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黑玺用心聆听裂缝中的动静,却没有任何收获。
小石子仿若眨眼消失了般,黑玺听不见小石子撞击的声响,也听不见小石子落地的声响。他完全不清楚小石子进去了多长的距离,也不知道它落在了什么地方。
黑玺等了片刻,确定裂缝再无动静,他又拎起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重新试了一次。这次的结果和上次如出一辙,石头同样没入了黑暗,看不见它落到了什么位置,也听不到落地的响动。
裂缝内部的深浅难以探索。想必以前来到裂缝的妖怪,也尝试过类似的办法,他们极有可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出不来。
黑玺不禁疑惑,那些妖怪到底去了哪儿,他们遭遇了什么。他们是葬身在对方的腹中,成为了食物,还是找到了稀有的宝物,没必要返回。亦或,他们探出一条外出的道路,甚至是通向绝佳宝地的道路,没有回头的理由。
然而,这些仅是大黑蛟的猜测,禁地具体是怎么情况,没有人说得清楚。
当荷青兴高采烈地再次熬煮了鱼羹,他捧着盛满荷叶的新鲜鱼羹送到大黑蛟跟前时,就见大黑蛟童心未泯,朝着水罩丢石头玩,无论石头大小形状,大黑蛟丢了又丢。
荷青眼睁睁地看着大黑蛟手中的石头没入了黑暗,他感到挺有意思,比他坐在长椅研究外衣纹饰有意思多了。
于是,荷青小心翼翼地放下荷叶,准备和大黑蛟一起玩。
他使用荷叶盛装的鱼羹,鱼羹会染上荷叶的清香味。大黑蛟貌似挺喜欢荷的香气,也许会喜欢这样的鱼羹多一些。只不过,大黑蛟认为好吃不好吃,得等大黑蛟吃了才知道。
荷青左找找右找找,找到了一个空的田螺外壳,掌心大小。它落在一块大石头的角落,布满了淤泥。荷青洗了洗空壳,学着大黑蛟的样子,将田螺外壳丢向了水罩。
他丢了之后,不忘偏着脑袋仔细听,打算听外壳落地的声响。
黑玺早就发觉荷青过来了,他也看见荷青有学有样的丢田螺空壳,他的反应和荷青不同,他对此不抱期待。
这个田螺外壳注定没入黑暗,悄无声息。
下一瞬,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田螺外壳撞在了水罩表面。
它未能透过水罩,而是在水罩表面碰了下,随即反弹,它不偏不倚地飞向了黑玺的脸。在它碰到黑玺之前,黑玺随手一挥,稳稳地抓住了这个平淡无奇的空壳。
荷青见状睁大了眼睛,他紧张地看着大黑蛟,感觉自己做错了事,空壳险些砸到了大黑蛟。
黑玺考虑得却不是这些,他掂了掂手里的田螺外壳,它特别轻,和黑玺此前尝试的那些东西并无明显不同。
他毫不迟疑地再次抛出了这个空壳。
空壳划过一道弧线,飞向了透亮的水罩。
没有反弹,没有撞击,它径直地穿过了水罩,再次沉入无声无息的黑暗。
黑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荷青则是惊讶不已。难道是因为他的力气太小,空壳太轻,导致田螺外壳过不去?大黑蛟的力气大,他丢的东西就能穿过那个水罩?
荷青迷茫地视线投向大黑蛟,黑玺正好也扭过头看着荷青,他对荷青说道:“再试一次,随便用什么。”
“好,你等一下。”荷青低头看向脚边。有石头,有断掉的枝叶,有淤泥,还有零零种种的空壳和鳞片。
荷青选来选去,选了一块大石头,他双手抱起沉重的大石头,他咬紧牙关用力丢。他就不信这次不过去,大黑蛟千万不要嫌弃他的力气小,他的力气真的不小。
憋足了劲儿的荷青狠狠地将大石头砸向水罩。
随后,咣当一声,大石头砸在水罩表面的动静格外明显。它依然没能通过水罩,照样反弹了回来。这次,它砸向了荷青。
荷青条件反射要躲开,却在不经意间瞄到放在一旁的鱼羹。要是大石头砸到荷叶,他给大黑蛟熬煮的鱼羹就没法吃了。
他想也没想,赶紧弯腰护住鱼羹,用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挡住大石头。
好一会儿,大石头没能砸在荷青身上。
荷青扬起脸,意外地发现大黑蛟站在他的身前,大黑蛟捏住那块石头,他手指稍稍一用力,石头眨眼被捏成了碎末。
黑玺没奈何地看着跪在淤泥里,拼命护着鱼羹的荷青。
他过会儿喝了鱼羹,还得再表扬这个小妖怪两句。哪怕鱼羹难吃了点儿,荷青熬煮鱼羹的心意,却相当的实在。
黑玺平视前方的禁地裂缝,他没料到在这儿亦有差别待遇。
首先是一条路,荷青看得见,黑玺看不见。如今是这个水罩,黑玺抛的石头进得去,荷青抛的石头进不去,是什么产生了选择区分。
是他不对劲,还是荷青不对劲,亦或他俩都不对劲?
