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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他受晏和之托而来,却不想参合齐国府的家事,随意写了张方子就告辞了。
    晏老夫人面沉如水,宁氏见机极快地起身,怒声道:“陈姨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歹毒,陷害个小姑娘,还蓄意欺瞒我们,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陈姨娘百口莫辩,一下子傻眼了,宁氏一下子跪下,对着晏老夫人哭道:“都是儿媳的不是,听了这贱人的几句话便信以为真,没想到她是因着昨晚上的几句口角记恨上了何家姑娘,儿媳当家不力,竟出了这等没脸面的事儿,请娘责罚。”
    晏老夫人一怔,见宁氏说的情真意切,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真是假。
    宁氏能屈能伸,这边又转向了晏和,面色满是悔恨愧疚:“都是伯娘的不是,险些让你受了委屈,伯娘...”
    晏老夫人出声打断她的话:“够了!”她直直地盯着宁氏,眼里满是恼怒:“到底是怎么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若是不嫌丢人,我便叫了底下人挨过问过去,跟你当面对质!”
    她看宁氏面色发白,想到这些年大房的压制,心里畅快几分,沉着脸道:“不管怎么说,家里出了这等事儿都是你管家不力,你如今心思不清楚,也当不得家了,把管家权交出来吧。”
    宁氏这才真的慌了起来,她辛苦在晏府经营这么久,当然舍不得放开这管家之权,忙跪下磕头哭求:“娘怎么能这么说儿媳,儿媳没日没夜地管了这么多年的家,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吗?这时候被夺了管家权,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她说着就要以头触地,晏老夫人慌忙命人拦下。
    晏和见场面一片混乱,也没了戏看,便从容地抖着直缀下摆起身,带着重岚往外走了。
    她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探着他的神色,半晌才小声道:“大人...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低头瞧她一眼,反问道:“你觉着呢?”
    重岚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我错了,我昨晚上不该招惹陈姨娘的。”
    晏和两手拢着袖子:“有时候你不招惹祸事,祸事也会主动寻你。”他看见重岚面上明显露出松口气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捏着她的脸:“不过你确实是个麻烦精。”
    重岚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扯着,一边叫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来着,这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他瞧见她,总能想起重岚那张娇媚明艳的脸来,禁不住又捏了几下,知道她脸发红才松开手,她见他并无不悦之色,上前几步拍马道:“不过大人真是诸葛在世,不过一会儿地功夫就寻了人来作证。”她还以为晏和和府中没什么往来来着。
    晏和带着她穿过水上游廊,瞧着水面的锦鲤,漫声道:“我虽不上心,不代表不会留心。”
    重岚一怔,仔细想了想才悟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晏家这一大家子糟心的,他虽然懒得和这群人多接触,但该留神的还是要留神,没准府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他倾身低头瞧她:“打仗的时候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也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我喜欢这样事事分明在我眼前,最厌有人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重岚禁不住别开头,干笑道:“谁敢瞒着您啊?”她禁不住问道:“若是有人瞒着您,您会怎么样?”
    晏和笑了笑:“你猜。”
    重岚呵呵两声:“一点都不好笑。”
    他伸手搭在她肩上:“确实不好笑。”他忽然把她提了起来,抵在抄手游廊的阑干上,离她极近地发问:“你觉着呢?”
    重岚呀了一声,两只手在半空中乱挥:“我,我怎么知道你会怎么样?难道拉出去打骂一番?”她一边看着底下的碧水锦鲤,一边哆哆嗦嗦地去够他领子:“你,你别吓我,我不会水的。”
    他偏头笑了笑,几乎就贴在她耳边:“你当真不会水?”
    重岚心慌意乱,抿着唇不吭声,只是两手胡乱够着。如今已是春日,他穿的素蓝直缀顺滑轻薄,她不留神按到他胸前突起的一点,又慌忙挪开手,慌乱中也不知道在他胸前来回摸了几把。
    他玉色的指尖一颤,差点真把她扔下去,一下子放开她,面色阴郁地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若说她不是个好的吧,偏偏她以重岚身份见到他的时候拘谨守礼的要命,若说她是,哪家好姑娘对着男人又摸又亲的,就连跟人睡一晚这等事都能忍下。
    重岚双脚这才踏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几声,微恼道:“大人既然觉着我有事瞒着您,干嘛还要养着我,随意找户人家把我送走了不就成了?”
