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重岚想到应给人塞妾的平王,也不由得皱了皱眉:“那我要不要先避着些?”
晏姑母轻轻拉她一把:“怕什么,和哥儿在呢,她能对你怎么样?可别堕了自己的威风。”
重岚点了点头,现在平王妃已经走到跟前,她想走也来不及,只能主动上前迎了几步,笑着福身道:“王妃来了,咱们有失远迎,还望您恕罪。”
平王妃笑了笑,和气道:“这话就是玩笑了,整个金陵城谁不知道,晏总督那般看重你,就是有个疏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用得着我恕罪?”
她说的十分和气,语气也诚恳,但总透着些不对的味道,重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只能笑着说了句场面话:“王妃慈善。”
平王妃不知道什么意思,对着她笑了笑,竟携了她的手往正堂走,一边道:“人和人相处都讲究个缘分,我今日一见你便是极投缘的,可惜晏总督为人冷清了些,不然咱们还能更亲近几分。”
要是寻常人听到平王妃愿意跟自己更亲近些,早就紧着追问了,重岚却心里一动,心思转瞬敞亮了起来,客套道:“瑾年是晚辈又是下属,对您和王爷只有敬重的,您肯亲近就是我和他的福气了。”
平王妃看了她一眼,笑意微敛,又将周遭环境打量一番:“你们齐国府家大业大,你身为新妇,应当挺忙乱的吧?”
重岚坚决不给她把话往底下说的机会,笑着道:“哪有的事儿,我年轻又帮不上什么忙,都是家中长辈再操劳,我也只能跟在旁边学着。”
平王妃微皱了皱眉,哦了声道:“我和王爷本来想着你才嫁进来,诸事忙乱,就怕对晏总督伺候不到的地方,让家中长辈不满,所以特地送了个人过来帮你分忧,现在看来竟是用不着了。”
重岚假装不知道这事儿,诧异地看着她道:“瑾年没告诉我这回事儿,想来是他自有主张。”
平王妃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王爷几年前挑了好些出身清白,样貌姣好的女子搁在家里当女儿般养着,现在又舍不得她们远嫁,就想在金陵就近找几户人家把她们送过去,当初送给总督的那个他没瞧上眼,被他转手就送了人。”
她不急不慢地用手里的绢子按了按额角,一转眼又换了笑脸出来,拉着重岚的手拍了拍:“如今我见你府里事忙,就想来问问你,我想送个人进府来帮你分忧,给你添个助力,不知道你允是不允?”
晏老夫人和清河县主这时候走进来,正好也听见了这话,晏老夫人想给晏和纳妾已久,只是被重岚嫁的嫁赶的赶,偏偏还是赶到她宝贝儿子那儿,她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见平王妃发问,也立在原处等重岚答话,清河县主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侧头等着看重岚失态出丑。
她还出言帮腔道:“王妃说的是,我瞧着儿媳一个人独自操持院里院外也辛苦得很,是该找个能人来帮她。”
晏姑母气急,但这时候也不好插话,转头看了晏老夫人一眼,见她一脸赞同,心里直骂糊涂,王府的人是这么好收的吗?
平王妃闻言转头瞧她一眼,又直直地看着重岚,面上虽带着笑,但眼里已有了威逼之意:“王府上的几个孩子都是极听话聪慧的,稍稍调.教一下,就能帮你不少忙,你可万勿推辞了。”
这人要进来,已经不止是妾室的问题了,谁知道平王送来的人安的什么心思,而且这些年皇上独自理事,对这些藩王的各种行径已经十分不满,要是晏和收下了平王给的人,难保皇上不会多想。
重岚两手优雅地交叠着,慢慢看向等着她答话的平王妃,温雅笑道:“王妃说的哪里话,我不都跟您说了吗,府上最辛苦的是我祖母,大伯和公爹,还有二夫人和其他几位婶子,您既然这般体恤,不如先紧着他们给。”
她无视了清河县主和六婶子锐利愤恨的神色,依旧悠悠然道:“有这种好事儿,我们身为晚辈的自然该孝敬长辈,怎么能自己个儿抢先独占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抬出孝道来,旁人都觉着有理,就是觉着没理的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平王妃还要再说话,晏姑母却上前一步把重岚拉开,对着平王妃笑得虚假而又客套:“岚儿还要去见长辈,王妃自便。”
她说完就拉着重岚走人了,平王妃见两人走得快,为了仪态,也不好赶着追上去,只好站在原地暗自着恼。
晏和已经够八风不透了,没想到他夫人更是滑不留手,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晏姑母怕平王妃再来纠缠,干脆直接拉着她上了主家做的主桌。
晏老夫人坐在上首,对着重岚恼怒:“平时你小心眼儿对妾室的事儿斤斤计较我也忍了,如今你对平王妃这般无礼,不怕坏了和哥儿的前程?”