第27章 一张大床
黑玺一边面无表情地喝着鱼羹,一边思考水罩的进入问题。由于分心,他不知不觉间喝完了鱼羹,自己也没发觉。
这不失为一个解决鱼羹的好办法,只要他专心考虑另外的事情,他大概就不会意识到鱼羹的味道古怪。
这回,荷青在鱼羹里增加了些药草,鱼腥的味道压住了一些,比上次的鱼羹有了显着的进步。而且荷青使用了荷叶盛装鱼羹,这样一来,鱼羹带着一股荷叶特有的清香,鱼羹的奇怪味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尽管鱼羹难喝,但黑玺好歹咽得下去,眼下他主要担心的问题是,为什么水罩阻止荷青的进入。
对比先前的那条道路,由于荷青不能离开,荷青方能发觉道路的存在,黑玺不受禁地束缚,于是大黑蛟看不见那条路。
这次情况相反,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黑玺丢的石头进得去,是不是意味着禁地默许黑玺进入,并且认定黑玺对禁地不会造成威胁,因此黑玺得到了进去禁地的资格。
那么,荷青不能进去的理由是什么?
黑玺百思不得其解,荷青的修为并不高深,根据禁地以往的传说,曾经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妖怪进入禁地,没听说谁进不了,唯独荷青不一样。
难不成,这一切源于荷青的特殊,他有不同寻常之处?
由于荷青的特殊,荷青才可以发现那条路,其他的生灵其实同样不知道那条路的存在?由于荷青的特殊,禁地不许荷青靠近,荷青会对的禁地产生莫大的威胁?
黑玺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这般猜测令他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认为不乏这样的可能。
眼看着大黑蛟淡然地喝完了鱼羹,守在一旁的荷青顿时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个艰巨的大任务。这次熬煮的鱼羹,他自我感觉有进步,并且,他相信自己下次熬煮鱼羹的水平还能得到提升。
待他熬煮鱼羹顺手了,他再往其中加入各式的瓜果蔬菜,辅助另外的食材,增加鱼羹的口感。以后,他说不定还能学会其他的菜肴,丰丰盛盛的摆满整张桌子。
到时候,荷青每天换着花样给大黑蛟熬煮各种的羹汤补身体。
荷青一想到大黑蛟腹部的伤势严重,又被药医散了有毒的药粉,他的心里特别不好受。
他不知道,走出禁地之后,他该如何面对药医。
只是这一刻,还远远不到他苦恼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和大黑蛟仍留在禁地入口附近。
黑玺顺利完成了面无表情喝完鱼羹的重任,他缓了缓,对荷青说道:“比之前有进步。”
他说的是实话,荷青的进步一目了然,哪怕鱼羹依旧弥漫着令人无奈的怪异味道。黑玺眼不瞎心不盲,他看得见荷青的努力,如此积极的小妖怪,不应当无视他的付出。
更何况,按照荷青的进步速度,每次好转一点儿,谁能保证荷青的厨艺将会如何,没准会成为一个厨艺高超的荷花小妖。
荷青得了大黑蛟的表扬,顿时眉开眼笑,他的喜悦毫不掩饰。
说起来,荷青平时对食物的需求并不高,他吃不了多少,加之怕火,对烹饪能避则避。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他身边有大黑蛟,大黑蛟个头那么大,胃口又好,荷青唯恐大黑蛟饿肚子。
大黑蛟是荷青加快速度磨练厨艺的动力。
荷青其实还偷偷尝了周围的植物口感好不好,能不能入菜。但凡味道正常,无毒无害的植物,他均收集了一些。
可有的植物入口发苦发涩,导致荷青至今嘴里不是个滋味。鱼羹最后熬成了什么味道,他都没能怎么尝出来。
黑玺填饱了肚子,暂时没继续折腾水罩,他坐在旁边研究荷青的变化,观察荷青的身体是否也浮现出了银色的光芒。
他琢磨了会儿,欣慰的得出结论,荷青的改变不算夸张,只是不知为何走不了那条路。
荷青被大黑蛟打量得无比紧张,他不知道是自己一不留神烤糊了头发外衣,被大黑蛟察觉出端倪,还是他准备把后背的那朵大荷花幻化成大黑蛟的模样,被大黑蛟看穿了心事。
他一时间思绪万千,难为情的垂下眼帘,红了脸。
黑玺对此是一头雾水,荷青为什么忽然脸颊红了。这里的温度算不得暖和,要不是荷青得到龙火的辅佐,荷青不一定能很好的适应禁地入口的环境。
