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卫慎的父亲曾是他的挚友,只是最后战死沙场,连他夫人也不久就病逝了,留下这个唯一的香火。
他原本并没有想过让卫慎入锦衣卫,锦衣卫有多残酷,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他自己决心已下,他劝过几次也无法改变,这一点倒是跟他父亲一模一样,都犟的要死。后来看着他一步步爬上来他不是不欣慰的,可渐渐地,他的婚事倒成了一大难题了,一方面,他的身份很敏感又很危险,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如今都二十多了,他可不想自己好友就此断了香火。
“是,她原本是跟在沈延平身边的,被我们抓了之后就投靠我们了,这些日子得到的一些大消息,基本都是她说的。”锦衣卫为皇上办事,一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所以有些事他也就没有说,没想到现在皇上居然问起来了,他愣了一下之后,还是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这么说这个女人投靠你们就是为了夏家堡堡主的女儿?”显宗皇帝有些不放心,他虽然着急卫慎的婚事,但也不想随便什么女人都往他身边塞,不然这些年他也塞了不少了。
“是,即便不是,微臣也会让她只有这一个目的的。”如果是一开始卫慎还有些顾虑,但现在他已经把忍冬划为了自己的人,一切便不一样了。
显宗皇帝看出了卫慎对忍冬的不同,便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对你一向是放心的。”
“是,多谢陛下!”卫慎又单膝下跪,向显宗皇帝行了一个礼。
“早跟你说过不必如此多礼,何况你身上还有伤!”显宗皇帝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罢了!”
看着眼前的人仍旧是恭恭敬敬的行完了礼,显宗皇帝一脸头痛的样子,“你这次受伤就先在府里好好休养几天吧,夏家堡那边的事先不用急。”
下属太拼命,他这个做上司的也心疼啊,尤其是这个下属还总是一板一眼,规矩比谁都好,他作为长辈有时也很闹心啊!这都是跟谁学的,他爹当年跟他称兄道弟的时候也没这么规矩啊。
显宗皇帝看着顶着一张面瘫脸,笔直的站着的卫慎,感觉有点闹心,又很愧疚,把好友的儿子养歪了都是我的错,他心想,也许府里多个女人会让他变正常一点吧,没看刚才他提到那个女人时,他语气里有明显的维护之意吗,这可不常见。
“好了,好了,没事就先回去歇着吧,其他事等伤养好了再说。”
“是,微臣告退!”卫慎行了礼,弯腰向后退去,走到门口时,才转过身离开。
回到将军府,卫慎在自己院子里没有看见人,他想了一下便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忍冬正在忙,刘伯在一旁打下手。
看着忍冬手里不断翻炒的动作,卫慎的脸色很冷,“你这样,是右手不打算要了吗?”
忍冬一心都在做饭上,根本没注意到卫慎什么时候来的,他一出声,她就被吓了一跳,不确定他这话是不是在关心她,她便说道,“我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不碍事的,大人,你的伤比较严重,我就想着做点药膳给你,可以恢复的快一些。”语气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不得不说,忍冬对他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成功的顺到了他的毛,卫慎的脸色好了一些,但还是指着她锅里正在炒的肉片说道,“这也是药膳?”
显然不是!
