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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这针后来纪澄也没用上,她跳舞时,舞得太激烈了,那针就从头发丝里滑了出来,若非后面还戴着五色缕,估计早就落在地上了。
    偏巧纪澄扭入沈彻怀里时,那针带着五色缕就滑到了沈彻的背上,然后轻轻地卡在了他的腰带上。说来也是巧,折腾了那许久,沈彻回来时,它竟然还在他的腰带缝隙里没掉,这也不知算不算是缘分了。
    次日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了常态,纪澄去给纪兰请安时,见她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紫,想来是没睡好,纪澄也没多问,做晚辈的有时候实在不好多开口。
    但她不好开口,沈萃却没有顾忌,“娘,查到是谁害我们了吗?”
    纪兰道:“哪有这样快的事儿,昨儿晚上一心都扑在找你们上头去了。”
    沈萃还想问,却被纪兰截了话道:“好啦,快别问了,若是有了消息我还能不告诉你?”
    沈萃想想也是,便不再开口,其实她也不是傻子,多少还是猜到了一点儿,可又不敢肯定,觉得王家姐妹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但纪澄却不这么想,她觉得沈家恐怕差不多已经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情了。因为她们回来时,她不仅说了天香楼,还说了那中间接手的“麻子”,顺着这样的线索,当天晚上去查是最快的,因为那些人还来不及藏匿行踪。
    再看纪兰那脸色,分明是极度愤怒却又不得不压制,还得反过来安抚沈萃。
    王家那位淑妃娘娘的面子实在是大,沈家未必会给沈萃出头,纪澄心里暗暗叹息,突然就有些懒怠了。她进京时,一心想攀上高门,觉得那样生命的尊严就有了保证,可如今见纪兰这样子,她又想沈家算是高门了吧?世袭国公的爵位,还有公主下降,可是又能如何呢,连沈萃出了事儿,沈家都得打落了牙齿和血吞,那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纪澄想着,难不成还真的只能嫁给老皇帝,等他两腿一登,当上太后娘娘,才能快意恩仇?
    可是谁又想嫁给老皇帝呢?纪澄瞬间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再也没有意义了,心里空荡荡的,不由又想起了凌子云来,想起自己走的时候,他骑着马追着送了她一整日,他的眼睛一直红着,纪澄也算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之前从未见他哭过,是一个总念叨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人呢。
    纪澄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其实也是个不怎么哭的人,那样太懦弱了,可是今日却有些忍不住,她抬起指尖抹了抹眼角的泪,却在晃眼间看到了对面的沈彻。
    纪澄当即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中正好走到了堆云积翠桥,而沈彻正从九里院出来。
    这一幕大概和以前的有一幕太过类似,以至于连纪澄自己都不由想起苏筠在这儿等沈彻的情形,天地良心,纪澄可真没有苏姑娘那样的心思。
    纪澄往旁边看了看,想找榆钱儿,她虽然人恍恍惚惚地走到这儿了,可还是大约记得她去给纪兰请安,出来时身边是带着榆钱儿的。只是这小丫头不知中途又溜到哪里去了,纪澄想着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训一训榆钱儿的规矩。
    其实纪澄这明显是迁怒了。纪澄以前也有想事想得出神的时候,小丫头一步一步跟着她还嫌烦,所以榆钱儿也就学乖了,见纪澄想事入神,就跑到院子里跟其他小丫头玩儿去了,只偶尔往这边望一望。
    纪澄寻不着榆钱儿,也知道自己这“瓜田李下”的嫌疑是甩不开的了,索性放开了给沈彻行了礼,唤了声“彻表哥”,被人误解有倾慕之意的感觉真是有些烦躁,而秋老虎此刻也渐渐爬上了树梢,晒得纪澄脸上的热浪一阵一阵上涌。
    “澄表妹,怎么独自在这儿流泪?”沈彻问。
    沈彻这话的对象若是换成苏筠,估计对方会心如小鹿般乱撞,但此刻纪澄听来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纪澄脸再大也不会觉得沈彻这是对自己有什么男女之意,她心里升起了浓重的防备,动物对自己的同类似乎都有异常敏感的嗅觉。
    纪澄觉得自己对这位彻表哥如今也算是有了一点儿了解的。风流多情自然不假,但却也聪明,知道惹上表姐表妹什么的很不容易脱身,所以当日对苏筠才那么冷淡有礼,没道理到了自己这儿就变了。
    纪澄又不由忆及昨夜的事情,心里就直皱眉,那样的地方装潢得再华丽,也掩饰不了内心的肮脏,在那样的地方袒胸露腰跳舞的经历,让纪澄一想起来就觉得难受,还有那些男人当时对欲望毫无掩饰的嘴脸,都让她作呕。
    不过纪澄还记得沈彻当时的眼神,非常沉静,古之柳下惠大约也就那样了。若是当时沈彻对她都能坐怀不论,更何况是现在。况且在马车上,沈彻明明就还怀疑自己可能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这些念头不过在纪澄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很快就答道:“刚才风大,沙迷了眼睛。”
    “表妹很喜欢堆云积翠桥么,上回有一晚我也见表妹一个劲儿地往这边看。”沈彻往纪澄跟前走了一步道。
    看着他走过来,纪澄很有些没用地往后退了半步,不过这实在怪不了纪澄,因为她万万没料到那天苏筠在桥上等他时,沈彻居然发现了她。
    果然是没事儿别看热闹,否则很容易被误伤的。
    纪澄不想回答沈彻的问题,就只好用另一个问题来代替,“彻表哥,昨夜的事情究竟是谁动的手脚有眉目了吗?”
