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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

      她也缓步走过去,听到朱理低声回答,“……既然皇叔不喜被打搅,我们就不要贸然登门拜访了,如果他派人来苏芳进行补给,给予方便就是。他船上有武器或是其他禁运品么?已经有扫描结果了么?”
    朱理也对皇叔的突然到来感到头痛,他只见过这位叔叔的照片,对于安德鲁亲王为何会远避帝都,小时候问起时父母和宫中旧人都会面露尴尬,后来再长大一点,听哥哥解释过之后,就也像宫中所有人那样,避而不提这个人,倒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人会带着他的幽灵船靠近他的属地。
    既然朱理这样说了,大家当然从善如流,希礼令人多注意皇叔的船几时会派人来苏芳补给,大家闲话几句,把这位不速之客放置于脑后。
    作为苏芳的主人,朱理当然也要向蕾诺雅公主邀舞,她屈膝行礼,和他共舞时揶揄笑道,“艾丽呢?”
    朱理面色一红,“她有些累了,已经回去休息了。”
    公主也不戳破,只笑吟吟说,“陛下似乎对艾丽小姐青眼有加呢,看了你们俩在苏芳角斗场的对战录像之后把自己的双刀也找出来了,还召我入宫和他对打过几次。”
    “哦?”朱理闷声一笑,“陛下的刀法有长进么?”
    公主夸张点头,“一日千里呢!我看不久后就可以与你和庞倍有一战之力了。”
    朱理哈哈一笑,随着音乐带着公主起舞。
    公主旋转之际,再次看到庞倍。他目视着他们,脸上有一个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微笑。
    这个笑容中让蕾诺雅公主心中猛地一跳,此时音乐骤急,朱理挽着她的手臂,她随着音乐再次旋转,再转回来时,庞倍脸上那丝让她觉得异样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的淡漠清冷神情。
    这天王宫中的舞会直到午夜才结束。
    可宴会厅中的乐曲却一直奏到即将拂晓时才停。
    清晨,庞倍的官邸之中。
    此时天光刚刚破晓,光线似乎带着一种浅到极致的淡淡蓝色,将他身上所穿的苏芳传统男式白袍晕染成接近婴儿眼白的那种淡蓝色,他站在那座小小的水池边上,看着池中的鱼儿在睡莲花蕾和莲叶之间无声地穿梭游弋。
    这些肥大的鱼儿,每条身上都有锦缎似的花色,鳞片若是在阳光下看,就像是薄薄的银子打成的,尾巴却像一层轻纱,在水中摇曳生姿。
    他想起那少女在水中挣扎时,散开的白色裙摆也是这样,变成几乎完全透明的,像朵在水中绽放的花,又像神话中刚长出腿的人鱼,鱼尾蜕变成衣物,可还没学会如何行走,只能浮游在水中。
    他对着池中平静的水面微笑,“都准备好了么?”
    站在他身后两步之遥的古德温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停了几秒钟才说,“是……是的。”
    庞倍转过头,扬眉看着古德温。
    古德温喉结动了一下,急切地说道,“将军,您真的要这样做么?这么做——艾丽骑士的前途、不,她的一生——她的一生可能就此断送!她甚至可能会被……”
    他停顿,沉重地呼吸,“将军,我觉得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庞倍静静望着古德温,唇角微微翘起,“她现在当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不然,我如何会因为她的英勇和卓越为她请封骑士衔呢?”
    古德温怔住了一刻,张了张口,神色复杂地看着庞倍。
    庞倍平静和他对视。
    古德温艰难地吞咽一下,他为自己的信念做最后的努力,他仰首问庞倍,“既然是这样——您想过殿下会怎么处置她么?”
    庞倍轻笑一声,转过身,继续看着那池表面上似乎平静的池水,这小小的池塘平静么?每一刻都有鱼儿在不停地游动、吞噬、争斗,水中又有不断注入其中的温泉水,所以才能供养这么多的鱼儿和莲花,可是,似乎只有当人投入鱼食,鱼儿们为了争夺饵食跳跃、拥挤、争先恐后时,水面才会不断波动。
    他想起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啊,原来她长这个样子……
    他将一把鱼食撒在水面上,低声叹道,“我也很想知道啊……朱理究竟会怎样处置她。”
    古德温垂下头,握紧右拳,“可是,您那时看到自由市地下拍卖会的那段录像时,为什么不告诉殿下呢?”
