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杜小胖正在梦中叹了口气,此刻立马双目发亮在睡梦里顶住对方目光饱餐一顿,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在酝酿情绪伤春悲秋的过程。
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只桂花鸡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不够就再加一只烧鹅!什么#情迷侍卫小哥##霸道皇帝爱上我#的剧情通通被她抛之脑后,皇帝怎么瞎了眼看上她的问题也懒得再想。总而言之上辈子饿成狗的杜阮阮,这辈子只想做个身高一五六体重一百三、奔跑在夕阳下一只快乐的肥肥!
杜小胖在梦里吃得饱饱的,拍拍肚皮安详地睡了过去。远在寝宫的皇帝幸好只能听到暗卫说对方身体很棒睡得很好,否则定然会如之前投喂后的每一次般表面冷酷内心垂泪——
……朕在妹子心里活得还不如一只烧鸡,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6章 挽冬
宫里险些丢了个小宫女毕竟不是小事,虽对外头说得轻描淡写,但事情还是得弄清楚。尽管皇上那儿说不定早查清了,但按规矩还是得交到慎刑司那儿去。因此杜阮阮略休息一日后,便跟着慎刑司派来的小公公去了一趟。
百合和素馨还有些担心,杜阮阮本人却大大咧咧跟着走了。反正她前两日连皇帝的龙床都上过,皇帝都亲手抱过了……那位既然没有趁机下手弄她,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恻隐之心的,她应该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脑袋吧?
她前日逃命逃得晕头撞向到了那里的确是个意外,后头睡得发晕了也是意外。不过她醒的时候人家手都摸到她脖子上了,难道她还要睁开眼睛说:“嘿你抱得累不累要不要我下来走两步哇?”
这时候睁眼不是傻嘛!有追求有梦想的杜小胖才不想留下来当三千佳丽里最胖的那个呢!
不知是不是上头打过招呼,领路的小太监一路都挺安静。杜阮阮跟着到了慎刑司刑讯的房间,甫一进去便觉得阴森森的。她还是头一回来这里,外面阳光燥热烫得灼人,里头却仿佛放了数十桶冰块,凉得让人打了个寒颤,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上首是个约莫四十出头体态清癯的公公,姓徐,为人很是古板。杜阮阮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老老实实行过礼,他方指着旁边一板一眼道:“你可认识堂下这二人?”
她往旁边扫了眼,正迎上当日偷袭她的玉梨并另外一人的目光。玉梨神情惶然绝望,另一人十分安静目光死寂。杜阮阮与后者对视一眼才垂眉顺目地低下头:“认得。是之前打晕奴婢要把奴婢带走的那两个宫女。”
徐公公又问:“你可知她们为何要绑你?”
这个倒真不知道。杜阮阮摇了摇头,便见徐公公冷笑一声,又令手下拖了另外一团奄奄一息不知生死的人上来,指着他问:“你可曾见过他?”
她回头仔细看了几眼,那人体型富态但精神萎靡,一动他便哀哀地呻吟。倒在地上像个胖口袋,在宫里长这么胖还不好看的可不多见,她还真没印象,杜阮阮于是又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徐公公冷笑,旁边立刻有手下往那人身上踢了一脚:“好你个王福才!还不快说实话!”
那叫王福才的惨叫一声,额上布满冷汗大半个身子都委顿下去,瘫在那儿软作一团,却半点不敢拖延,忙道:“奴才说的是真的……奴才就见过她一面!她是尚衣局的宫女,平日很少出来,怎么会认得我……我虽然喜欢丰满圆润的,可第一眼也没瞧中……哎哟!……大人别打!大人!若不是这个挽冬一直从旁怂恿奴才,又想出了这个法子,奴才也不敢这么干啊!”
挽冬便是玉梨旁边那个。
王福才一面哀叫一面努力申辩,被他提及的挽冬却一脸复杂毫无分辨之意地伏在了地上。徐公公瞥了一眼冷嘲道:“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小小宫女有胆量做么?除她之外还有多人作证,期间种种又是你亲自安排人干的。你王公公若是不愿意,这宫女难道还能逼着你干?秋纨宫的东西可不是她能准备的!你前番害了数人性命咱家没捉着证据处置不了你,此番这么大个把柄,你当自个儿还能活着回去?早些认罪咱家还能少你些苦头吃!”
