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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

      他记得因为这人是傅辰带来的,他还给这人升了职,以此人如今的职位,一个人也可以在宫里过的不错。若是想要一个健康又好看的对食,亦不算难事,再说王富贵生的魁梧,一些宫女喜欢这样的,指不定能凑成一对。
    说到小央,王富贵的面目柔和了许多,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说什么,我不会降罪。”
    王富贵才露出一丝轻松,正色道:“她变成什么样,奴才都想娶她,她不嫌弃奴才的残破之身,奴才有什么理由嫌弃她,而且……”
    “恩?”隐隐的,邵华池有些紧绷,感到他一直忽略的答案,就在接下来的话语中。
    “而且,我……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始终如一。”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居然在殿下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不知廉耻地诉衷情,忙跪下请罪。
    邵华池却好像被那个字给摄到,没在意脚边跪着的王富贵,愣愣地看着前方,“那……若是男子对男子产生非他不可的渴望,是不正常的吗?”
    想到了自己往常种种不对劲,邵华池犹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自己曾经刻意回避什么,不想去承认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忆起曾经傅辰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不认同和怀疑,认为他有病!
    王富贵年轻那会儿,也被人带去过小倌馆见过世面,知道这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也确有这样的存在,只是正经人家的男儿,怎可能有这样的癖好呢,他总觉得若是回答是,面前的人像是要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弯似的,斟酌着开口,“自然是有的,万千世界,总有些男子不爱美娇娘,爱少年郎,只是这感情不容于世,恐怕难以持续。”
    “不容于世……”邵华池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原来如此。”
    邵华池笑得泪水飚了出来,犹如一个喘不上气的重病之人,看着又像在哭泣,“好个不容于世!”
    我和他不仅不容于世,甚至人鬼殊途。
    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后殿。
    邵华池像是个迷路的孩子,丢失了最重要的宝物,在诡子看到自家殿下那空洞哀恸的眼时,心一抽。
    他呼吸急促,身体忽冷忽热,噗通一声,往下栽去。
    诡子接住了他,一摸额头,好烫。
    ……
    在我还不懂什么叫爱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
    ……
    第100章
    冷风从土屋间的空隙中窜了出来, 舔舐着僵冷的肌肤。夜晚的小村庄在凝固的黑灰色天幕下,显得寂静而阴森, 嘶嘶风声和悠长的狼嚎盘桓在耳边, 这么一村子人凭空消失了。
    寻找李變天?这样的做法无疑暴露了自己又毫无章法。那个男人真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掳走?虽然相识时日不长,但傅辰却从沈骁、扉卿等人的话语和态度中侧写过这个男人,对他的性格有多种推测。再说, 只隔着几间屋子的阿四他们怎么会都没反应?疑点太多了,现在就是一团没有解开的疑团, 等待展开真面目。在李變天言明有人追踪后,他们还赶了一段时间的路, 虽然速度是加快了,但他们甚至没做出反击,李變天表现的焦急, 行动上却是不急的,更像是做给某些人看的。实际上李變天依旧相当闲适, 从行为学来说, 远高出大多数人的经历让这类人的许多做法与常人不同, 有极高的忍耐力和洞察力。
    而傅辰只会高看李變天, 从不会低看。
    零落的白色厚雪铺层在山麓上,厚重的云层中露出了一弯月亮, 在浅淡的光芒中, 傅辰猛地定睛一看,一道阴影正在接近他,他摸上随身的匕首, 打算出其不意。由于羌芜的常年进犯,晋成帝曾允许平民携带防身刀具,特别是西部以及西北、西南地区的地方为最,当然弓弩等物依旧是不能带的。由于大刀、长矛较为耗费金属,所以大部分人会像傅辰这般携带耗费材料较少的匕首。
    不过匕首和现代区别依旧很大,这里削铁如泥就能成为万金宝刀,如果用现代的锻造工艺制作的刀具要做到这一点可就容易多了,傅辰对于这么一把梁成文送的普通匕首锋利程度并不多指望。
    静静等待身后人的接近,危险的气息在空中一触即发,不对,是两道阴影!