    晏和被她问的一怔,随即抚着下巴琢磨:“不把你带在身边,你欠下的债谁来还?”他自己也觉着奇怪,明明清楚她不对了,为什么还要把人留着呢。
    重岚语塞,别的就不说了,她这些日子在晏和身边混吃混喝还有买的那些精致物件花费的钱就不知多少,还有欠下的人情,想想就头大。
    他直起身来掸了掸衣袍,冲她微微笑了笑:“走吧。”
    重岚被他几句话问的心慌意乱,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他往回走,心里头胡思乱想,他这么问难道是知道了?她仔细想了想,在心里摇了摇头,依着晏和的性子,若是知道她这般古怪,只怕早就把她拖出去烧了,哪里还能容得下她在身边?
    可若是说他全不知道倒也不像,她暗地里揣测,他只怕是觉察到了什么,也在试探吧。她这般想着,心里渐渐放了下来,只要他不忍伤了何兰兰,她抵死不认,晏和拿她也没办法。
    她正在后面胡乱琢磨,他在前面轻飘飘来了句:“近来府上要来的杂七杂八的人不少,如今城外的温泉别院建好了,你跟我去住上几日。”
    重岚没想到他突然转了话头,怔了下下意识地拒绝道:“我,我就不去了,学堂里还有课...”
    她话说到一半,就见他半笑不笑地看了过来,这才知道他不是跟自己商量,只好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她神情恹恹的回了院子,冯嬷嬷见了还以为是她早上受了惊吓,又是嘘寒又是问暖,一迭声地要给她做些好吃的补补。
    她病好的差不多,再找不到拖赖不上课的借口,最讨厌的是晏小胖子早早地跑到院里来接她,她想不去都不行。
    她被冯嬷嬷收拾停当才送出去,出门就看见晏宁顶着跟她一样光头站在院子中央,一见她就嘿嘿傻笑:“兰兰妹妹,咱们上课去。”
    她夸着书包出了门,盯着他的脑袋诧异道:“你头发怎么了?”
    晏宁摸了摸脑袋,傻笑道:“你说的那个偷人头发的妖怪跑到我房里去了,昨晚上睡觉也把我头发剪了。”他拉了拉她的手:“咱们俩现在都一样,你可别伤心你的头发了。”
    重岚微怔,反手拉住他的小胖胳膊,低声感动道:“谢谢宁哥哥。”
    她一边在心里扼腕,要是晏宁在大个十几岁就好了,这样的有心人哪里找,只可惜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啊。
    两人手拉着手去上课,在课上就见有个比晏宁大些的孩子戳他后背,然后两人鬼鬼祟祟地凑到一块说了些什么,晏宁伸出五个巴掌,那孩子犹豫片刻,勉强点了点头,从书包里掏了几本包着书皮的书递给他。
    晏宁交易达成,心满意足地回了座位,捱到下课又蹭啊蹭蹭到她旁边,打开书包献宝似的道:“兰兰妹妹,平弟又给我几本书,你瞧瞧看有没有想要的。”
    重岚对这个没多大兴趣,但又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随手拿了一本出来,对着他福身笑道:“多谢宁哥哥了。”
    她随手把书本子装在书包里就往回走,没想到晏和今儿个回的这么早,她进来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看书,见她进院,微微颔首:“今日学的如何了?”
    重岚看外面天井的日头正好,便把书本取出来准备再院里做功课,一边规规矩矩地答话:“今日周先生讲千字文释意,学的还好。”
    她一边说话一边掏书,冷不丁晏和那本书掉了出来,在桌上磕了几下,随即倒扣在地上。
    重岚一怔,正要去捡,手堪堪挨到书皮,一直莹白如玉的手就压了上来,她指尖一颤,他却已经从她手底下把书抽了出来,随意翻了几页,拧着眉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上课学的就是这个?”
    重岚怔了怔,踮起脚去看那书上内容,就见上面有一句‘...小簇双.峰莹腻,玉手自家摩戏,欲扣又还停,尽憨生’竟是首极其浓艳淫.糜的诗词,他瞧了她一眼:“你真是令我意想不到啊。”
    她这时候解释也不是,心里把晏宁凌迟了好几百遍,只好硬着头皮装傻:“这上面写的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晏和扬了扬唇,眼底略带讥嘲,漫声道“艳情词。”
    她这回真是百口莫辩,绿着脸颤声解释道:“这不是我的啊...”