    眉目自然有了。沈彻已经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纪澄,昨夜的事儿都是陈斌做的,恐怕和王悦娘脱不了干系。
    说起来也不怪沈彻误会纪澄,毕竟昨夜有太多凑巧的事情了。譬如那后来去寻纪澄她二人的舞姬胡儿原来一开始就猜出了她们就是逃跑的那两个鲜兔儿,她们楼里管新来的还没开苞的就叫鲜兔儿。
    胡儿原本也是良家女子,后来被赌输了钱的老爹卖入了天香楼,她自己是认了命了,可是见着其他被逼迫的姑娘时总有丝恻隐之心,所以当时她选择了假作没认出纪澄和沈萃来。
    这大约就是为何佛家总叫人积善缘的原因,纪澄她们恰好遇着了胡儿,就恰好躲过了一劫。也算是对纪家以前经常拿钱出来修桥、铺路的回报吧。
    虽然沈彻在绑架一事上误会了纪澄,不过这位澄表妹的心机他却是一点儿也没误会的。原本沈彻对三房的事儿并不上心,只是既然查到是陈斌动的手脚,自然也要查清楚陈斌为何会这样做,这就牵扯出了王悦娘。
    沈萃赢了中坛选艺的事情沈彻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用脚趾头猜也知道肯定是他那位银子多得没地儿花的三婶走了后门,不过让沈彻意外的是,这位澄表妹居然还背着她的姑母替她的五妹妹花了银子,这可就值得三思了。
    第54章 又堆云
    沈萃是绝对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纪澄心甘情愿替她花费那么大心思的。沈彻略略一想,就猜到了纪澄的意思,他那三婶自诩聪明,其实把柄早就拽在她这小侄女儿的手里了。
    且不论纪兰和沈萃讨喜不讨喜,但好歹也是沈家人,沈彻既然知道了纪澄的盘算,自然就不能当没看见。
    像苏筠那样白纸一样的小姑娘,沈彻自然不愿意祸害,不过像这位澄表妹,收拾了她反而是替天行道。所以沈彻看见纪澄在堆云积翠桥上抹泪的时候,并没有回避,倒想看看这位澄表妹又在打什么主意。
    沈彻没回答纪澄的问题,反而问道:“表妹心里可有怀疑的人?”