    ……
    这是一家离村落方圆二十里外的采石场,周围是黑黢黢的山脉连绵,日蚀雨淋中形成不可名状的怪石嶙峋,周遭地上散落着铁钻与斧锤等物,被凿得各异的石块、石坯随意地放在各处,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蹲在怪石群中,不敢出声,瑟瑟发抖地抱着头。伤口感染、饥饿、劳累让他们的伤亡率居高不下,他们是生活在晋国底层的贱民,手脚上都铐着黑色铁链子,这是一处流放地,是朝廷钦犯以及部分敌国俘虏最终归处之一,这里受朝廷管辖,提供晋国上下需要的造房、铺路的石材。
    而这些流放犯身边的,还有二十多个瘦削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是村落里消失的村民。
    这座采石场曾经是由二皇子邵华阳的门下管理的,往常到了夜里这里是不开工的,但这会儿里头却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一群戎装打扮的人围住了这里,被他们围在中央的人正是本来应该在睿王府的邵华阳,自从恶犬事件中,与祺贵嫔有染等事暴露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晋国的舞台上,也许不少人都忘了此人,但傅辰却不会忘了他,此人差点把邵华池给作死。现在他的模样比起傅辰曾经见过时要沧桑了许多,一身银灰劲装,身上也透着一丝戾气,显然他的手上沾了人命,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安稳。他危险的目光盯着中央四轮椅上的男人,那是个看上去不但不强壮还没威胁性的人,在火光下朦胧而俊秀的面部居然有一丝温柔的味道。
    男人如果不睁眼,看上去也只是个极为普通不打眼的人,一旦睁眼,就露出一双透不出光的眼,深不见底,每当碰上这双眼邵华阳都会产生无所遁形的错觉,就好像什么秘密都会被这个男人洞悉一样,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与能够看透自己的人相处,特别是邵华阳这样地位的皇子。这个掌控戟国十八年政权的男人,胆色也是令人折服,居然敢深入栾京还能全身而退,如果不是在这里被他拦住,李變天几乎已经成功了,再过几座城就到了关外了。
    “您终于醒了,陛下。”边说着,邵华阳勒住缰绳下了马,还行了一个礼,只是在这个场景下显得有些可笑。
    “这番请我来的姿态,倒是别致。”李變天缓缓睁开了眼,眼神依旧平静,还带着微微柔和,似乎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不会惊讶,这样的态度也常常影响到身边人。扫了眼四周,不远处的乱石堆中躺着一群村民,都是睡梦中被带到这里的,到现在还没醒,目光在扫到躺在其中的傅辰时稍稍一滞,又转开了。
    邵华阳听到李變天的话,反应了会。这是傅辰平日偶尔出口的话,带着现代人的烙印,说话方式自然有些古怪,不过仔细咀嚼又有些莫名味道。
    “哈哈哈,陛下不愧是陛下,就是到了如今这番境地还能谈笑风生,您都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那么,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又把我带到这里?”李變天从善如流,很配合。
    “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还不是拜您所赐吗!?”只是一句话,都点燃了邵华阳的怒火。
    乱石堆中,蜷缩着的傅辰手指微微一动,随即呼吸与动作又回归沉睡的状态。
    邵华阳怒极反笑,走近李變天,那脸上夹杂着畏惧与憎恨的情绪,“若不用这种办法,恐怕我也无缘再见您一面。其实几年前您派来的人助我之时,我是万分感激的,若没有您的打点与帮衬我这几年我也无法在晋国过得如此顺利,几乎让父皇把皇位传给我!也怪我把豺狼当做了盟友,真以为你是有心助我的,但我真没想到,您居然打着别的主意!”
    “主意?二殿下的话恕在下听不太明白。”
    “呵呵,不明白?这世上有什么是您不明白的,这次总算是见到您本人了,那么我千辛万苦熬着这个人的命也算有价值了。”邵华阳一挥手,一队人就将一个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人给拖了上来,此人出气多进气少,虽然因为酷刑身上的华服已经极尽破损,又因为长途跋涉,只给此人吊着一口气,一把拎起此人的头,那容貌居然和邵华阳几乎一模一样!
    傅辰微微睁开了一条缝,这个时候也无人会注意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见到了那几乎是双胞胎模样的邵华阳,心下一惊,才又闭上了眼。
    心中所想却是无限扩散开……
    “想让这么个废物代替我?他配吗?”邵华阳说着,从身后的护卫手中拿出一个牛皮袋子,打开朝着那人脸上倒去,那药水瞒过人脸,慢慢的,以肉眼可见的,原本完好的脸上起了褶皱,看上去有些诡异恐怖,一张肉色的脸皮从那人脸上被剥离,露出了真容,一下子撕掉脸皮的痛楚也没让此人吭一声,不是不痛,而是没力气出声了。这是个身材体型与邵华阳极像,但是容貌较为普通的男人,极为虚弱,入不了几口气,看着就像是为了这一幕而残喘到如今。
    邵华阳恶意地笑了起来,“陛下看这个人您认识吗?”