秋纨宫是冷宫。这人难不成是冷宫的王公公?先帝在时冷宫里的妃嫔宫女不计其数,先帝又是个多情薄幸的主儿,他趁机做过许多腌臜事儿都没被发现。后来当今圣上登基,他虽有所收敛,可杜阮阮私下还是听许多宫女说过,没想到这位这回竟是看上了她?
杜阮阮望着对方那张肥肉横生涕泗横流、挤在一起十分丑陋的脸,一时间不禁又打了个寒噤。
胖归胖,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好看的。至少她比这货好看多了,否则皇帝当初肯定是审美智障又瞎了眼才会和她好……
不过如果她当时没有凭借自己的吨位和才智逃脱成功,而是像其他被打晕掳走的宫女一样,那——
……杜阮阮头皮一麻,仿佛穿鞋意外踩爆一只蟑螂,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地上的王福才仍在哀嚎:“奴才真是受小人蒙蔽,真没打算对她下手啊……这一切都是挽冬那个贱人背着奴才干的,奴才真的不知情啊……”
反倒是挽冬目光坚毅姿态顺从地低下了头:“王公公,欠你的救命之恩奴婢愿意以命相抵,但奴婢真的不想再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挽冬今日便将这条性命还给你,望来世再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说罢她双拳紧握猛然发力,视死如归般朝一旁的墙壁疾冲过去。不要命的模样吓得玉梨尖叫一声,实则她话音未落徐公公便直接抬手让人拦下了。挽冬迅猛的姿态在他眼中仿若嬉戏不值一提,只皱了眉十分不高兴:“要寻死别在这里脏了地方,回房一根腰带悬梁一了百了。人证物证俱在还要嘴硬,那便拖下去打到认罪为止。咱家没这个闲工夫同你瞎闹。”
言罢挥挥手,立刻有人把王福才拖了下去。凄厉的声音出去半天还能听见,好一会儿才忽地戛然而止。
精疲力尽默默垂泪的挽冬同惶惶不安的玉梨也被带了下去,前者临出门前都没再抬头,即便杜阮阮的目光始终聚焦在她身上。紧接着徐公公一副精力不济的模样揉揉眉,也让她回去了。
旁观整场,其剧情足以让她脑补出一部六十集狗血长剧,却这般轻描淡写地退了场,这让来之前心中酝酿了一大段狗血故事会的杜阮阮十分惋惜。
惋惜归惋惜,让她走她当然不会硬要留下。要说起来,她其实记得挽冬,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只是没想到再见的情形会是现在这样。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打晕玉梨预备对第二个人下手,却忽然看见那张脸时的心情。那会儿是真吓了一跳,同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知道了事情经过也是一样。
而说来这事还跟蓝颜祸水的皇帝有关。
杜阮阮是只颜控,那会儿瞧上了当时还是侍卫小哥的皇帝的脸。胖归胖,自信心还是很足的,于是一天三顿地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刷存在感。原也没多少信心,没料有一日不知是不是天上掉馅饼砸中对方脑子了,侍卫小哥竟绷着一张面瘫脸主动跟她告白,她顿时喜得恨不得为他奉上三大条糖醋鱼以示自己激动之情。
好日子过了四五个月,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侍卫小哥冰山脸闷骚心,每次投喂时她用垂涎目光看着烤鱼,他就在背后不动声色地垂涎她。她心里美滋滋觉得对方审美别具一格着实很有眼光,满打满算地想着自己还有几年出宫、出宫以后要怎么缠着他跟自己成亲、成亲以后每日吃几道糖醋排骨饭后吃糯米小圆子还是拔丝地瓜、生个娃小名叫汤圆还是包子——
连孩子的孩子小名都想上了,却没想有一天突然听说这个颜合心意人也越处越喜欢的小哥劈腿跟别人好上了。
这消息对彼时的杜阮阮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当然她压根没想到之后还有更大的一个霹雳。
杜阮阮擦擦头上的汗舒了口气,这天气热得她都不爱想当初了。没有空调没有风扇又轮不上用冰的夏天对她这等体型来说简直等同酷刑,加上宫里的路四通八达基本都认识,她索性低着头专拣阴凉有树荫的地方走。
走了半响不知摸到了哪里,环顾一圈正想绕过这个假山看看地形,耳边忽地传来两道细细小小的声音——
女一问:“都准备好了么?”
女二道:“好了,娘娘说什么时候动手?”
