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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赫连琨满脸狞笑,剑锋唰的划过侍婢的脖子,大动脉被切断的瞬间,鲜血飞溅。那侍婢几个月前才曾得过赫连琨的宠信,哪里想到不过一句话的功夫,竟只能捂着脖颈,双眼圆睁,栽倒在地。
    噗通一声,原本站在桌案边说话的刘娘子吓得跌坐在地上。
    “赫连浑……赫连浑……张口闭口都是赫连浑,只有他会说汉话是不是……只有他懂你是不是……”
    赫连琨挥剑劈砍,发了疯一样地在房间里怒吼。外头的医师侍婢听见声音跑来,慌乱之下,也被砍伤了不少。
    “你们都在说赫连浑,就他懂!就他在父王面前献殷勤!不过就是个贱婢所出的杂种!杂种!”
    “住手!你疯了吗?”
    呼延氏匆忙跑来,紧接着,有亲卫冲入房中,合力制服赫连琨,反折手臂,限制住了动作。
    “你在发什么疯,你的伤口会裂开的!”她弯腰,扶起脸色苍白,腿软无力的刘娘子,“怎么回事?”
    刘娘子不过是个侍妾,年纪又大,虽然暂时得宠,但懂进退,识大体,最关键的是,是汉人出身,不大听得懂胡语,叫呼延氏相处了几日后,很快便招在身边,时时陪着,勉强教会了说几句胡语。
    自认已经了解了她的呼延氏,见丈夫双眼赤红,忙低声询问刘娘子:“好好的,怎么突然杀人了?”
    “是奴家的错。奴家不该提起……”刘娘子咬唇,不敢再提赫连琨的名字。还是旁人低声说了,才让赫连浑之妻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夫君,刘娘子不懂胡语,碰上浑弟能说上几句汉话,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样做,反倒是叫外人知道了,拿捏住你们兄弟不和的把柄。”
    “我的女人,我的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在说赫连浑,赫连浑,赫连浑!”赫连琨控制不住怒意,肩头的伤口因为方才的动作,又撕裂开,血渗过衣裳,洇红了肩膀。
    一屋子的人低头不语,生怕再触霉头。
    然而此时的赫连琨,怒火似乎突然消了半截,动了动肩膀,命亲卫松手:“如果不是混血,他这么聪明,指不定现在的我,就已经死在床上了。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觉得他厉害。真厉害啊,要是想杀我,大概就是动动嘴的事情了。”
    有侍婢从外头进来,低声说话:“大殿下,陛下已经找到了治好殿下肩伤的方法,特地命小的过来,请大殿下好生修养……”
    “谁找到的方法?”赫连琨哑声问。
    “是……是……”
    谁都知道赫连琨不喜赫连浑,这份不喜,比不喜欢其他兄弟更重。侍婢的反应叫他想当然地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是赫连浑?”
    “是……”
    “呵……”赫连琨冷笑,“果然又是他。”
    “你别生气。”刘娘子操着勉强能听得出意思的胡语,斟了杯茶喂给赫连琨,“他……那位懂汉话,也认识一些汉人,奴家听闻,先前那位保住大殿下性命的汉人医师,就是他带来大钺氏,后被大殿下你看……”
    “你说什么?”赫连琨猛地抓住刘娘子的手,在听清了她小心重复了一遍的话后,越发感到愤怒。
    那个身带一堆好药的汉人医师,原来是赫连浑带进大钺氏的!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赫连浑设计好的,所以他后来才看中了那个汉人,允许对方随军?
    好你个赫连浑!
    不过是汉人贱婢所出的下等杂种,竟然敢算计他!
    赫连琨狠狠咬住后槽牙,越发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待一屋子的医师侍婢都被赶走后,他看着扶着妻子离开的刘娘子,想起昏迷前被那个汉人医师喂进嘴里的药,终究还是忍不住,狠狠砸烂了一张案几。
    “来人!”
    亲卫躬身。
    “听说赫连浑身边有一能人,姓江名坨。去把他杀了,人头,就蒸熟了送给他!”
    赫连琨冷笑,只当自己最近伤口难以痊愈,脾气越来越暴躁,全因那个汉人医师喂的“药”。
    江坨过去一直为赫连浑做事,打探了不少燕都的消息,来往的商队更是将大延天南地北的事情全都拢在手里。
    江羌的死有些出人意外,但他多少知道,这事当真是撞到了一起,才导致明德帝死了,江羌也死了。
    被赫连浑救回乌吞后,江坨养了很久,终究还是落下病根,出门都需要有人搀扶,或者坐着轿辇来往。
    呼伦王要召见他,江坨得了信,坐上轿辇,便往宫里走。
    抬轿的都是常用的人手,不怕出什么意外。
    但这次,江坨坐在轿辇上,稳稳当当地向前,却觉得心里有些慌,身后似乎有什么人一直紧紧盯着自己。
    他拍了拍轿子,喊住前头抬轿的:“改道,走西……”
    话没说完,一阵刀光。
    就当着街口,人来人往之处,轿辇前后的杆子被人砍断,轿子砸到地上,江坨直接从上头滚了下来。
    来不及起身,手起刀落,那张丑陋的脸,就尸首分离,血溅三尺。
    街角处,早已等候并观望着的楚衡,默默转身离去。
    身后,陆庭紧紧跟着,低声问:“报仇了?”