    庞倍撒完手中最后一点鱼食,“那当然是因为时机还没有到啊,古德温!”他抬头对自己的副官微笑,“你想得太多了。”
    此时,苏芳迎来了今日的第一线阳光。
    破晓的金光刺透云层,投射在这座城市上空,从王宫正殿开始,阳光沿着十八瓣莲花形状的王宫中线一线移动,依次越过宫门,红色的宫墙,绿柳如烟的护城河畔,扩散到宫城四周的宅邸。
    晨曦的金光投射在庞倍身前的水池上,肥大的鱼儿们为了争夺鱼食正跳跃着拥挤着,尾巴拍出水花。
    阳光继而投射在古德温的身上,可他并不觉得温暖,反而打了个冷颤。
    阳光之中,王宫中的人们也渐渐醒来,准备迎接他们的新一天。
    第187章 铁证
    苏芳王宫之中,金色的阳光已经洒遍宫城的每个角落。
    蕾诺雅公主站在王宫中的那座白塔之上,闭上双眼,她张开手臂,沐浴在阳光之下,然后深深吸一口气,精神奕奕睁开双眼,走下白塔,向朱理所居住的宫殿走去。
    朱理的寝宫之中,艾丽已经梳洗完毕,她举起左手,依次活动五根手指,再转过手背,戴上黑色的半掌手套,握拳,起立,对着镜子审视自己身上的白色素绡立领长袍,然后,她将身体两侧的朱红色系带整理好,挂上自己的两把唐刀。
    在她身后,朱理半卧在窗前的矮榻上,左手握拳支着头,看着艾丽微笑。
    艾丽走到他身前,他轻轻扯起她白衣的一角放在鼻端细嗅,“记住,你今天只是负责接待蕾诺雅公主,并不担任护卫。”
    “嗯。我知道。”艾丽把那片衣角从朱理手中夺过来,“就算公主约我去校场比试,我也要说‘我的伤还没完全好,等我恢复最佳状态时一定和殿下切磋’!”
    “记得就好!”朱理点头笑,又拉起艾丽腰间扎的素纱长巾,被叠成一长条当作腰带的长纱巾如一团轻雾一般洒开,朱理将这团轻而软的雾蒙在自己脸上,“唉,你怎么总是这么香香的!”他说着,从榻上跪坐起来,双臂一张把艾丽搂在怀中。
    两人厮磨一会儿,女仆在门外说,“殿下,公主殿下来了。”
    艾丽从榻上下来,重新理一理雪白的长袍和同色素纱所做的腰带,又转身低头在朱理鼻尖眼角轻轻落下几个吻,笑嘻嘻推开他又来纠缠的手,把他从榻上拉起来,两人携着手一起走出室外。
    这一天正好是艾丽的休沐日,蕾诺雅公主来到苏芳自然要到苏芳的景点到处看看,虽然有几位苏芳官员,整天办的就是这样的差事,可既然朱理和艾丽已经公开住在一起,这种情形之下就必需要由苏芳的女主人陪伴公主出游了。
    艾丽和蕾诺雅公主出游,约定俗成会跟着成群的或明或暗的护卫,可朱理在她们出宫之前还是不厌其烦地交待了一通要注意安全。
    蕾诺雅公主听得不耐烦,连皱了几次眉。她倒是曾经在自由见习时来过苏芳,不过那时是来暗访,自然不会把游山玩水看热闹当作首要任务,所以对苏芳的胜景倒还真没好好游玩过,而艾丽虽然来了苏芳一年多了,可是其中大半年是在角斗场不见天日,城中有许多好玩的地方,著名的景点,她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从没有去过。
    早已按捺不住的两人和朱理告别之后,按照苏芳当地专门负责旅游和景点、文物维护官员的安排,由护卫们簇拥着兴致勃勃游玩去了。
    朱理在艾丽走了之后去了执政官官邸。
    公主送到苏芳的,主要是用来建立空间折叠通道的材料。他核对签署验收文件之后,再次召开会议,确认通道建立的各项事宜。
    皇帝陛下在朱理庞倍奇袭曲元之后又紧急追加了一批材料,除了要在苏芳附近建立和帝国下属行省的驻兵星球之间的通道,还决定了要建立一条连接曲元和帝国直属行省间的通道。
    这两条通道建在哪里,怎么驻兵把守,今后的维护和补给如何运作,将会对帝国今后的霸业造成重大的影响,但又必需尽快完成,所以事无巨细,都要朱理一项项核实之后交待给下属。
    枯燥的会议进行到一半,康德突然神色紧张地走进会议室,他先在朱理和希礼之间看了看,然后走到了朱理面前,“殿下,有一个视频文件,必须请您看一看。”
    朱理颇为错愕,他先和希礼对视一眼,看到希礼也是毫不知情的样子,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接过了康德手中的电脑。
    他打开那段视频,一眼看出,视频中的地方,是曲元老王叔府中的云山花房——
    世嘉爆炸案之后,老王叔的府邸被彻底搜查,之前艾丽声称在云山花房见到了莱特,那里事后自然成为搜查的重点,可因为花房也发生了极强烈的爆炸,再加上那里本来就没有任何监控器,能找到的线索并不多。
    希礼坐在朱理身侧,看到画面先纳闷,“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康德神色晦暗,“有人发给特别情报组的,ip地址是曲元的。”
    这时——
    希礼“啊——”地一声低呼,他失声惊呼之后立刻转过头看朱理。
    朱理看起来神色如常,只是下唇抿得比平时更紧一点。
