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现在,眼见着要到九月初六了,他们马上又得动身离开京城了。
九月初六,江湖有一场盛事,几乎有点名望的江湖门派都会前往,若想知道他们的动态,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而且别看是一群布衣草莽举办的,他们倒也没有取个武林大会或者论刀论剑的名字,反而还取了一个颇为雅致的名字—留秋会。说是秋之将逝,欲留一景的意思。当然了名字虽然取得雅致,他们也不可能真的一群人跑过来登高赏菊,饮酒伤怀的,主要还是各门新秀切磋,大家交流交流感情。
留秋会就在祁门山上的静远山庄举办,上京距祁门山骑快马不过□□日的时间,不过他们这次不打算赶路,所以便提前了半个月出发。
纵然有了上次的教训,卫慎这次也还是只带来几个人人,算上忍冬他们总共就七个人,比上次还少了三个,不过上次跟着他们的阎良和蒋阳恒都在。
见识过他们的厉害,忍冬也知道这次虽然人少,但怕是比上次带的人还要厉害些,况且卫慎也说他们这次只是探听消息,没有动手的打算,她也就放了心。
不过,静远山庄啊!说起来算上前世今生,自己离开那里快八年了呢!沈延平肯定在那,还有自己的妹妹、母亲,还有自己恨之入骨的夏棠这个时候必然也在那吧!自己所有的因果恩怨都在那儿呢,只是可惜现在还不能动手。
忍冬坐在卫慎的胸前,有些可惜的想到。她现在报仇全都一来卫慎,他说不行,她自然不会动手。只是两人现在共乘一骑,她还是不太习惯。
她自己是会骑马的,去流剑宗那次她也是自己单独骑一匹马跟在他们后头的,谁知道这次卫慎根本就没准备她的马,不由分说的直接把自己扯到了他的马上和他同骑。
忍冬没有因为出门在外而换上男装,现在一男一女骑在一匹马上,后面还跟着他的下属,纵使忍冬脸皮再厚,她也忍不住把头埋到了胸前。
一路骑行了差不多十天,几个人便到了一处离祁门山不远的小镇子上,说是不远,但距静远山庄还有好几日的路程,不过显然这里是一处好的落脚地,镇子上不多的几个客栈几乎全被各地赶来的江湖人住满了。
他们一行七个,虽说比起有些动辄呼啦啦一群人的门派显得低调多了,但也够别人看他们两眼了,于是,他们也没一起住,而是进了镇就分开往三个客栈而去,这样探听起消息来也更方便。
毫无疑问的,卫慎和忍冬一起,卫慎也没让人跟着他,另外五个,蒋阳恒和阎良一起搭档过,这次也是一起,另外三个忍冬不太认识的,就成了另一批。
忍冬和卫慎一起进了一家名叫迎富的客栈,也是他们运气好,刚刚有一位上房的客人退了房,不然客栈就满了。
卫慎付了银子,两人就跟着小二上楼了。
说是上房,但比起京城的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好歹被单床褥什么的还算干净,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给了赏银,小二高高兴兴地说了句,“有事尽管吩咐。”便离开了。
☆、奇怪的师徒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并一些洗漱用品,房间里的东西一眼望尽。这就是上房了,还不知这里的下房又该是何等简陋的样子。
没有屏风,卫慎又不许忍冬离开,两人就着小二送来的热水,先后洗了澡,当然,这其中尴尬的只有忍冬。卫慎甚至大大方方地就在她面前脱了衣服。她这般光明磊落,倒显得她心思龌龊似的。但好歹是个女儿家,忍冬也确实做不来在卫慎面前大方脱衣的举动,等她扭扭捏捏地洗完澡,整个人都差不多羞红了。
洗过澡,卫慎又在两人脸上捯饬了很久,两人才下楼吃饭。
卫慎的曝光度大概仅限于沈延平,但忍冬的曝光度就很高了,尤其是在静远山庄这种地方,所以这次他们还没进镇就易容了。
对于易容术,忍冬仅限于听过但没见过的地步,在知道卫慎会这项高超的技能的时候还是小小地吃惊了一下的。不得不感叹,锦衣卫的涉猎范围实在是太宽广了,她作为小半个江湖人完全没有比卫慎这个朝堂中人懂得多。
做人好失败!报仇好遥远!果然一开始就没打算借自己力量报仇是个明智的选择。
卫慎的易容没有想象中的带□□什么的,只是拿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笔啊,粉啊,膏的往脸上涂,容貌也没有大变样,只是卫慎原本俊朗不凡的脸多了几分沧桑感,眼角下垂了点,鼻梁低了点,嘴唇厚了点,总之就是变得比以前平凡了许多,现在顶多算一清秀大叔,而忍冬呢?眼角眉梢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风气,脸蛋也嫩的可以掐出水来,一下子从一清秀佳人变成了美艳少妇。总体来说,就是一个颜值变低了,一个颜值变高了。
两人若是细看五官,还是能认出来原本模样的一些影子的,但就这样双双往前一站,绝对没有人敢相信,这就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和以前跟在沈少庄主身边的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少女。
下了楼,两人就在大厅里用午饭,本就是想多了解情况,自然不会选择在房间吃饭。
他们到的不算晚,大厅里还有几张空位,卫慎他们选了一张靠墙的坐了过去。
桌子虽然靠墙,但大家的谈话基本都落入了耳中。
比如:
“听说这次留秋会要公布沈少庄主和夏小堡主的喜讯了呢?”