    纪澄抬头看着沈彻的眼睛,心中正盘算如何回答,却不小心被沈彻的眼睛给晃了神。
    这人眼睛生得真是好,男人家的睫毛尽然比女孩儿还长,仅仅是眨眼的动作就能撩得你心肝儿发痒。
    至于那眼睛,纪澄只觉得生得好,却又说不上哪里生得好,仿佛处处都好极了一般,他看着你,就像你就是他眼里的唯一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表妹。”沈彻又唤了一声。
    纪澄这才回过神来,惭愧惭愧,真是男色误人,纪澄为了遮掩自己被男色迷惑的尴尬,想也没想地道:“我到京师三月,得罪的人只有王家姐妹。”
    沈彻了然地挑挑眉,纪澄定然是猜到了纪兰的想法,这是变着方儿地想从自己嘴里套话?她对她那张脸倒是自信。
    以沈家的能耐,昨夜一边找沈萃和纪澄时,一边就在查这件事了,后半夜就拿住了那“麻子”,把事情都弄清楚了,他是被陈斌指使的。陈斌正是王悦娘的表兄,安平伯家的公子。
    老太太最是疼爱小辈,当时就表示要找王家理论清楚,却被纪兰哭着拦住,说是怕坏了沈萃和纪澄的名声。
    “两个姑娘都是清清白白的,当时就救了出来,哪里就坏了名声?谁要敢在背后说嘴,我老婆子就敢撕了她们的嘴。”老太太怒道。
    纪兰却无论如何不同意,怕影响将来说亲,简直要私底下解决这件事情。其实这就是息事宁人的意思,老太太当时就对纪兰失望透顶。
    沈彻其时也在那儿,他比老太太看得通透,他那姑母这是还舍不得放弃王家,放着自己家的人不用,偏偏要去讨好王家,不就是想走王淑妃的路子么?
    纪兰的确是好强,她想让自己的相公和儿子都出息,比大房、二房都要出息,以此来证明自己虽然是商家女,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强,所以她不肯求老太太,也不肯求公主。
    如今王淑妃得势,纪兰不说上赶着去巴结,但绝对不想和王家为敌,哪怕是出了今日的事情,她心中恨王悦娘恨得要死,却还抱着等将来她家老爷升官之后再如何如何的妄想。
    而今早纪澄却误会了纪兰,她以为是沈家不肯为沈萃出头,万万没想到会是纪兰不肯,因为沈萃毕竟是她的女儿啊。所以纪澄也绝对没有要走沈彻的路子,想让沈家为她出头的意思。
    沈彻道:“表妹莫要担心,既然有了怀疑的对象,接下来就好查了,这件事家中长辈自然会为你们做主的。”
    纪澄此刻闻言,自然觉得沈彻不过是敷衍自己,只轻轻扯了扯唇角,点了点头,忽然又听得沈彻问了一句,“表妹的舞跳得那般好当时怎么没有去参加中坛选艺?”
    沈彻仿佛是不经意地问出的,但听在纪澄耳里却仿佛惊雷炸地,这人是知道什么了么?纪澄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彻表哥真的觉得我跳得好么?”纪澄像是颇感兴趣的反问道。
    昨夜的记忆本就不遥远,何况还那般鲜活,被叫做“怜爱线”的五色缕浮现在沈彻的脑海里,当然还有那不算大,但十分挺翘而饱满的臀,若非他当时失了神,纪澄的“怜爱线”可沾不了沈彻的身。
    榆钱儿本在园子里跟小丫头们编草篮子,偶尔起身垫脚望一望纪澄所在的方向,这会儿突然见那堆云积翠桥上多出了个男人,榆钱儿吓得赶紧提溜了裙子就跑。
    沈彻看着从不远处跑过来的榆钱儿,没有回答纪澄的问题,转而朝她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沈彻走后不久,榆钱儿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纪澄身边,“姑娘,刚才与你在桥上说话的是二公子吗?”
    纪澄嗔了榆钱儿一眼,也不答她的话,“你跑哪里去了?就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榆钱儿听着纪澄的语气不对,赶紧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认错倒是快,纪澄也就没地儿撒气了,只能闷闷地“嗯”一声。
    “姑娘,可找着你们了。”柳叶儿气喘吁吁地从小路那边过来,“二夫人今日要回娘家,三姑娘、四姑娘都要跟去玩儿,老太太就说让二夫人把几个姑娘都带去走走亲戚,姑娘赶紧跟我回去换衣裳吧。”
    “怎么突然想起去静安侯府啊?”榆钱儿嘀咕道。
    纪澄只是眨眼间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跟着柳叶儿回屋里换了身轻薄的纱裙,模样素素净净的,露在外头的脖颈也是干干净净的,绝无遭欺凌之痕迹。
    昨夜刚出了事儿,今日去靖安侯府走一遭,自然就有了佐证,将来即使有人碎嘴说出天香楼的事儿,靖安侯府的人也能出来说句话。
    路上纪澄与沈芫同车,她探过头来问:“澄妹妹,你和五妹妹昨日真是自己贪玩儿把丫头婆子甩了?”