    那段视频结束之后,立刻开始了另一段视频,第二段视频的光线就差得多,像是在一个熄灭了大多数灯光的剧场里。
    视频播放结束,朱理关闭电脑电源,把它放在桌上,一声不出。
    希礼和康德互视一眼,都抿紧嘴唇。
    会议室中大大小小二十余名官员都察觉出情形不妙,他们在心中做着各种揣测,可却不敢和同僚议论,只敢稍微交换眼神,室内一时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将近整整一分钟,朱理只是将双手平放在会议桌上,不抬头,也不出声。然后,他平静宣布,“会议暂停,延至明天早上,各位请在同一时间来参加会议。”
    众人低声称是,小心翼翼起身,离去。
    一时间,室内只听到椅子腿摩擦地毯的声音。
    与会官员们走光之后,朱理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了一下,希礼担忧地看着他,“殿下……”
    朱理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落地窗前,静静望着窗子,仿佛是在和玻璃窗中的自己对视,又像是在玻璃窗上倒映的镜像之中寻找什么。
    康德从看到这段被人“特意”寄来的视频之后就如芒刺在背,思绪混乱纷杂,他猜测,朱理此刻的心情一定比自己那时混乱许多,因此也不敢置言,只是用担忧焦急的目光一会儿看看希礼,一会儿再看看朱理,再周而复始。
    朱理将左手按在玻璃窗的窗格之上,沉声道,“康德,请特乐宾女大公来。我想,她此时应该就在官邸一楼的会客室中等我召见。”
    “是!”康德急忙离去。
    希礼这才走到朱理身后,“何以见得这段视频是特乐宾女大公寄给情报组的呢?”
    朱理神色淡漠而平静,“两段视频剪接之间插入了一帧画面,是我发行的银质慈善勋章。”
    他说完,转身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前,深吸一口气坐下,目视着会议室大门。
    几秒钟后,康德推开了大门,对身后的特乐宾女大公说了声,“请。”
    朱理对女大公做个手势,“请坐。”
    女大公行个屈膝礼,“殿下。”
    康德为她拉开一张椅子,女大公坐下后,他就端立在她身后。
    朱理打量特乐宾女大公,她今天穿的,仍旧是黑色的丧服,那是一条黑色塔夫绸无袖长裙,她只在左胸襟上佩戴着那枚银质的勋章,身上别无其他饰物,再有,就是她戴了一双长及臂弯的半臂手套,手套是和她的黑色长裙相仿的黑色哑光布料,衬得她露出的上臂盈白如玉。
    朱理凝视了她一会儿,从她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恐惧,也没有得意。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视频的?”他平静问。
    女大公没有躲闪朱理的目光,她微微仰头和他对视,“我最先得到的,是一块有拳头大小的红宝石,卖宝石给我的人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取尾款后,我才发现,宝石中藏有摄像装置……那段视频,想必殿下已经看过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近乎无礼地仔细地盯着朱理的脸,那张俊美得近乎冷酷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
    几乎。
    除了他的右眼眼眶下方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细小到几乎无法察觉。
    几乎。
    女大公继续说道,“好奇心人皆有之,我看过了视频之后,又害怕,又惊讶,这时再派人去寻找那个卖宝石的人,这人却像在苏芳蒸发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殿下,您觉得我当日应该立即带着宝石求见您么?”
    朱理和她对视几秒钟,“不。”
    女大公从进入会议室后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
    可是希礼突然问,“女大公,请恕在下鲁钝,您为什么不当日就来面见殿下呢?”
    女大公眯起狭长的绿眼看向希礼,微微一笑,“倘若是任何其他人拿到了这录像,可能都会毫不犹豫立即求见殿下,但是,唯独我,不行,因为我是没有说服力的。我还曾和视频中的人订过婚呢,而这一点周所周知。但历史说明不了一切,殿下,您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