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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楼道里灯光昏黄,因为两人都停了脚步,声控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仅有的一点光亮也消失了。两人之间一片漆黑,楼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更衬得楼道里死寂一般的沉闷。
    “要去哪里?”灯光随着白疏桐的声音亮起,照亮了她略显憔悴的面容。
    邵远光看着她,淡淡说了句:“我家。”
    白疏桐听了他的话虽没退后,但脚尖却迟疑着变了变方向。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逃离反应,邵远光看着不屑地笑了一下:“你不想回家,我总要回家。愿意就跟来,不愿意就走。”他说完,没准备再和她废话,兀自转身往楼上走。
    白疏桐站在原地,心一横,跟了上去。
    邵远光家里算得上是窗明几净,除了茶几上散落着的几本心理学期刊略显凌乱,其它事物都有条不紊。
    白疏桐站在门口瑟瑟发抖,身上的雨水滴在玄关的地上,把地毯弄得透湿。她犹豫着没再往里走,邵远光却觉得她墨迹,扭头道:“进来把门带上。”
    白疏桐依言带上门,往屋里走了几步。
    邵远光全身已湿透,他脱了大衣,好在里边的衣服还是干的。可白疏桐那边就不这么幸运了,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站在那里还在不停往下滴水。
    邵远光看了她一眼,没理她,转身回到屋里转了一圈,出来时扔了条毛巾给她:“擦擦。”
    白疏桐接过毛巾,小心擦了擦脸。凑得近了,她闻见了邵远光毛巾上的淡淡薄荷香味,那味道如同他的人一样,让人舒畅又警醒。
    白疏桐轻轻蹭了下脸颊,有些不舍地把毛巾还给邵远光。
    邵远光没有接,皱眉看着她:“你这样擦就擦干了?”见白疏桐抬眼愣愣地看着他,邵远光颇为无奈,言语间带着丝命令的口吻,“把衣服脱了。”
    “啊……”白疏桐神情一滞,看见邵远光脸上鄙夷的神色,这才知道自己想歪了,不由低头“哦”了一声,解开了自己的外套扣子。
    外套脱了,里边的衣服已从头湿到脚。
    邵远光看着叹了口气,指了指一边的浴室:“里边有换洗衣服。”
    “啊?”白疏桐看了看邵远光手指的方向,有些忐忑地又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本以为邵远光会把她带到ktv或者网吧,然后借机脱身,却没想到他竟然带她回了家。这本就骑虎难下了,大半夜,孤男寡女的,现在又要她脱衣服、洗澡,是不是有点……
    看着白疏桐防备的表情,邵远光觉得可笑。他未加掩饰地轻蔑一笑,开口道,“你想的那些事,我没兴趣。”他说着,想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我之前说的。”
    邵远光言毕转身去了厨房,留下白疏桐一人杵在原地。
    那样的话,邵远光确实说过。情人节那晚,他坐在吧台边,看着她递来的东西冷笑。他抬起头,眸光深冷,一字字回复她:“你想的那件事,我没兴趣。”
    没兴趣?是指对她没兴趣,还是指对她想的事情没兴趣?