    “二皇子的人,在下又怎会知晓?”李變天调试了一下坐姿,他的表情就是穿透了重重雾气也看不透。
    邵华阳见李變天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这么从容,微微一眯,凑近手里的人,气息喷于其上,“真是可悲,看你主子都不愿意认你啊?你说你们一个个为他卖命,什么都豁出去了,到底图的什么?”
    “咕噜噜。”那人的声音好像已经发不出了。
    “哦,看我这记性都给忘了,你已经说不出话了。也是,刚烧开的滚水啊,咕噜噜地冒着热气,一桶桶灌入喉咙里,那水烧喉咙的声音,滋滋的……哦,那滋味定然是不好受的,再用器具在里面搅和一番,然后捞出来的肉,喷喷香的,可比鸭脖要鲜嫩多了……哈哈哈哈哈哈!”邵华阳癫狂地笑了起来,残忍至极,一个示意后面人就直接结束了此人的生命,像是在扔什么垃圾般的扔开。
    那人痛苦的折磨,总算在见到李變天的瞬间,终结了。
    也不知是否死得其所。
    李變天在那人被扔下的瞬间,瞳孔紧缩,又回归淡然,眉眼间还挂着柔和,“看来,你今日是不会放过我了?”
    “我放过你你可会放过我?你不仁我不义!你打的好主意,真以为我会被你耍得团团转吗!”邵华阳咬牙切齿。
    “我怎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主意?”李變天疑惑道,那模样还有些迷茫。
    “呵呵呵,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好!这里的人没一个我会放过,今日就是说了也无碍。你堂堂李皇陛下,根本不满足于戟国这篇疆土,伸手到我大晋来,想把我供上皇位成为你的傀儡,一旦我被父皇放弃,就怂恿我反了父皇!一步步棋倒是走得顺畅!”邵华阳冷冷一笑,“只可惜你千算万算,错估了我,没把我的性子给算进去!我邵华阳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杀父!还是从我出生就爱护我的父皇!”
    晋成帝对别的皇子也许没那么尽心,但对邵华阳确实用了心。
    “哦,是吗?想不到二殿下有这一面。”李變天像是完全不知道邵华阳的指控。
    “我不同意起兵造反,你居然就要下杀手,让那傀儡代替我!若非小睿的提醒,我这条命也就没了。如果不是为了躲你,我何必放傀儡在自己的府中,自己东躲西藏!正在我愁眉不展的时候,我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居然会亲自出现在栾京,不过你还是暴露了自己,若不是小睿猜测,我还没想到,那个在京郊杀了辛夷的人就是你,老七那家伙踩着本殿的肩膀上去,脑子却也不笨,倒是要把你掘地三尺可找出来,可惜那家伙虽然分析出来你是个残废,却依旧把你给放走了!既然他放走了,那么就由我来吧!我千里迢迢过来,追寻着李皇陛下的足迹,就想有一天亲自报仇!”
    傅辰闭着眼,眼珠微微转动,稍凝,小睿?
    瑞、锐、睿……傅辰搜索着脑中能想到的人物,经过排除以及对邵华阳的语气分析,首先应该地位低于邵华阳的,而且平日感情还不错,一个个人物都不适合,等等,还有一个!是与他在护城河周围有一面之缘的薛睿,对,应该是他!此人平日太过纨绔,傅辰自然就忽略了。
    当初薛睿和青染正在游湖,而他在躲避犀雀的追踪,那也是他头一次与青染打照面,见过那人,当时时间紧迫他也没与之交流,但也能感觉到薛睿并不是那么简单。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薛相的小儿子,一个风流公子,但自从他发现邵华阳不在睿王府后,这个薛睿也一同消失了。他提醒邵华池派人盯着薛相父子了,可惜青染的人都追丢了,线索也断了,如今看来薛相父子两是跟着邵华阳出来了。
    “难道这不是捷径吗,能用最方便的渠道为何要舍近求远。二殿下的意思是,你不想要皇位了?”李變天一句话直指邵华阳的内心。
    邵华阳顿了顿,他当然想要皇位。
    最后愤恨的表情几近凝固,半晌才冷静下来。
    “就算要,也不会用你说的办法!李變天,你自己杀父弑兄,就以为人人与你一样禽兽不如吗?我他妈的是人,有父母兄弟,不是你这个野种!”
    野种?