忍冬也猜不到他到底在计较些什么,只能解释道,“这是晚饭的菜,我们回府的时候已经酉时了,刘伯说你一般不再宫里用膳,我就给你做了晚饭。”
从卫慎出现在厨房的时候,刘伯就有点懵,现在这情况他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怪忍冬丫头,都是我不知道她伤还没好。”他照顾卫慎这么多年,自然能听出他话语里的关心,也是他粗心,看忍冬动作间完全不受影响就以为她伤已经全好了。
他说完,又跟忍冬说道,“忍冬丫头,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了。”
“刘伯,没事的,就剩两道菜了。”忍冬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在路上这段时间也养的差不多了,只是右肩上的伤因为反复拉伤,所以还没好,但也不怎么影响正常活动了。
卫慎没有怪刘伯的意思,但是听着忍冬的话他刚缓和一点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你若是想逞能我也不拦着你,只是我没有兴趣养一个残废!”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忍冬也能感觉到卫慎是真的生气了,她只能乖乖地放下了手里的活,诺诺道,“对不起,我……”
卫慎打断了她的话,“你没有对不起我,当初你肩伤没好我同意带你去流剑宗是以为你会有分寸,现在你这样是对你自己不负责。”
忍冬被卫慎说得一时无语,她不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只是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后总想着为卫慎做些什么,她觉得卫慎给她的远比她期盼的多,甚至不久前还救了她一命,这些都让她内心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总觉得有些事可能在往她设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卫慎语气里淡淡的关怀之意,就算再迟钝,忍冬也觉察到了,面对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她也不敢再违背她的意思,但即便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跟刘伯说道,“炉子上的当归鸡汤要用文火炖够两个时辰才能取下来。”
这丫头可是对少爷越来越上心了,而且现在看自家少爷也不是全无反应的样子,即使忍冬的话有对自己不信任的嫌疑,刘伯还是乐呵呵的说道,“忍冬丫头你就放心吧,我都记着呢,你和少爷就去好好休息吧!等吃饭我再叫你们。”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对于有了别的心思的卫慎来说,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别的方面,一瞬间,因为忍冬不爱惜自己而生的气一下子就消了,他看了旁边小媳妇一样的忍冬,声音有点沉沉的说道,“嗯……我们听刘伯的话去休息吧!”
卫慎的声音低沉,这句话说出来比起刘伯来,总让人觉得话里带了点别的什么,忍冬瞬间就觉得自己被调戏了,脸立时就变得红红的一片。
不过卫慎这样的人怎么会调戏自己,应该说难以想象他会调戏女人,所以忍冬下意识的就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觉得自己大概前辈子在妓馆待久了,想法都变得不矜持了,她顿时就有些羞愧,声如蚊呐的应了一声“嗯。”
卫慎仔细看着忍冬的神色变化,一开始大概是害羞,整个脸都红了,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带了些羞愧,慢慢地又恢复正常。她的心思总是写在脸上,真不知她当初是怎么有勇气决定投靠自己,甚至和自己谈条件的,这一点,他到现在也想不通,不过没关系,她人都是自己的了,他总有办法知道的。
卫慎心里在想什么,从他那张表情变化很不明显的脸上是看不出来的,忍冬还以为他是生气的,并为自己的乱想感到有些不敢直视他,在看到他的脚动了之后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从厨房到卫慎院子的路并不长,忍冬平时经常往来与两者之间,但这次她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尤其是她总觉得卫慎的步伐比起平时似乎是慢了一些。,她心里就更忐忑了。卫慎突来的关心让她心慌,回京的路上阎良和蒋阳恒的态度似乎也有所改变。
感觉到身后人的紧张,卫慎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忍冬一直未曾抬起的笑脸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允许你想我
“啊?”忍冬因为惊讶而抬起了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卫慎,两目相接,她又有些紧张的低下了头,“没,没什么。”
“是么,我还以为你一直在想我呢。”卫慎用面无表情的脸说出这句话,效果没有最惊悚,只有更惊悚。
忍冬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在脑子里反复思考了一下他说这话的目的,最后还是想不出来,只能说道,“不……不敢。”
“我允许你一直想我,你要敢想!”卫慎转过了身,他的声音低低的传入忍冬的耳朵,让她觉得跟从云端飘来的似的。
“大人?”忍冬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卫大人现在的画风完全不对啊,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进宫一趟在路上被人劫持了,而现在这个是别人易容的。
卫慎没有理她,只是步伐比刚才稍微快了一点,意识到身后的人停在原地没有动之后,他又用那种像夹着冰渣子的声音说道,“你在那不动,是想我去请你吗?”