“哦,难怪我总觉得这次和以往不太一样,原来如此!”两个八卦的声音在一边兴致勃勃的讨论。
又比如,“听说这次流剑宗没有人来?”
“宗门里出了那样大的事,自然要好好整顿一番了,再说他们每次就算来,也都是身份不怎样高的,来不来的不影响吧!”
所谓的出事大概就是卫慎搞得那些事了。
当然了,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关注点比较奇怪的,忍冬就听到几个俊男美女的一桌在那讨论着,“哎呀,上次那个少侠好俊朗,武功也好高,我好喜欢,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再看见他。”
“我在路上瞧见一姑娘,救人的那个英姿至今令我难忘,不知这样的盛事她会不会来?”
忍冬: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人,感觉整体门风都有点奇怪。
两人就这样一边慢悠悠的吃着饭,喝着汤,一边听着各桌的闲聊。突然,客栈外面进来一对不知是父女还是师徒的人。
只见那个大约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娃眼睛在大厅里扫了一圈,然后不知跟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那男人就一手扶着小女孩径直朝忍冬他们这个方位走过来。
走近了,忍冬才发现那个男人双目空洞无神,眼睛没有焦距,应该是盲的。小女孩头上用红色的绸带扎了两个小包包,穿一身粉色裙子,瞧着很是活泼的样子。
她声音活泼的说道,“师父,到啦!这里就坐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男人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来,“小煦真乖!”
清风朗月!男人原本只能算七分的相貌在这个笑容下顿时有了九分,周身都透出一种温润的气质来。
笑意未收,他就对着忍冬他们拱了拱手说道,“我和小徒来到此处想歇一歇脚,无奈只剩少侠与姑娘处还有空位,不知可否与两位一桌!”
简直难以拒绝,忍冬看着卫慎,真心希望他能同意,一个看起来人就很好的俊大叔和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姑娘。
“不行!”卫慎来头都没抬,出口的话十分的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忍冬扬起一个歉意的笑容,刚想和这两位表达歉意,岂料就看见这位瞎眼的俊大叔扬起了一个真心的感激的笑容,说道,“多谢少侠体谅。”然后就一撩袍子,坐下了,坐下了!
忍冬:“!”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那位被称作小煦的小姑娘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坐在忍冬旁边的位置,还安慰这位看起来有点不能接受的大姐姐,“漂亮姐姐,我师父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不太在意别人说话的。”
忍冬:“哦。”所以,他刚才说那话只是通知,并不是商量的意思吗?大叔这和你看起来很善解人意的形象不符啊,感觉这个世界欺骗了我!
忍冬发现重生一遍,很多事都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了,比如卫慎卫大人可能脑子有问题,比如沈延平一直要救他,现在又多了眼前这个让人有点心塞的大叔。
卫慎虽然说刚才拒绝了他们,但两人真的坐了下来,他也没有做出赶人的动作,只是仍旧一副高冷的样子而已。
那位大叔倒是完全没有尴尬的样子,反而一副确实是被他们邀请坐下的样子,仍旧是那副清风朗月的样子,“在下无木,”
然后又对着小姑娘向他们介绍,“这是小徒小煦,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看着卫慎没有开口的样子,忍冬也不好不理会人家的一脸笑容,只能也有些客气地说道,“在下董娘,这位是我夫君姓申。”
那位叫无木的大叔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来了一句十分标准的客套话,“原来是申少侠和申夫人,久仰久仰!”
忍冬就差翻个白眼了,敢不敢再虚伪一点,他们用的都是化名,简而言之就是货真价实的无名之辈,久仰个屁啊。而且卫慎现在相貌也是一副大叔的样子,怎么也算不上少侠吧!这客套也要讲个度吧。
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忍冬的情绪,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袖子,悄悄地跟她说,“我师父虽然看不见,但是别人想什么他都能知道。”
忍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她顿时就焉了。说实话,按她以前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这样的,但似乎和卫慎待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她的胆子就蹭蹭蹭的往上涨,性子也跳脱了不少。
小姑娘提醒了忍冬后,就笑着向她眨眨眼,不说话了。而那位无木大叔若有所感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笑得特别和善。
卧槽!卫大人,我觉得这个人比你厉害。
卫慎似乎听到了忍冬心里的声音,淡淡的向她投来一个目光,那眼神凉飕飕的。这种全世界我最弱的既视感真是难以言说。忍冬瞬间就决定闭上她的嘴,停止她脑中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安静地做她的背景板。
而卫慎在无木大叔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后,终于开口了,“你想与我们同行?”