    李變天沉着淡淡杀气的目光被垂下的眼睫给遮了去。
    邵华阳看了看四周的山坡,看到几个山头分别有打出暗号,“好了,说了那么多废话,时间也到了,万事俱备,就由我来为陛下送最后一程,做个了结吧。”
    “在那之前我能知道,你打算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死法吗?”李變天也看到那些山头上的动静,轻轻叹了一声,一手搭在四轮椅上。
    邵华阳看着一地昏迷中的百姓,“你说我若是用箭射死这些百姓,那么当州府知道了后派人来查,发现这些箭靶上刻着的是戟国的标志,还是刚刚打造的那一批新武器,那么凶手是谁还用说吗?”
    戟国的兵器虽然也高价卖给别的国家,但是最新的这一批,邵华阳却是清楚还没面世,他曾是李變天一边的,一些事沈骁等人也不会瞒着邵华阳,就是在晋国皇宫也只有那么几支一样的。
    他又接着说,“向来爱好和平,以晋国马首为瞻的戟国,居然偷袭晋国的采石场,并且妄图嫁祸给羌芜,不知道这个理由如何?”
    “的确不错。”李變天倒有些欣赏邵华阳了,如果不是从小被宠溺过头,倒也不失为一个储君人选。就算追踪了自己,也能熬到快要过除夕的时候出手,百姓一年到头最开心的日子莫过于新年的团员了,这时候任何坏消息都能将仇恨最大化,这份忍耐倒不像邵华阳平时的冲动。
    另外还有个隐形的好处,这个采石场是当年晋成帝交给邵华阳负责的,他的采石场被人屠戮,作为受害者的二皇子定然能够再一次回到晋国舞台上,重新走进晋成帝的眼里。
    一手如意算盘打得挺顺溜。
    邵华阳走到一座石窟下,天坛屏障阻挡了所有攻击,他要亲眼看着李變天身亡。
    他命令几个小队将所有村落百姓和采石场的流放犯留在场地中,手一抬,放箭!
    百箭齐发,犹如落雨。
    箭射得太过密集了,傅辰听到身边的人发出了闷哼声,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就这样死了!他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装睡下去他可能要真正睡下去了。
    傅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身边有一道不容忽视的杀气。
    有人要杀他!
    直觉并非什么玄乎其选的东西,而是根据细微的观察和推测得来的,而这样的直觉救了傅辰无数次。身边一道影子闪过,是那个曾经给他们房子住的屋主,那是个满脸胡渣又有些憔悴的男人,傅辰给的肉夹馍的两个孩子就是他的子嗣。
    但原本憨厚又有些贪婪的男主人此刻却冷冷看着他,手中拿着是一个两边打造成尖锥中间连接着铁棍的武器,那么的眼熟,因为那是他亲手画的设计图。
    这是他参照前世唐门的武器,让七殿下派人打造的暗器,名为弹丸,由铜和铁锤炼而成,因为投入资金的高低会选择不同的金属,分六种规格和大小,这是梅花弹丸,可以藏于衣袖中,在近战刺杀时往往能出其不意,杀人于不备。
    如果不是他刚才反应足够快,根本躲不开!
    “你是……派来的吗?”
    这个“……”的沉默,也许只有傅辰知道,他并不想说出七殿下这三个字,也许心绪依旧被影响了。
    傅辰几乎能肯定,这人是临时换了男主人的脸皮,易容过的!若真是依靠易容的话李變天一行人不会看不出来,早就会解决他。刚才一直趴着他才没机会发现这人被掉包了。可能就在中途,那原本的男主人已经死了!
    对方不说话,只是趁着箭雨,露出傅辰有些熟悉的歪嘴笑。
    这种笑容很平常,但傅辰曾长时间研究过微表情,对不少人的惯性表情都记在心中。包括上辈子曾经有个国际罪犯为了逃脱追捕进行了整容,当时这件特大恶性跨国分尸案被上面几次施加了压力,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是傅辰从几个嫌疑人中通过对方习惯性的一些表情推测出来的,事后验了血和dna才锁定了这个罪犯。
    无论一个人的容貌如何变,一些习惯是无法更改的。
    这个歪嘴笑,傅辰几乎马上与一张脸对上了,是七殿下门下的暗探之一。
    不愧是嵘宪先生,哪怕躲过了出城的检查依旧被发现了行踪,还这样自然而然的潜入进来。
    傅辰滚到了一旁,尘土飞扬,冰冷的雪水浸湿了棉衣,他整个人都泛着寒气。
    这躲避的动作,不但躲过了刺客的忽然刺杀,也正好闪过了一支箭,但他的小腿却被另一只箭刺到。
    糟糕!现在没时间拔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