女一又道:“你看着办吧。陛下这几日都没有临幸谁,这药性很霸道,你见机行事即可。”
女二答:“我知道的。你们答应我的事情也要办到,否则我宁着自己死,都要把你们拖下水。”
女一不耐道:“知道了,办了这么多事,娘娘何曾食言过?你出来时间太久了,说完便回去吧,谨慎行事,小心隔墙有耳。”
女二道:“嗯,我知道的。”
两人商讨完毕,又是一阵衣料窸窣声,仿佛观察一遍分头走了。其中一道脚步声正朝着她这个方向过来,而被迫听墙角的杜阮阮:“……”
眼瞧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很想走的其实。
然,她一回头,背后便是一堵肌肉厚实,高大可靠的墙壁。
而那双墙壁上的眼睛,如两颗清澈见底黑溜溜的琉璃珠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一米五六的杜小胖仰视着一米八三的皇帝,脖子掰成九十度两眼瞪大若铜铃,恨不得借着这个姿势仰天长啸:……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躲里面又出事所以亲自跟过来,可是装了那么多天跟踪狂你就不能敬业点多装几天,这个时候借机跑出来做什么!!
自己的墙角好听么大大!!?
……给她一条生路把手拿开不摸她腰我们还是好朋友啊陛下!!
☆、第7章 看上
这还是自她提出分手、他身份揭露以后两个人头一回这样正面直接地对视。目光对撞时,在他眼里甚至能看到自己茫然怔愣的影子,杜阮阮也说不上自己心里什么滋味。
其实她回头那瞬,皇帝已十分君子地松开了手。他面上一派冷静镇定,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因着她突然后退才有的顺势而为——可世上还有哪个皇帝能近到这个距离亲自扶个普通小宫女?
就连刚望过风扫好尾避免皇上行踪泄露的李荣海,都如上回一样毫无防备叫这画面呼了一脸。毕竟他再怎么尽职尽责兢兢业业也讨不上老婆,这会儿只有垂头装死:陛下你这样每回都不打招呼很容易失去你的手下的……
不论其他人心里如何作想,天子仍旧高冷又衿淡地俯视着面前的姑娘,杜阮阮也反应迅速立刻后退行了个礼:“奴婢该死,冒犯天威,还望陛下赐罪!”
动作标准到位,表情恭敬有礼,好像压根忘了前尘往事。身前站着的这个人还是好看得如同天边缀着的星芒,遥远又不可触摸。而她的目光牢牢拘在眼前的半寸之内,头顶心被他沉沉的目光灼得发烫也不抬头。
皇帝望了多久杜阮阮就沉默了多久,脊背的姿势恭敬柔顺始终挺直,看来毫无杂念心无旁骛。如果不是两人都心知肚明,连皇帝自己都要被她的表现骗过。
他从前居然真的半点没看出她还有这一面。
就真的半点也不愿沾上他?
惯常面无表情的天子怒到极点,都几乎在这瞬冷笑起来。
一旁的李荣海觑着陛下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眼神,只觉额冒虚汗腿发软。他原还心想幸好他已命人拦下前头过来的小宫女,又庆幸其余人低着头离得远,大气不敢出地没勇气抬头看——此刻一见这画面,恨不得也当自己目瞎耳聋离得远。
怪道陛下先前连龙床都抱着人上了都还没个说法,难不成竟是……?
李荣海叫皇帝一瞥连忙掐住念头,只是没想到陛下瞧完他以后竟也不打算做别的了。两人僵持这么久,对方那样明显的拒绝态度,他居然都没有动怒。目光沉沉若有实质压在对方的背脊上,压得她低了又低仍巍然不动,他才重重盯了最后一眼,淡淡道一句“免了”,直接转身,朝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那背影洒脱果决,看着比地上这位还要冷静淡然许多。
难不成他又想错了?