无木大叔又露出一个标准式温和微笑,“相逢便是一场缘分,我们既然有缘便不妨同行一番。”
忍冬被他这番神棍似的说辞搞得无话可说,就在她以为卫慎一定会拒绝的时候,就见他竟然点了点头,“后日午时,你们若是还在这个客栈,便一起出发。”
这是让他们必须住在这个客栈的意思吗,不过掌柜不是说已经满客了?难道这是委婉拒绝的意思?卫大人居然学会委婉这个高难度动作了!
忍冬觉得凭她女人的直觉,卫慎的第一次婉拒大概要失败了。
果然,晚饭的时候,他们刚坐下,就看见无木大叔被她那可爱的小徒弟扶着,很自然,很熟稔的坐到了他们桌子上。
忍冬心累,大叔,我们一点都不熟好吗?还有我刚刚是看见你从楼上下来的,话说这么房源紧张的情况下你是怎么搞到房间的。
大叔似乎听到了忍冬心中的话,无神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声音温润,“我们吃完饭的时候,刚好有一位壮士退房,还真是好运呢。”
忍冬呵呵傻笑,总感觉真相不是这样!
真相当然不是这样!
真相就是小姑娘带着自家看起来很可怜的残疾师傅敲响了一处和卫慎他们房间相隔不远的门,然后在来人还没看清楚他们是谁的情况下,一把药粉撒下去,房间就归他们了。当然这件事估计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就算那个醒过来的大汉,也只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在街上睡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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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吗
这次卫慎终于抬头认真地看他们了,但他也只是说了一声“哦”表示知道了。
虽然卫大人一直都这么高冷,但她总觉得他对着两个人的态度似乎不同呢。
无木大叔知道的很多,有靠谱的,也有不靠谱的,他都慢慢地和他们说着,虽然他一直在说,但声音却丝毫不显聒噪,反倒有种清泉流过的感觉。声音好听就是占优势啊,一般人卫慎肯定早就受不了把他扔出去了。
小煦不时的会在旁边或者提问或者发出感叹,而大部分时候她的疑问和忍冬是一样的,所以她在一旁也是听得认真。
无木大叔似乎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端起桌边的一杯茶润了润喉,“瞧我,一说起这些来就停不下来,实在是有些啰嗦。”
他说着貌似是抱歉的话,也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可忍冬就莫名地觉得他一点都没有歉意。所以她也没有搭话,只是朝他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你故意说这些给我们听有何目的?”卫慎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却没有分散注意,等无木放下茶杯,他才冷冷地开口问道,语气里有一种了然。
无木大叔一点没有被揭穿心思的尴尬,仍旧笑盈盈的,“大家都是去留秋会的,既然有消息就一起探讨探讨。多了解一些总是无妨的。”仿佛卫慎说的不是他似的。
小煦小姑娘也一点没有怕卫慎的样子,附和地说道,“对啊,对啊,师傅最喜欢说这些了,她没有坏心的,大哥哥你就不要不高兴啦!”
这已经是小姑娘第二次叫卫慎哥哥了,忍冬忍不住仔细看了一下卫慎的脸,看起来四十左右的样子没错啊,虽然没留胡子,但也没有很年轻的样子,小姑娘你是怎么能对着一个和你师父差不多大的人喊出哥哥的。她忍不住怀疑眼前的小姑娘可能跟他师父一样视力有点问题了。
卫慎没有对着小姑娘就温柔的样子,他挑了挑眉,对着小煦语气仍旧冷淡的说道,“是吗?那你应该管管你师父了,话太多的人容易出事。”
“非也,非也!”无木一只手拿着茶盏,另一只手拿着茶杯轻轻的碰着,语气轻轻柔柔的,“我从不乱说话,自然不会惹是非。”
一副超级好脾气的样子,半点没有因为卫慎的态度而生气的迹象。
“哦,那就拭目以待了。”卫慎的语气似是嘲讽,又似是期待。
忍冬看了看一脸冷淡的卫慎,又看了看一脸笑容的无木大叔,总觉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没察觉的事。
不过她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到底的性子,知道自己大概想不通,所幸也不再想,反而是看着桌上已经快要没有热气的菜,一副垂涎的样子。坐她旁边的小姑娘更是一副快要动手的架势。
菜上上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但因为无木大叔把好好的一顿晚饭几乎变成了座谈会,而卫慎也没有阻止的样子,所以大家都没有动筷子。现在看他们差不多结束谈话了,两个小的就都按耐不住了,实在是好饿啊。
无木大叔看不见两人的样子,但卫慎能看见,他一时间有些好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忍冬的碗里,声音软了软,“吃吧。”
“嗯。”忍冬顿时满足了,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