    白疏桐进了浴室锁好门,脱掉衣服,冲了个热水澡,整个人这才慢慢有了温度。她擦干身体,换上邵远光的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顿时脸变得通红。
    她想了想,还是在衣服外边裹了条毛巾,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邵远光热了牛奶,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翻着期刊。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没回头,只推了推茶几上的玻璃杯,说了声:“喝掉。”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这话自然是对白疏桐说的。她“哦”了一声走过去,端起牛奶捂在手心里,却迟迟不喝。
    她站在那里挡了一部分光线,邵远光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眼白疏桐,又蹦出一个字:“坐。”
    他说话极为吝啬,似乎多一个字都不情愿。白疏桐听着他冰冷的话语,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牛奶杯,迟疑半晌,又“哦”地应了一声。
    白疏桐靠近了邵远光,想了想,选了离他较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邵远光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眉继续看期刊里的文章。
    眼下的文章是篇关于进化心理学的论文,文中解释了为什么有的男人喜欢丰满的女人,有的男人却偏爱弱小的女人——一个来自于征服的*,一个来自于守护的决心。
    邵远光合上期刊,摘下眼镜,捏了一下眉心。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学者喜欢硬生生地把一件事物分开来看,征服和守护原本就是爱情的两面,有了征服的能力才能做出守护的承诺,能够守护住自己爱的人,才有征服的资格。
    邵远光微摇了一下头,戴上眼镜抬头看着白疏桐。
    白疏桐坐在他侧面的沙发上,身上裹得像个蚕蛹,怯怯地缩在沙发里。她这会儿倒是不哭不闹了,不知道是因为被吓到了,还是因为两人独处的尴尬,白疏桐一直闷着头一言不发,只是不时浅抿一口牛奶,像是一只乖觉的猫咪。
    她的身侧亮了一盏读书灯,灯光发黄,照亮她的侧脸,映着脸颊的红润。她的头发微湿,垂在耳边,许是注意到了邵远光的目光,白疏桐不自然地伸手拨了一下头发,将它别在耳后。她一动,手上的红色石榴石手链便露了出来。手链的色泽红得扎眼,不过这样的颜色倒是能衬出她肤色的白皙。
    邵远光看着眨了一下眼,准备将视线收回,一瞥之下却瞧见她手腕处的伤痕。
    那许是刚刚留下的,浅浅的一片蹭伤,伤口看着不深,只是红红的非常显眼。此外,她的脸颊上也留了两道指印,印记虽然浅,但还不至于察觉不到。
    邵远光皱了一下眉,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愿意说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晚上的事情,白疏桐还不想告诉别人。她摇了摇头,低头泯了口牛奶,慢慢地让牛奶顺着喉管滑落下去。温热的感觉蔓延全身,驱散了早春夜晚的寒凉,白疏桐感觉到了些许舒畅。
    她不愿意说,邵远光倒也不追问,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叮嘱她:“下次不要这样,即使生气、伤心,也不能有生命危险。”他顿了一下,又说,“这次我经过,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邵远光的话让白疏桐想起了刚刚的经历,这次的确是她幸运,要不是邵远光,自己这次鬼门关之旅多半有去无回。
    只是这点惊吓带给她的打击远不如那之前的事情。白疏桐想起了父亲和方娴,方娴假惺惺地做好人也就算了,可是白崇德竟因为她打了自己。白疏桐想着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涌。
    这点流泪的征兆让邵远光头疼,他知道劝不住她,便急忙抽了两张纸巾递给白疏桐。
    白疏桐那边眼泪流个不停,接过纸巾一个劲儿地往眼睛上堵,似乎薄薄一张纸就能堵住决堤一样的泪水。
    邵远光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也不好劝她。几番思忖之后,他站起身,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第8章 乍暖还寒(3)
    邵远光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提了一个小小的药箱。
    他在白疏桐身边蹲下身,拉过她的手,将手心翻转朝上,细细地查看着她手腕处的擦伤。
    邵远光突如其来的动作和两人肌肤的触碰让白疏桐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邵远光,感受着手指尖一点点渗入的温暖。
    他的气息是清冷的,但手掌却是宽大又温暖的。他轻柔地握着她的指尖,肌肤的温度一点点顺着皮肤传递到了白疏桐的心里。
    白疏桐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邵远光。他半跪在她的面前,低垂着眉眼看着她的手腕。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头发还有些湿润,柔柔地垂在额前。这个角度的邵远光没有锋芒、不再严苛,从头到脚透着一股温柔和无害。
    白疏桐渐渐屏住了气息,刚刚急促的哭泣声不知何时已被轻缓的气息取代了,仿佛只有这种平和才不会唐突了此时的静谧。
    邵远光观察完了白疏桐擦伤的伤口,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她:“不哭了?”