好吧,这种冷冰冰的调调果然还是那个卫大人,忍冬放心了。果然在京城这种地方,没有人会招惹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刚才发生的事还是让她觉得跟做梦似的,她只能选择性失忆。
卫慎的步子变快之后,两人很快就回到了住的地方。
想到他刚才说的“我们去休息。”忍冬一到院子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总觉得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有一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坐在床上,忍冬也没有真的去休息,毕竟马上就要吃饭了,现在睡觉的话,晚上就该睡不着了,想到卫慎一直在说她的伤,她脱了衣服查看了一下。
伤口都结痂了,有一些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露出粉嫩的新肉,肩上的伤口看不见,他举着镜子也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轮廓,但凭自己的感觉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动作大一点会有一种皮肉扯痛的感觉,怎么看都是没问题了。
穿上衣服,忍冬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刘伯就过来了,看着刘伯空空如也的手,忍冬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读懂了忍冬表情的刘伯一脸笑意的跟他说,“少爷说以后你就和他一起用饭了,省的我这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还要端着两份饭跑来跑去。”
这哪里是体谅他这个老人家,分明就是对人家小姑娘动心思了,自家少爷终于开窍了,刘伯甚是老怀欣慰。连带着看忍冬的眼神也越来越慈爱了,当初他就看好这个小姑娘,事实证明,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忍冬被刘伯慈爱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总觉得有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他试探性的问道,“那我还是和你一块儿在厨房吃饭?这样更方便一点。”
刘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少爷的性子这些日子来你还不知道吗,他向来说一不二的,既然他都发话了,就肯定不会让你不去的。”说着他鼓励性的看着忍冬,“少爷对你是不同的,你要好好把握机会,也许你的心思就能成真了呢?”
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忍冬一脸茫然。机会?心思?这都是什么?刘伯的意思是卫慎卫大人可能喜欢上自己了,想想都不可能。
满头雾水的跟着刘伯去到了卫慎的房间。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大部分都是忍冬刚才的成果。
忍冬看了在桌子旁端坐着的卫慎一眼。卫慎朝她点点头,“来了,坐吧。”
声音正常,表情正常,果然是刘伯想多了,忍冬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毕竟他也曾开玩笑般的想过要是卫慎喜欢上自己,一切就都方便多了,不过她知道这个可能性有多小,所以也就是自娱自乐而已,现在情况证实,她更多的还是觉得安心吧。实在是被卫大人喜欢上这件事太惊悚了。
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桌子边端端正正地坐好,卫大人就发话了,“吃吧!”
“哦。谢谢大人。”忍冬端起碗,尽量用自己最斯文的方式吃饭。实在是卫大人吃饭吃的太有气质了,让她自惭形秽,怕污了他的眼睛。
刘伯早在两人都坐下后,就自觉的退下了,还体贴的关上了门,屋子里一时无声,只剩下忍冬筷子不时碰到碗碟的声音。这种情况,实在是太紧张了!