重岚实在受不了她这不懂装懂,明明是个糊涂的还非要装聪明人的德行,深吸一口气道:“祖母这话我就不懂了,瑾年的前程靠得是自己的本事,靠得是皇上的青睐,跟平王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又怕晏老夫人还夹缠不清,狠心下了副猛药,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句不当说的,当今圣上刚继位就险些被反王挟持篡位,当时也没见哪个王爷来驰援,圣上心里对各路王爷难道没有半点怨气?要是看自己青眼有家的臣子跟王爷来往密切,您以为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晏老夫人怔住,她继续道:“自古以来,跟王爷勾连的臣子,抄家灭族都是轻的了。”
其实送个妾倒不至于这么严重,但这些用来骗骗久居内宅的晏老夫人还是足够的。
晏老夫人这人吃软不吃硬,成功被吓住,惊得声音都发了颤,恨不能立刻把平王和平王妃赶出去,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重岚打一棒子又开始给甜枣,继续忽悠道:“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只是别接平王给的东西就是了。”
晏老夫人心这才小小放了一半儿回去,握着重岚的手歉疚道:“还是你有见识能拿主意,你不收下是对的,方才我不该这般说你。”
重岚心里暗笑,面上肃容应道:“您说的哪里话,我本来就是您的晚辈,被您训几句也是应当的。”
晏老夫人看她又可亲了些,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才放人。
清河县主坐在左下首暗暗冷笑,忽然端起酒来浅浅斟了一杯,递给重岚道:“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儿不少,辛苦你了,我来敬你一杯。”
重岚现在有孕在身,肯定是不能喝酒的,但清河县主是她婆母,又不好直接拒了,因此只是道:“儿媳身子不适,没法饮酒,还望二夫人恕罪。”
清河县主上回命人探查,知道重岚前几日请的大夫正是妇产的好手,如今见她又推拒,心里肯定了几分,仍旧把酒杯往前递了递:“少喝点,这是甜米酒,喝不醉人的,也碍不着什么。”
重岚不动声色地错开身:“二夫人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饮酒?万一伤了肚子里的孩子,爹岂不是要责怪我。”
她说完提起茶壶倒了两盏茶,一杯递给清河县主:“既然我和二夫人都喝不了酒,不如以茶代酒吧,喝酒不过是喝个心意,用茶带了也是一样的。”
她说完就一饮而尽,清河县主暗自咬了咬牙,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把自己手里的酒盏慢慢喝了。
重岚不想在主桌上多待,正想找几个相熟的夫人说话,就又被清河县主叫住,命下人夹了只螃蟹到她盘子里:“你尝尝这个,底下才送上来的螃蟹,个大鲜美,蘸了姜醋吃再合适不过。”
☆、第108章
重岚自然是不能吃的,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二夫人爱惜赐饭,本来是不应辞的。只是儿媳近来染了风寒,大夫特意叮嘱过,不能碰这些荤腥和河鲜,还望您体谅。”
清河县主面上一沉:“请你吃酒你不吃,让你用膳你也不用,你这般推三阻四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婆母的放在眼里?”