    他似笑非笑地瞧她:“那它为什么在你这里?”
    第39章
    重岚脑袋上渗出冷汗来,他两指捻着书页,慢悠悠地再翻了一页,没想到这页更精彩了,竟还配了图。一男一女紧紧搂抱在一处,在开满繁华的树下石凳上如鸳鸯交颈,身上的衣服将几个难言的部位欲掩还露,春闺秘事就这么直喇喇地呈现在眼前。
    底下还配了词‘世间万物真稀奇,两岸绿荫夹一溪。洞口有泉浪滚滚;门外无路草凄凄。’
    她哆哆嗦嗦地道:“大,大人,你要讲道理啊,这,这真不是我自个儿的,是宁哥哥送我的...我什么都没瞧着就收下了。”
    要说春.宫秘戏她也瞧过几本,夜里点查重府下人的时候,从几个丫鬟媳妇哪里翻出来过,当时还红着脸瞄了几眼,那几本比这本还要露骨些,但她却没有像如今这般紧张过,毕竟当时没有旁人在边上,还是个翩翩如谪仙的男人。
    晏和继续翻捻书页,半笑不笑地看她一眼:“宁哥哥?你叫的倒是亲热。”他把书页凑到他眼前来:“念。”
    重岚脸涨得通红,左顾右盼地不去瞧他,见他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这才硬着头皮开口:“脸似桃花眉似柳;天生一点樱桃口。未语娇羞两颊红;小巧身材嫩如藕...呜呜呜呜,大人我错了。”
    她把心一横,整个人圆短的身子扑在他怀里耍赖,搂着他的腰道:“呜呜呜...我不念,大人我再也不敢了...”他腰身并不像寻常莽汉粗壮,一模还能摸得到腰窝,分明的线条下藏着隐约的力道,隔着衣料都能觉出光洁细腻的感触。她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紧紧搂着不撒手。
    晏和身子僵了下,忍不住想退一步,却被她紧紧抱住脱不开身,只好用指头把她顶开,轻斥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看这种淫.词艳.曲也就罢了,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重岚老老实实地垂首听训,一边捂着脸干嚎,一边偷眼看他,见他面上虽有几分不愉,但却没多少怒色,心下悄悄松了口气,又感慨当孩子好难,她好想回家。
    这时候冯嬷嬷走了出来,见她被训的‘嚎啕大哭’,忙上前几步对着晏和行了个礼,轻轻推她一把,轻声催促道:“小小姐犯什么错儿了?还不快给大人道歉,大人训你都是为了你好,可别再哭了。”
    晏和淡淡瞥她一眼:“你以后接送她上学,须得翻看查验她书包,免得把什么不当的物件带回来,日后下学就立即带她回院子,不得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冯嬷嬷一怔,正想问怎么了,一低头就看见地面上扔着的艳.词集,她就着日头看了几眼,顿时臊得老脸通红,抖着嗓子道:“这,这作孽哟,谁把这腌臜东西给的小姐,简直是...太过分了!”
    她说着又去掩重岚的眼:“小小姐可别看这个,平白污了您的眼,要是让人知道了,您的名声可就毁了。”她慌忙对着晏和行礼道:“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该死,也忘了瞧瞧小姐的书包里都装了些什么。
    重岚默默无语,你家小小姐的眼已经被污了。
    晏和神色稍稍和缓,又乜了眼她,掖着袖子转身去了,留下冯嬷嬷慌忙把那书拿去烧了,又拉着重岚絮叨,红着老眼道:“这是哪个下作人干的,竟给小姐看这种脏东西,这不是存心要毁人清白吗?”又搂着她安慰道:“咱们什么都没瞧着,睡一觉起来,明儿一早什么都忘了。”
    重岚见她马上就要老泪纵横,见不得一个老人家在自己面前流眼泪,只好举手发誓说自己再也不敢看了。
    冯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带着她宽衣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她气势汹汹地要找晏宁算账,发现他也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把昨儿个卖给他书的晏安逮住揍了一顿,然后转头向着重岚道歉:“兰兰妹妹,昨儿个是我的不是,不该什么都没看就给你了。”
    重岚本来心里还发着火,瞧见他的脸却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气:“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不是她大惊小怪,晏小胖子现在瞧来也忒惨了些,左眼眼睛青肿着眯缝成一条线,两边脸颊高高红肿起来,密布了几个巴掌印子,他张了半天嘴的没张开,只好嘟着嘴跟她说话:“我姨娘...昨晚上瞧见那些书,打得我...”