两人完美的奉行了“食不言”的优良品德,一顿饭从头到尾什么话都没说,真的只是单纯的吃饭而已。
但是食不知味啊,食不知味。忍冬一直注意着卫慎,他一放下筷子,她也紧跟着放下了筷子,总觉得这是有史以来吃的最累的一顿饭。最要命的是,卫大人居然还说,“府里也没别人,以后你就和我一起用饭,免得刘伯还要多跑一趟。”
晴天霹雳!虽然刘伯已经提前跟她说过了,但重新听到卫大人亲口说出来,再加上这一顿饭的惨痛经历,她觉得未来的日子一片灰暗。
“是,谢谢大人,不过我以前一直和刘伯一块儿用饭的,现在也可以,这样更方便。”忍冬还想挣扎一下。
“你不愿意?”卫慎的脸有变黑的趋势。
“愿意!愿意!能和大人一起用饭,我求之不得,只是我吃饭粗鲁,怕污了大人的眼睛。”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就不应该挣扎的。忍冬一脸认命。
“我既让你和我一起,便不会在意这些。”卫慎皱了皱眉头,不太赞成忍冬的话。
“是,是我想多了。”忍冬心如死灰,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怕她再表现出一点不愿意,卫大人就让她直接可以不用吃饭了。
“嗯。”卫慎发出一个音节。然后就不再说话。他其实不太擅长和人相处,尤其是女人,现在这样也不过是以前看到有人这样做而已。
一段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忍冬先开口,“大人,既然饭都吃完了,我先把这些碗碟端到厨房去吧。”
卫慎的脸色又不好了,“不是说过吗,你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做,要是胳膊还想要的话,就先把肩伤养好了再说。”
“哦,”忍冬听话的不敢再动,然后又有些尴尬的问道,“那我现在……”她的意思是吃完饭她是不是可以走了,和卫慎待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压力很大啊。
卫慎大概也不知道两人可以做什么,忍冬的话问出口后,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先回去吧!”
得到这句话,忍冬瞬间眼睛就亮了,她还是觉得和卫大人保持距离感比较有安全感,这样和他莫名亲近起来的卫大人总让她觉得有阴谋,就跟上断头台前特意给顿好吃的一样。
卫慎看着忍冬似乎很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似的,突然就改了话语,“你帮我看一下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
锦衣卫的人受伤是家常便饭,所以他们处理伤势的手法都很熟练,至少比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大夫看起来专业多了,所以自从阎良他们来了之后,卫慎的伤就交给他们了。现在卫大人又让她看伤口是想闹哪样?
但是卫慎说话这句话就已经自觉自发的坐到了床前,完全不给忍冬开口的机会。
忍冬只好乖乖上前,看卫慎也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就只能自己动手脱了他的外袍,又把里衣脱掉,露出里面包扎完整的伤口来。
白色的布带几乎是身上各处都有一些,还有一些浅一些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一切都显示卫大人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恢复良好。
忍冬想卫慎说明了自己的看法,卫慎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次他自己重新把衣服穿戴整齐,然后语气淡淡地说道,“你怕我?”
几乎是个正常人听到锦衣卫指挥使这几个大字都会浑身一抖的好吗?而且锦衣卫的人不是向来以此为荣吗?忍冬不确定卫慎问这话的意思,但她的直觉却告诉她卫大人大概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于是,她便答道,“卫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岂有害怕的道理,只是我很少跟男子如此亲近,所以有些紧张。”
“很少?”卫慎在意的重点是这两个字,“所以你也和别的男人如此过?是沈延平?”
忍冬不知道卫慎为什么会揪住这两个字,但还是如实答道,“没有,沈大哥身边医术高超的人有的事,我也就给他熬熬药,和他说说话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卫慎还是不高兴,“不是沈延平,那是谁?”
面对如此执着的卫大人,忍冬真的要开始怀疑她喜欢自己了,默默地和自己说了几遍不要乱想、不要乱想,她才答道,“没有人,我只是和大人这样过?”
为什么总觉得这话说出来哪里有点奇怪,好像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样子。忍冬默默地想道。
但显然卫大人对这样的答案很满意,他说道,“很好,你要记住,我让人教你医术不是让你悬壶济世的,你的一切都是为我服务的。”
忍冬从决定跟着卫慎开始就充分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她答应的很干脆。她喜欢学医多少有一点弥补少时遗憾的意思,还真没想过悬壶济世,或者真的当个大夫什么的。也许等有一天事情解决了,卫慎也不需要她了,她可能会以此谋生,但绝称不上会有什么高尚的情怀。
卫慎对忍冬的干脆很满意,这次他是真的开口让忍冬可以离开了。怕卫慎又反悔,忍冬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
卫慎看着她瞬间在自己眼前消失,眼眸深了深。
☆、你不是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