    “是啊,”他停下脚步,回头飞快地在陆庭的唇上落下一吻,“替江羌,替那些被利用,被害死的人,报了一个仇。”
    第84章
    江坨的死,甚至来不及捉拿逃走的杀手,当即引来一片哗然。
    呼伦王原本在宫中等着他进宫详谈,却只等来身死的消息。
    坐在一旁的几位王子脸上血色褪尽,很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在路上截杀,甚至还有王子狠狠的抖了一下,洒了手里的茶水。
    呼伦王的神色却很平静。成大事者,都要有命才能用。他当年也经历过很多明争暗斗,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死的,有叛变的,对于江坨的死,他不过只是蹙了蹙眉,觉得可惜了。
    末了,又吩咐道:“去查查,到底是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说完,想起王后偶然提起近日,赫连琨性情暴虐,杀了数个近身侍奉的侍婢,呼伦王索性起身,带着几个儿子,就往赫连琨住的地方去。
    有之前死的那么多先例在,又有王后亲口严令,呼延氏对病中的丈夫严防死守。更是要亲卫对其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进行看顾,一旦发现他又要施暴,立即将人制服。
    “大夫人,陛下及诸位殿下来了。”
    “陛下?”正与来探望赫连琨的王后坐在仿汉的雅室闲谈,听到下人的通禀,呼延氏匆忙起身,与王后一道出门迎接呼伦王。
    呼伦王似乎也有些意外看到几位王后一齐出现在赫连琨处。
    他的女人,各有千秋,哪怕单独站着也是光彩夺目,唯独站在最后年岁最小的汉人公主看起来毫无存在感。
    如果不是西山营此番痛击大钺氏铁骑,呼伦王几乎都要忘记,他把这个不远万里嫁进宫的和亲公主冷落了很久。
    想起小公主身上青涩的滋味,呼伦王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陛下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要与人商议军务吗?”王后奇怪地问道。
    呼伦王摇头:“要见的人死了。”
    “死了?”王后吓了一跳,其余几人也都一脸错愕,“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
    不久前两位出征的王子一死一伤,直接重创了大钺氏的军心。呼伦王不可能放任军中没有自己的子嗣,让那些手大权的武官自成一派。但赫连琨短时间内不能重新回到军营,他只有从其余几个儿子中拉扯出合适的人选。
    因此,才有了今日召见江坨一事。毕竟,这个人手握各方消息,是个厉害的角色。
    见到几位王后都是一副难以置信地样子,呼伦王迈开腿,让呼延氏在前面引路,跟着去看望赫连琨。
    “半路被人截杀。连人头都没找回来。”
    赫连琨的房门仅开了一扇窗,能从里头听见,那个刘娘子婉转的吟唱声,然而很快,歌声变成了惊吓的叫声。
    “砰”的一下,有茶盏被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刘娘子捂着半边通红的脸颊,低着头匆匆推门,见外头站满了贵人,吓了一跳。
    呼延氏赶忙上前,抓住她的手,低声吩咐了几句叫人回去上药,这才歉意地向呼伦王福了福身,先一步进屋。
    “夫君,陛下和阿弟们来探望你了……”
    “探望我?难道不是来质问我为什么要下令杀了那个叫什么江的老头?”
    听到这样的问话,呼伦王眼神微闪,几位王子也跃跃欲试,想要进门说上一二,让赫连琨在人前彻底丢掉脸面。
    未等他们请示呼伦王,屋内传来冰冷的声音:“父王,怎么不见父王带那个杂种一起过来探望儿子?”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听出了呼伦王话语中的不满,赫连琨不但不觉得畏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伤反反复复,但并没有恶化,脾气却一日大过一日,近身侍奉的侍婢死了不知多少,外头甚至开始有传言,说大王子赫连琨杀人如麻,日后继承不了大统。
    “知道,父王,儿子知道!”
    呼伦王上前,一脚踹在赫连琨的腿上。
    “你是大钺氏的王子,你要杀什么人,难道不会找个合适的地方,为什么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想要恐吓谁,朕,还是你眼中不听话的弟弟们?”
    赫连琨大笑,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双眼赤红,眼看着又要发狂。
    “这就是阿兄送我的礼物?”赫连浑匆匆赶来,直接命人将身后的一口箱子扔到了赫连琨的面前。
    箱子没有加锁,落地的时候,“砰”一下,盖子被震开,里头的东西彻底露了出来。
    那是一颗已经被煮熟的人头我,肤色发红,眼睛已经没有了,五官也失去了原先的样子。煮熟的肉味飘散在空中,让人觉得恶心想吐。
    几位王后当即捂住口鼻王后连退了几步,赵嫣更是直接扭身狂呕。
    “这是什么?”
    呼伦王面上现出一抹凝重。
    赫连浑怒目圆睁,紧紧盯着赫连琨。
    而后者,看清了箱子里装着的人头后,仰头大笑:“怎么样?阿弟,这个礼物怎么样?”
    江坨被人当街割去头颅,周边搜寻了很久,都没能找到,结果却是被人煮熟后送到了赫连浑的府上。
    这样的挑衅,除了赫连琨,无人能做得出。
    大概,就是仗着他哪怕杀光了赫连浑身边的人,呼伦王也不会帮赫连浑对付他。
    呼伦王没有质问长子为何要杀江坨,看着癫狂的长子,直接要呼延氏把人牢牢看守住,更警告赫连琨的亲卫,在赫连琨病愈前,谁也不许听他的令。
    话罢,再不想留在此地,转身要走,听见呕吐声,呼伦王回头看了一眼。
    赵嫣的容貌,在众位王后当中,别有味道。大钺氏的妇人不兴梳妇人髻,赵嫣乌黑的长发编成发辫,垂在脑后,虽然做着不洁的事,可苍白的容貌不仅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更多了一丝令人怜惜地味道。
    呼伦王顿了顿,低头吩咐人把赵嫣送回汉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