    白疏桐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了神,想起邵远光拉住她的手时她还哭得稀里哗啦的。白疏桐有点尴尬,装腔作势地吸了两下鼻子,又假模假样地抹了下眼泪。
    邵远光看着轻笑了一下,从药箱里抽出了一支酒精棉签,小心地在白疏桐的伤口上蹭了蹭。
    伤口还很新鲜,碰到了酒精难免刺痛。白疏桐猝不及防地“唔”了一声,即刻想要抽回手。
    邵远光早有防备,她一抽,他便使了些力气轻轻一拽,反倒是把白疏桐的手握得更紧了。
    “忍着。”他说。
    这两个带着命令意味的字眼远比安慰来得有效,白疏桐乖乖“嗯”了一声,便不再动弹,任由邵远光摆弄。
    伤口消了毒,邵远光又在药箱里找创口贴。他低头翻着,看似漫不经心地和白疏桐说:“我不知道你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很难面对,就暂时不要想了。”
    他的开导和别人口中的那些鸡汤不太一样,很难面对就暂时不去面对,这说白了像是一种逃避。
    邵远光似乎是看出了白疏桐的不解,边撕着创口贴的包装边解释:“人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逃避就是一种。”他说着,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逃避这样的事情他向来很拿手,也不枉费在这里传授经验了。
    邵远光想着摇了摇头,又改口道:“当然,你要是有勇气面对,那就更好了。”他说着,帮白疏桐贴上了创口贴。
    他神情上的细微顿挫被言语和动作掩饰得很好,白疏桐想着自己的事情并未察觉。她心里权衡了一下,决定按照邵远光说的,暂时不去想它。
    白疏桐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邵远光收好东西,合上药箱的时候眼睛一撇,看见了药箱角落里躺着的一个东西。
    那东西不大,形状方方正正的,简陋的包装上边还印着“江城大学学生会友情赞助”的字样。
    邵远光手里动作一滞,稍许停顿后,将药箱合紧。
    一枚避孕套将邵远光的思绪拉回到了情人节的那天晚上,但只需顷刻,他便又回过神。
    情人节那晚白疏桐的恶作剧他本不会上心,但却因为院长郑国忠的慷慨,他捉住了那次恶作剧的罪魁祸首。
    邵远光看了眼身边的白疏桐,放好药箱,起身道:“不想回家就在这里住下。”他说着,指了下里屋,“你睡卧室,门可以上锁。”
    白疏桐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邵远光的言下之意。
    她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邵老师,我相信你的为人。”
    “还是锁好。”邵远光淡淡笑了一下,眸光里的狡黠一闪而过,难以察觉,“我说不准会破门而入。”
    一杯牛奶、几句话、一张创口贴,两人间的距离莫名被拉进了。白疏桐此时早没了原先的胆怯,知道邵远光是在说笑,便也跟着一笑了之。
    今晚,如果不是邵远光,她不知道要如何熬过。
    “谢谢。”白疏桐说。
    邵远光听了挑挑眉,全盘照收。他看着白疏桐进了卧室,这才坐回到沙发里,重新拿起茶几上的期刊。
    早先他看到的那一页折了角,那篇文章的题目此刻显得扎眼——“her?”(征服她或是保护她?)
    早上白疏桐是被刺眼的晨光唤醒的,醒来后,入鼻的是清淡薄荷的爽朗气味。
    白疏桐把头闷在枕头里,大吸了一口气,脸也跟着红了起来。昨晚她进了屋倒头就睡,竟然没有意识到,这屋里上上下下都充斥着邵远光的气息。
    她起身嗅了嗅自己身上,这气息的渗透力极强,包括现在的她,已被邵远光的味道沾染了。
    经过了一晚,昨天换下的衣服已经干透。白疏桐换了衣服回家收拾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去了办公室。
    虽然邵远光早上给她留了言,准了她一天的假期,但面对空荡荡的房子,白疏桐难免心烦意乱,还是找点事情做比较容易忘记昨晚的事情。
    白疏桐到了办公室,正巧余玥在屋里指导邵远光处理报销事宜。
    看见白疏桐推门进来,余玥不由埋怨:“你怎么才来呀?让邵老师一个大教授在这儿贴□□,合适吗!”
    白疏桐看了眼邵远光桌面上凌乱的各种票据,犹豫了一下,一个“我”字还没说出口,邵远光那边倒是先开口了:“我让她出去办事的。”
    办事?余玥将信将疑地看了白疏桐一眼。
    白疏桐感受到了余玥质疑的目光,便匆忙躲开了眼神。
    昨晚的事情说什么也不能让余玥看出破绽,要是被余玥发觉了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多半要闹得全院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