她想要逼重岚承认自己有孕的事儿,到时候就算不用她出手,府上那些各安心思的也不会让她好过了,没想到这倒是个滑不留手的,她算计了两回都被挡了回来。
重岚也知道再推脱下去容易惹人生疑,但又不能真吃了,幸好这时候有个丫鬟缓缓行了过来,对着她福身行礼道:“大少夫人,少爷有事儿请您过去一趟。”
她大松了口气,深觉两口子心有灵犀,忙堆了满脸歉然神色,欠身道:“对不住二夫人了,瑾年有事儿叫我过去一趟,还请您不要见怪。”
她说完也没等清河县主反应,跟着丫鬟直接转身往外走,刚出了正院门,绕过影壁就被晏和抱住,上下打量几眼:“你没事儿吧?”
重岚这时候还有点心惊,靠在他怀里拍胸口:“我觉着县主好像看出来了,又是逼我吃酒又是逼我吃寒凉之物的,好像在试探什么。幸好你把我叫出来了,不然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推脱。”
晏和面上嘴角一沉,眉目有些狠厉:“你下回直走就是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重岚想了想,拍手道:“那我下回直接装晕得了,她是寡妇又是续弦,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再添一重威逼儿媳的罪名想必也有人信。”
晏和见她笑得欢快,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被她一把搡开正了正衣衫:“别闹了,小心给人瞧见。”
她左右瞧了瞧:“出来待了也有一会儿了,我先回去
她瞧了瞧日头,伸了个懒腰道:“我看这宴也快散了,咱们先偷回院子应该没人知道吧。”
晏和也在席面上待的气闷,颔首道:“走吧,你是不能太过劳累了。”
重岚偏头一笑:“那祖母问起来该怎么说?”
他拉着她的手往西边院子走,腰间挂着双鱼佩的绦子一阵晃荡:“就说我身子不适,先退席回来,你特地赶回来照看我。”
重岚笑道:“妙极,在祖母面前拿你当挡箭牌果然是没错的。”
他吃酒吃的不少,现在难免有些脾胃不适,重岚吩咐人去准备了几个清淡开胃的小菜,又熬了一锅粥端上来,陪着他略吃了些,才皱眉愁道:”现在才两个月还好些,要是以后害起喜来可怎么办?”
他抬手给她添了筷子菜:“那就趁着能吃的时候多吃些。”
重岚用筷子轻轻敲了他一下:“我说的哪里是这个,我是怕害喜起来瞒不住。”
她说完又无奈一笑:“人家家媳妇怀孕了恨不能全家放鞭炮庆祝,咱们可好,变着法儿地瞒着府里人,生怕有个风声走漏了出去。”
晏和揽着她慢慢地拍了拍,长长的眼睫半垂着:“等你胎稳固了,我就带着你搬出去。”
重岚一手托腮,用汤勺搅着碗里的白粥:“能搬出去最好,实在不行你也别强求,本朝最重孝道,为着这个传出不孝的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
齐国府素来有中秋节过完祭祖的习俗,晏老夫人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参拜了祖宗牌位。当初晏和他娘虽然是自.尽的,但为着不让家里的丑事传出去,也给她弄了个牌位在祠堂里,让她享受晚辈的供奉。
按着规矩,继室不光要参拜原配牌位,还要在原配牌位勉强执妾礼,清河县主自然不肯,本想着就这么掠过去的,晏和却带着重岚率先跪下来对着晏和生母的牌位率先行了礼。
清河县主见他们把自己放在原配之后,心里本就恼极,两人这么一拜,她就是想装没看见也不行,让她行礼她又不甘心,只是铁青着脸站在原地。
晏老夫人见她立在原处不动,后面跟着的小辈都抬头好奇地看了过来,她咳了声道:“老二媳妇,你给袁氏上柱香吧,也算是尽了你的礼数。”
晏和垂眼,声口不紧不慢:“二夫人,后面人都等着呢。”
清河县主总不可能真转身走人,祭祖这般大事儿要是因着她出了岔子,就算齐国府再忍让她也不能甘休了。
她阴戾地看了晏和一眼,随意取了三炷香,勉强跪在蒲团上行了个礼,这才算是全了场面。
继室再大大不过原配,她半辈子跋扈惯了,冷不丁给人磕头下跪,觉得所有人都在瞧自己笑话,心里膈应的厉害,呆了会儿推说动了胎气,扶着丫鬟的手转身出了齐国府。
她坐着马车到了郊外的一所别院,还是觉得心里气恨难平,随意寻了个错狠罚了几个丫鬟,才觉得心里的气略略出了些。
又等了半个时辰,她才见到晏三乐从府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对着她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你还恼什么?”
