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沈睿修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你说呢?”
白齐一拍桌子:“再来,我就不信我会再输!从小到大我和我爹下这个从来没输过!”
“好啊。”某人答得很欢快。
一局又一局,当白齐意识到自己欠下的“次数”足够他还个十天半个月了,这才白著脸嗫喏:“赌约可以作废吗?”
“你说呢?”
还是同样的反问,眼前的人却笑得越加得意且危险,直笑得白齐背後凉气嗖嗖,果真是只摇著尾巴的大狐狸,还正在盯著鸡圈里的鸡仔看。
他还是回家去躲两天吧……
末了他还嘟哝了一声:“这麽小气又睚眦必报……”
沈睿修笑了笑:“睚眦必报在我看来是个中性词。得罪过我的人我自然不会和他客气。”
白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得罪过你吗?”
“你四肢完好地活在这里还能和我一起下棋,当然是没有。”
白齐忽然想到了什麽问道:“对了,上次我被绑架……”
“你想知道?”沈睿修眨了眨眼凝视著白齐,漂亮得凌厉的桃花眼中浓浓的肃杀意味显得有些陌生。
“……还是算了,你的事我管不了。”白齐撇撇嘴自讨没趣。
就算在一起了,他也不会真去一一了解沈睿修的事情。他们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彼此的世界在某个地方交集,因此他们相遇相知,并且最终走在了一起。可这并不代表要完全融入对方的世界。
就像……沈睿修永远也听不懂鸟类的语言,他也永远都不想了解一个他所不熟悉的世界。
“好了好了,真没事了,你不是都上过药了吗?一点烫伤而已。”远远传来玄公子的声音,他换了一身衣裳,却还是宽袖博琚的衣裳,长长的黑发随意束了起来,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俊美公子。
“以後走楼梯小心些,隔三差五滚一次楼梯也真是够折腾人了,再这样下去我只好让人在楼梯上铺软垫了。”沈明晏半是无奈地说道。
“摔一跤有什麽大不了的,又死不了。”玄公子撇撇嘴满不在乎道。
“行了,不是说要帮我泡茶吗?来吧。”
棋盘被撤了下去,黑檀木的茶具再次端了上来,看玄公子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也颇为享受,白齐不怎麽懂品茶,牛嚼牡丹一般的喝法让玄公子的眉头就没平过,直道这家夥糟蹋了他的好茶。要不是看在沈睿修的面子上真该把他扫地出门。
用过晚餐沈睿修就和白齐回家去了,他们也只是偶尔来吃餐饭,见沈明晏和玄公子这样相互作伴过得也颇为有滋有味,也不由放心下来。
坐在车上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白齐看著灯火通明的沈家祖宅喃喃问道:“睿修,你觉得他们这样好吗?”
“没什麽不好的。”沈睿修将车子从车库开了出来,停在沈宅门口并不急著离开,只是一手放在方向盘上看著窗外的沈家。
“嗯?”
“互相陪伴共度此生,很好。”沈睿修淡淡道,旋即微笑了起来,“如果我们能这样过一辈子,那更是在完满不过。”
白齐回给他一个微笑:“确实不错。”
沈睿修笑了笑,没有接话。车内没有开灯,从沈宅透出的灯光稍稍明亮了阴暗的车内,沈睿修一手支在车窗上沈默著,眼中倒映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宛如夏夜流萤。
沈寂之中弥漫著的温馨和柔和的情愫,白齐静静地看著身边的人,他长长的睫毛因为昏暗的光线而投出两道羽扇般的剪影,薄唇微抿,嘴角却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也就是这一个微笑让白齐意识到他又……看呆了。
虽然经过种种“磨砺”他已经对爱人的那张脸有了一定程度的抵抗了,但是要完全免疫还是任重而道远……尤其是这家夥没脸没皮地用美色摆出各种不要脸的表情,而脑中游满了小蝌蚪的时候,这种抗性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沈睿修的呼吸贴近了白齐的脸颊,鼻尖在白齐的脸上蹭了蹭低声问道:“你在想什麽?”
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晦暗狭小的空间中显得尤为暧昧,白齐被这种磨砂过一般的声音迷惑了,微一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柔软的唇瓣交缠在一起,鼻腔中充满了对方的气息,湿热的舌相触相缠,抵死般缠绵在一起,呼吸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就好像交换著最私密的讯息。
亲昵和包容的感觉淡化了亲吻中的情欲气息,反而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他们在一起。
“白齐,能遇见你真好。”呢喃一般的声音在白齐耳边响起,
白齐不禁微笑了起来,带著莫名的释然。
“回家吧。”沈睿修说道。
“嗯。”
沈睿修一手开车,一手还握著白齐的手上,白齐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也只得任由他握著,一边小声嘀咕:“拉拉扯扯的你以为你多大?”