    这件事昨日只家中几位长辈知道,再有就是救她们回来的沈彻知晓,便是沈芫、沈荨等也都被蒙在鼓里的。
    但是沈芫何等聪明,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内情,纪澄绝不是那等没有成算的人,她在二夫人那里问不出个名堂来,就只能来向纪澄打听。
    纪澄在马车上不便同沈芫说,等下了车寻着机会这才将昨晚的事长话短说地告诉了沈芫。
    沈芫听了当时就震惊了,“这,可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了?”
    纪澄摇了摇头。
    沈芫心里将事情一捋,自然就怀疑到了王家姐妹的头上,这王家姐妹以为她们是什么人?可以只手遮天么?偏这话沈芫也不能对着纪澄说,因为她也拿不准自家长辈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所以只能安抚地捏了捏纪澄的掌心,心里对她多有愧疚。
    纪澄是真心那她当做姐姐,所以出了这等事儿,她一问,她丝毫不隐瞒地就说了,而她这个做姐姐的却无法为她做主,想到这儿沈芫心里就是一阵内疚。
    纪澄倒不是真的大嘴巴拿着这件事到处说,她心里明白以沈芫的聪慧早晚能打听出来的,所以还不如自己先说了好。
    “难怪你一路郁郁不乐,你别担心,这件事早晚会查出来的,将来若是出门,多带点儿丫头、婆子跟着。”沈芫安慰纪澄道。
    纪澄点了点头,她郁郁不乐并不为别的,只是突然就失了上进心,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了。
    待从靖安侯府回来,纪澄去给纪兰问了安便回园子里去了,行到照香亭附近时,却正好遇上沈径。
    其实沈径在照香亭附近已经盘桓多时了,直到远远儿地见着纪澄领了丫头过来,这才装出偶遇的样子过来。
    “澄妹妹。”沈径见着纪澄时,眉眼间全是担心,昨晚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但并不知晓纪澄她们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此时见纪澄眉宇间比平日多了一丝郁郁和彷徨,心就像被人拧着一般疼,“澄妹妹,我已经说过阿萃了,定是她自己贪玩,硬拉着你陪她的,今后她再也不敢了,你也不要老惯着她。”
    纪澄听了直想笑,沈径看来是毫不知情的,但他能不问缘由地偏袒自己,多少也叫纪澄感动,可感动归感动,纪澄心里却打起了鼓,想着定要同这位表哥拉开些距离才好。
    沈径自以为很隐秘的心思,其实在纪澄面前俨然就是一本翻开的书。
    “多谢表哥,其实不是五妹妹的错,也怪我自己贪玩儿。”纪澄低头道。
    沈径又说了两句,心里着急就想同纪澄多说几句话,多看几眼也好,于是又道:“澄妹妹,你上回送我的枣红马我极喜欢,真是多谢你了。”
    最终纪渊自然是选了纪澄骑的那匹小灰灰,那看着极漂亮的枣红马就送给了沈径,那枣红马也是千金难求的,沈径自然喜欢,心里觉得纪澄怕也是惦记自己的,只觉得情意绵绵。说实话他们两人其实也没多大来往,可经不住沈径自己脑补,就多出了许多情意来。
    纪澄简直不敢看沈径那含情脉脉的眼睛了,头越发低得厉害,“那是我大哥托人买的,表哥若要谢,便谢我大哥吧。”纪澄怕和沈径待久了被人看见了说闲话,所以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沈径呆呆地看着纪澄离开的方向,只觉得她似乎轻瘦了,像是欲要临风飘去的桂宫仙娥一般,抓也抓不住。
    第55章 顶梁柱
    沈径有些心慌,他能感觉出来纪澄是在避嫌,她对自己有那种心意吗?沈径拿不准,而他也知道自己母亲肯定不会同意他娶纪澄为妻的,因为纪兰已经三番五次暗示过他,要给他娶一位真正的世家闺秀。
    但是沈径不想要什么世家闺秀,他每见纪澄一次,他的心就跳得更快一次,他想着如果纪澄也有他这样的心意,他一定会去他母亲面前争取的。
    沈径正想着如何跟纪兰开口,就遇到了来寻他的丫头,说是三夫人找他。不出沈径所料,纪兰又是老生常谈,说起他的亲事来。
    沈径道:“娘,不是说好了等会试之后再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