陛下大步生风脚下飞快,地上的小宫女还傻傻低着头没反应,留在原地的李荣海愣了一愣才想起追上去。可他刚抬脚,忽想起前头皇上瞧他那眼,眼珠子转了一圈,招过新近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亲信赵德顺,悄悄瞄着身后不知是呆住还是傻住僵在那里没有动作的小宫女,与他如此这般交代两句,这才一溜小跑着跟了过去。
等加快步伐追上前去,陛下又瞧了瞧他。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他做了什么了,总之脸还是那张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脸,人也是那样尊贵的人。目光里虽不见多少表情,但他至少能读出四个字:“干得不错。”
至少比方才那般怒意喷薄又强忍着不动手的模样松快多了。
李荣海嘴边的笑意勉强压了压没压住,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一时间越发觉得自己真是陛下身边第一贴心的属下。
……
百合自外头串门子回来,换了许多好看的络子手帕花样子。想着杜阮阮早上跟着去了慎刑司不知有没有吓到,故而又去尚食局找芙蕖拣了几样好吃的小食,献宝似的捧回屋里要与好伙伴分享。进屋望了一圈竟没看到人,把东西放下才发现对方。她伸手往躲在被子里、平摊开来宛若一块大烧饼的杜阮阮头上拍了一记:“你又怎么了?不是已经分过一回了么,难不成人家又来找你好了?”
“……”
被子叫她一拍,忽地掀开露出一张雾气蒸腾披头散发的烧饼脸,不知是肿是胖的脸上挂着两泡眼泪,又气又急地喊:“……他不是好人!!我才不会跟他好了!!”
脚踏三千船还要勾搭她!!渣男骗子臭流氓!!!
“好好好都依你,”百合吃了一惊,怕她是遇上什么事了,故而摸摸她的脸,捻掉肥下巴上沾着的发丝,语气难得和软温柔,“我知道了,我家阮阮最有骨气,说不跟人家就不跟人家好,谁来求都没有用。”
说罢又从碟子里摸起一只又白又软头上点红印的豆沙包塞到她嘴里,安抚道:“不气啊,我再给你找个新的,保证待你比这个还要好。”
杜阮阮接过拳头大小的包子,一口咬掉半个努力吞咽。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一听这话,方才还没落下来的泪珠子这会儿吧嗒吧嗒滚了下来:“没有比他更好的了,找不到比他还好的了……”
眼泪一出闸就有些受不住,话说一半,一扭头趴在被子里哭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
百合从她手中取走哭时都不忘高举的包子,叹了口气颇觉无奈:“方才不是还说人家不好么?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呢。若真舍不得,像之前那般大胆去追就是。还是他家里不同意,或者他其实另订了亲事?那可不成。我还认识许多好的呢,他不行,总有比他更好的。”
“……”
百合脾气一向直爽又火爆,难得这样温柔地安慰她。杜阮阮原是故意赌气发泄情绪,叫她一哄,眼泪都捂在没人看得见的被褥里,竟涌得越发厉害了。
她心里其实没看起来那么不冷静,也知道平日里她压根没有这样娇气过,只是这会儿在好友的安慰却有些停不下来。
今日从外头回来后,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人看似淡漠的眼神和毫无留恋的背影。她想起那次在李幸荷宫里他看见自己却恍若未觉;想起那日她跟他说要分开,他不错眼地看着她,却始终没有反对;想起他和别的女子贴在一起,姿态亲密;想起他后宫里那么多她见过或没见过的妃嫔们……
还有那一回她晕倒在草丛里,在他发现并抱起她那刻乍然清醒,明明不敢睁开眼,却轰然作响的心跳。生怕他发现自己醒了,更怕自己醒了以后……就会像今日一般,理智又坚定地推开他。
她不想留在宫里,也不想做他的妃嫔。两个人分开以后,她从来没有哭过,每天都笑嘻嘻地好像压根忘了这件事。
可是怎么可能忘呢?
曾经那么那么喜欢的人啊。
阻塞许久的情绪一旦崩溃,只有彻底发泄出来才能平静。杜阮阮在被子上擦了擦狼藉的眼角,并不想抬头,瓮声瓮气地说:“我一点也不想留在宫里……也不想喜欢他了……”
“不留下,时间一到,咱们就一起出宫。以后找两户隔得近的宅子,没事就串串门,等有了孩子就让他们做娃娃亲,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总是看得上你的。你放心,若是我相公有意见,我就打到他同意为止。”
百合说得那样有道理,杜阮阮哭傻了,埋在被子里听了一会儿,真被她情绪带动着陷入遐想,很认真地问了起来:“真的么?你相公不会怪你么?”
百合弹了弹指头,大大咧咧道:“他敢?我打不过,我上头还有四个哥哥呢。”
她上头没哥哥呢,到时可以借百合的哥哥用一下么。她傻乎乎地跟着笑了一下,“那要是我相公不愿意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