所幸黑玺对这般琐事不会费心思量,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他发觉,荷青的活动范围太小,荷青习惯蜷坐在长椅,而黑玺幻化的长椅面积相当有限。
座椅太大,容易导致行动不方便,黑玺会耗费更多力气不说,也不利于他观察四周的变化。
可偏偏,黑玺见荷青时常窝在长椅,习惯有一个固定的落脚点。
黑玺这会儿不可能幻化一座大房子为荷青提供遮风挡雨的居所,他必须专心致志的应对禁地,但长椅也着实太小,有些箍住了荷青。
下一刻,坐在长椅上的荷青又惊又喜,长椅竟然转眼变成了一张大大的床。不再是硬邦邦的红木,大床内铺着柔软的被褥,叠放着厚厚的锦被。大床四周还支起了窗帷,薄薄的轻纱随着湖水轻微的晃动。
荷青激动地难以言喻,差点就一下子扑在大床里滚来滚去。
哪怕这儿仍是他们陌生的禁地,前途未知,哪怕这里没有他们熟悉的房子,没有他们的田地,可有了这么一张舒服的大床,家的氛围瞬间浓郁了不少。
大床之外,仿若院墙一般,笼罩了一层黑色壁障。荷青不会受到黑色壁障的影响,但他清楚,它是防御。银光也好,鱼群和湖水也罢,皆被黑色壁障阻隔在外。
荷青越看大床越喜欢,他兴奋地扑向大黑蛟:“这张大床,真是太好了。”
黑玺顺势搂住了一头撞进自己怀里的荷花小妖。
小妖怪就是小妖怪,没见过世面,一张床也能激动的手舞足蹈。黑玺得早点让荷青适应外面的世界,他还要带荷青去朋友那儿检查身体,他可以想象出,荷青看到什么东西都大呼小叫的惊喜样。
既然要对付禁地里的那个家伙,黑玺认为宜早不宜迟。迟早要打一架,拖得越多,荷青的情况越难料,速战速决比较稳妥。
之后,黑玺和荷青的饭后运动是丢小石子。
毫无悬念的,黑玺能够丢进去,荷青则是丢不进去,他卯足劲儿也不行。荷青满心委屈,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大黑蛟。
先前的道路,黑玺过不去,而荷青拉住他的手,他就可以过去。这次,黑玺用了相似的办法。黑玺握住荷青的手,连同荷青手中的小石头,两个人同时出手,石头径直飞过去水罩,证实了黑玺的猜测。
由于银光的笼罩,禁地附近辨不清白天与黑夜。黑玺和荷青唯有根据自身的困倦程度,选择合理的休息时间。荷青爬到大床内,他打了一个哈欠,收集露水为大黑蛟清洗伤口。
黑玺拒绝了那些泛着银光的露水,露水清洗伤口以至于被抽走生命反而加重伤势。鱼羹看在荷青辛苦熬煮的份儿,黑玺忍了,但露水直接触碰伤口,他不能忍。黑玺不接受露水,但他同意了敷药,老神医交给荷青的药膏,对疗伤具有一定作用。
荷青给大黑蛟涂抹好了药膏,又裹上干净的布条。而后,荷青伸手环抱大黑蛟,他的头枕在大黑蛟的胸口,他格外小心,生怕自己力气大了,弄痛对方的伤口。
黑玺牵过厚实的锦袍,替荷青盖好。
轻薄的窗帷分隔开了内外两个不同的世界,恍惚间,荷青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贝壳婶婶家中,他和大黑蛟结束一天的耕种,迎来宁静的黑夜。
几个时辰后,天色大亮,他们翻身起床,开始新的一天。贝壳婶婶早早地备好食物,给荷青熬了补身体的药汤。她站在小院里,目送荷青和大黑蛟出门,然后她又在傍晚,等待他们的归来。
生活平静得没有丁点儿的风浪。
可惜,如今景象只能出现在荷青的梦境之中。
荷青沉沉的入睡,黑玺则毫无睡意,片刻的暖意不会让他错误的判断局势,此时的松懈在双方的争斗之中极其致命。
黑玺揽着荷青,呼吸间的荷花香味使得他情绪平稳。纵是有了药粉的侵蚀,他依旧不曾彻底失控,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一旦失控,不仅伤害自己,还会伤害身边的人。
一个小小的荷花妖怪,怎能抵挡得了黑玺的攻击,荷青必定会在瞬息间丧命。黑玺不愿看到也一直避免这般情况出现,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保持清醒的状态,做出最有利的判断。
黑玺的目光移向大床外,望着禁地的裂缝,那是一张吞噬生机的巨口,不断吸取周围生灵的生命。
隐隐的,黑玺听得裂缝深处传来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好像是对话,好像是自言自语,口中低念着什么。
黑玺听了小会儿,他没听懂话语的含义,却捕捉到了禁地裂缝的动静。漆黑的裂缝里飘出一抹淡淡的黑气,它徐徐地漫无目的的飘动,不知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