没想到小姨竟然还惦记着夭夭，那家里人是不是都已经知道夭夭和自己一起来到这里的事情了？
    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又要困扰了吧？他真的是连累到了她。
    “夭夭没来，她要读书。”他耐心地哄她。
    “噢……”青青失望地放开了他。
    “忆风啊，你来了？”外公外婆两人正在舞着太极。他们手上动作不停，微转过头看向他。
    “外公，外婆。”他站在边上看着他们，常年居住在山里的缘故，两位老人的皮肤都非常的好，鹤发童颜，说的就是他们吧。
    展忆风有些羡慕起外公外婆来，相濡以沫，相偕白首。当你老了，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你打着太极，晒着太阳，品着香茗，人生百年也已足矣了吧？
    “忆风啊，今天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一套太极打完，外公外婆向着他走了过来。“来，陪外公喝壶茶。”
    “今天专程来看看你们。”展忆风主动拿起铁壶，煮起开水来，“许久不见外婆了，有点想念。”他的视线看向正笑意莹莹看着自己的外婆。
    “忆风啊，有空就多回来，外婆也想你们。”
    展忆风往茶壶里放了些茶叶，轻轻用热水烫了一遍，茶叶的清香瞬间就飘逸了出来。
    “外公，这茶叶可真好。”
    “那当然，这茶叶可是我最新培育出来的最顶尖的绿茶。”外公的脸上挂满了自豪，“可惜每年才产那么一点点……”他的声音失意了起来。
    “能产出那么些已经很好了，别执着。”外婆对着外公嗔笑道。
    “对，对，不执着，不执着……”外公也呵呵笑了起来，“人生最美是知足常乐。”
    展忆风静静地将第一泡茶水倾倒入茶杯中，将每一个茶杯都烫洗了一遍，随后又重新开始加水泡茶。
    他的表情始终保持着微微的笑意，外公外婆这里的场气极好，让他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是啊，何必执着呢？他已经得到了夭夭的友情，他的心已经被填满过了，为什么还要去抓取更多呢？
    人生最美是知足常乐，可惜最难也是。
    “外公，如果做不到怎么办？”他抬头。
    “做不到么？”外公深深嗅了一口他递上来的香茗，“那说明他还没活在自己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