清河县主一把把手边的茶盏子扫到地方,茶水沾湿了他鞋面:“你还过来做什么?!不是要在家陪你那个老虔婆吗!”
晏三乐捋了捋胡须,在她身边坐下,一把搂住她笑道:“论颜色,她不及你半分,论风采,你更是甩了她一个金陵城,我有了你,哪里还在她身边呆得住?”
女人大都爱听这样的话,清河县主眉目缓了缓,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又冷笑道:“那你这些日子不见我是为什么?想翻脸不认人了不成?我告诉你,我的身子不是那么好沾的!”
晏三乐低头瞧了她肚子一眼,慢慢地叹道:“你瞧瞧你,又胡思乱想了,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清楚吗?况且你又有了我的孩子,我每天想见你想的抓心挠肺,可惜我得为咱们的将来筹谋啊。”
清河县主道:“我当初就说,直接药死了你那个黄脸婆,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你非要来回绕这么大个圈子,我现在瞧见晏三思就犯恶心!”
晏三乐伸手摸着她已然高耸的肚子,语调满是柔情:“那样的话咱们不是什么都捞不着,我虽然白占了个长子的名头,但到底是庶出,日后分了家也最多算个旁宗,这爵位永远也摸不着边儿,你又是县主之尊,我如何能配得上你?”
他语气渐渐沉了下去:“你别看晏三思那个德行,他占着嫡出的身份,袭了齐国府的爵位,平乐郡王才点头允了你们的婚事,如果是我,你觉着郡王会痛快应下吗?”
他哄女人实在是把好手,清河县主神色已经缓了下来,懒懒地依偎在他怀里:“晏三思底下那几个庶出的小崽子好对付,就是晏和呢,他如今已经是一省总督,你能拿他怎么办?”
晏三乐捋须笑了笑,别有深意地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个个把人不是再容易不过了吗?”
清河县主今天早上才吃了他的算计,听完这话心里颇觉痛快,在晏三乐身上扭了几下,一手已经探了下去,吃吃笑道:“先不说他了,让我瞧瞧你的刀剑,可还经用啊?”
晏三乐身子往后仰了仰,眼里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嫌恶,随即又朗声笑了起来,抱着她往床上走了过去。
......
那边被人谈论的晏和和重岚已经携手回了府,重岚偏头道:“你这般跟二夫人顶着,不怕有人传你闲话?”
晏和斜了她一眼:“我这是为了谁?”
重岚抱着他的手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声音还带着娇媚的卷儿,一波一波像是要钻进人心里去。
她最近脾气越发古怪,有时候跟个汉子似的,一言不合就要撸袖子,或者发小孩脾气,胡搅蛮缠恨不能满地打滚,或者就是娇羞温柔如同未出阁的少女,撩她一句能脸红上半天,再不就是横眉冷对,看谁都唬着一张脸。
连几个本来伺候她伺候惯了的丫鬟都头大如斗,只能时时配合着。
晏和见她又换回少女模式,十分淡定地道:“我等会儿要去府衙,你先回屋好好歇着吧,回来给你带些吃食。”
重岚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冷着脸道:“什么叫好好歇着,谁让你带吃食回来了?在你眼里我就只会吃和睡吗?”
晏和应付自如,也不接她的话茬:“上回同僚带我去的一家馆子,里面的佛跳墙和凤凰虾是一绝,晚上带回来给你尝尝。”
重岚不悦道:“你跟同僚去不跟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