没脸没皮的家夥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握著白齐的手更加紧了紧:“幸福是要自己抓紧的,我一直这麽相信。林子里有那麽多的鸟,但我却抓到了最适合我的一只,这原本就是件很幸运的事情,我很庆幸。”
车子向前行驶,马路两旁的街灯向前蔓延开去,车内因为这些路灯忽明忽暗闪闪烁烁,白齐侧过脸看著窗外,温柔的情绪在胸口蔓延,那种感觉使他不由微笑了起来,握著沈睿修的手亦紧了紧。
能这样相伴一生,再完满不过。
【全文完】
番外一玄公子
这些年充当沈老爷子晨起闹锺的,是玄公子。
玄公子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扯著嗓子开始吆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儿有肉吃!”然後沈明晏就会用沙哑的嗓音止住玄公子的吆喝:“阿玄,过来。”
玄公子乖乖跳过来在他的脸上啄了啄,沈明晏伸手拉开抽屉抓出一小把花生喂八哥。玄公子就著他的手心啄啊啄,掌心微痒的感觉总能让沈明晏因为刚睡醒而显得过分冷淡的表情柔和起来,等玄公子啄完花生他也就差不多清醒了。
而这天,用了十来年的“闹锺”,罢工了。
沈明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一条温热雪白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动了动,沈明晏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反身擒拿按住了手臂的主人。
被他按在床上的少年无辜地扭过头看他,赤裸温热的身体贴在床单上,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你是谁?”沈明晏厉声问道。
少年瘪瘪嘴,有点委屈的样子,旋即又笑了起来:“明晏,早上好,我是阿玄。”
大清早被沈老爷子的电话吵醒还是第一次。
沈睿修迷迷糊糊地按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了沈明晏异常严肃的声音:“睿修,你和白齐来祖宅一趟,现在。”
说完就挂了。
“周末,多睡一会吧……”白齐迷迷糊糊地感觉沈睿修下了床,嘴里咕哝了一句。
“起来了,老爷子亲自打来电话大概是有什麽要紧的事情吧。”沈睿修换下睡衣穿上衬衫说道。
见白齐还是撅著嘴睡得香,沈睿修摇摇头,上前用力在他屁股上抽打了一下:“再不起来打屁股。”
白齐蹭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瞪著沈睿修不说话。
“傻了?”沈睿修俯身啄了啄他的脸颊,笑著问道。
白齐睁大的眼睛里毫无焦距,没多久又缓缓眯了回去,整个人又“轰然”倒回了床上。
沈睿修哭笑不得,只得穿好衣服去洗手间拧了一块冷毛巾往白齐脸上一盖,白齐惊叫了一声,这下是真醒了。
“老爷子令咱俩速速前去谒见。”
白齐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挤了出来。
沈睿修见他实在困得厉害,只得安慰他:“上了车再睡,嗯?”
白齐点点头,乖乖下了床。
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迷迷糊糊地洗漱完毕,又迷迷糊糊地上了车,等手上接过热豆奶了白齐才清醒一点。
“这是要去哪啊?”白齐已然忘记了几十分锺前的事情,此刻吮著热豆奶问道。
“去老爷子那里。大清早就打来电话,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沈睿修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我想吃包子。”白齐觉得豆奶喝不饱,又说道。
“等到了那边一起用早餐吧,现在先喝点热的暖暖胃。”
“嗯。”
沈家祖宅在郊区附近,下了车,沈睿修拿钥匙打开大门,换了拖鞋,这个时间沈老爷子一般是在餐厅,两人连仆人都没有问直接就往餐厅走去。
餐厅在二楼,过了玄关和客厅就是楼梯,结果刚一出客厅走在前面的沈睿修就停住了。
白齐还是喝豆奶,险些撞上了前面的沈睿修。
“怎麽……”白齐话还没说完就呆了。
宽阔的旋梯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站在那里,一手搭著旋梯的扶手,一手垂在身侧;他赤著脚站在地板上,略长的头发自然地披散了下来,少年还未长开的五官有些稚气,眉眼清隽,却又透著一股子纤秀的英气。睡衣对他的身材来说有些宽大了,交襟领口里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袖子长长地盖住了他的手背,腰带倒是系紧了,可是下摆却长得有些过分了,只怕一不小心就被绊倒。
这还不算什麽,让沈睿修惊呆的他的衣著,那件明显太宽大的睡衣……这是沈明晏的吧!沈睿修自然相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在这种细节上出现偏差。可是,可是……
“你们真慢。”少年忽然开口,语气带著一些矜傲之气,声音却很清亮。
虽然声音不尽相同,但是这种熟悉的口吻立刻让白齐反应了过来:“玄公子?!”
旋梯上的美貌少年微微抬起下巴,脸上露出了一抹矜傲不羁的微笑:“眼力倒是不差。”
这神态举止和那只八哥真是没有一丝差别。
“裴玄,字墨初,你们可以叫我阿玄。”玄公子抛下这话就转身上楼了。长长的衣摆都快拖到了地上,看得楼下的两人总怀疑他会一脚踩住衣摆就这麽从楼梯上滚下来──不知为什麽两人突然就生出了这麽阴暗的念头。
到了二楼的餐厅,沈明晏坐在上首处翻著当天的报纸,玄公子坐在他右手边自顾自啜著薄粥,神情恹恹的。
“父亲,这是怎麽一回事?”沈睿修看了看玄公子问道。
沈明晏翻了一页报纸漫不经心地说:“还能怎麽回事?今天早上起来,我养了十几年的八哥就这麽变成了人。”
或许是他的口气太淡定了,沈睿修和白齐忍不住面面相觑,倒是玄公子丢下勺子皱著眉说道:“薄粥?我是鸟的时候夥食也比这个好。”
沈明晏偏过头斜了他一眼,用平淡却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现在是人了,饮食习惯自然要改过来。”
“你喜欢大清早喝粥,我可不喜欢。”玄公子一推瓷碗再不肯吃下去。
“……那你想吃什麽?”
玄公子黑亮的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荷包蛋,早就想尝尝看了。”
“……”
白齐干咳了一声问道:“那算同类吧。”
玄公子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你们这里用八哥的蛋炒荷包蛋吗?”
见三人都沈默以对,玄公子撇撇嘴:“这不就结了,你们人类最无聊了。用人类的价值观念来要求一只八哥,你不觉得太苛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