    秀姨娘没被买之前是在家里做农活的,手上很有把力气,对儿子寄望又高,见他看那种不正经的,自然实打实下了狠手。
    饶是重岚对他火冒三丈,这时候也禁不住同情起来,咋舌道:“这打的也太狠了,你身上没事儿吧?”她暗地里庆幸,要是晏和也是那等一言不合就上手的,她肯定给打的不成人形了。
    晏宁跟她哭诉:“身上也不好啊,我腰上现在还留着几个脚印子呢,我给你瞧瞧。”
    他说着就要解腰带,重岚忙摆手道:“我不看了,你既然病了就好生修养,还出来干嘛?”她说完没忍住抱怨了一句:“你既然拿了人家的书干嘛不瞧清楚呢,累的我昨儿也是一顿好骂。”
    晏和赔笑道:“他带来的书一向好看,我也不知道这回竟是这个。”他说完又叹口气道:“每逢初一十五我们要给祖母请安,娘这才逼着我出门的。”
    晏三思的庶出子女不少,晏三乐的子嗣也不少,要是天天来问安估计也没空做别的了,晏老夫人便定下规矩,让他们不用晨昏定省,只用逢初一十五来一回便可。
    重岚长长地哦了声,因着今天要请安,所以周先生放得格外早,晏宁和其他几个晏家孩子兴趣缺缺地被各家姨娘领着要去给晏老夫人请安。
    没想到刚出学堂的大门,就有个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走了进来,面带愁色,对着众人歉然道:“今儿老太太身子不爽利已经睡下了,又怕诸位少爷小姐顶着日头白跑一遭,所以特地遣了老奴来传话,今日不用去请安了,改天再去吧。”
    此言一出,有人失望有人皱眉,还有那有心机的,轻轻褪下自己腕子上的镯子递过去,低声问道:“嬷嬷,老太太身子怎么了?可有咱们能帮得上忙的?”
    那嬷嬷不动声色地手掌一缩,那镯子就落入她袖子里,她福身应答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昨儿个老太太起夜被个夜猫子绊了一跤,擦破了皮,今儿个起来难免精神不好。”
    这事儿也是赶巧了,众人心里愤愤,但也无可奈何,只好领着自家孩子回家了。
    重岚也没觉着这事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背着书包就回了院子。没想到没过几天又晏府最后那进院子起了火,虽然是经久不用的院子,但也着实闹腾了一场,所幸没有伤着人。
    接下来晏家孙辈生病,花园里干涸的池塘冒出红水来林林总总好几件倒霉事儿,连重岚都觉着奇怪,去问晏和道:“咱们家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最近总遭灾,别是犯了太岁吧?”
    晏和挑了挑唇:“咱们家?”
    重岚摆摆手道:“不要在意这点子细节了,你说府上到底怎么了,要不要请个道士来瞧瞧?再这么着我都不敢住了。”
    晏和不知想到什么似的,眼底带了讥诮之色:“已经请了,现在就在老夫人府上。”
    重岚长长地哦了声,她不过是随口抱怨几句,还真没觉着这些事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没想到第二天晏老夫人就派人来请,说是有事要请何家小姐过去。
    重岚听的一怔,晏和就已经起了身,唇角微挑,带着她出了院子:“走吧,咱们瞧瞧去。”
    不过一会儿两人就到了晏老夫人的院子,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福纹褙子坐在上首,头上勒着同色抹额,面色有些苍白,正一脸凝重地听人说话。
    正在说话那人身穿苍黄色八卦道袍,脚踏追云履,头上戴着通天冠,正对着晏老夫人滔滔不绝:“...依贫道看,老夫人家里确实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导致邪秽侵袭,不过因着时候尚早,那作祟的不敢太过放肆,贵府这才只是有些小损失,若是日子久了...哼哼,可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