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萧羽彦看向云洛,满眼都是温柔:“洛儿总爱胡闹。上次贪玩出宫,结果回不了宫,便想出了这么个鬼点子。还跟当年在稷下学宫里一样。”
她的语气里满是宠溺,云洛背对着众人,冲萧羽彦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萧羽彦攥了攥她的手,云洛连忙恢复了正形,转头看向了王夫子。
“方才孤便注意到了,原来夫子也在。暌违数年,王夫子身体可还好?”
王夫子起身拱手道:“多谢皇后关心,老夫身体尚算硬朗。”
“夫子远道而来,陛下怎么也不告诉妾身一声。妾身不能为旧日的先生接风洗尘,真是当学生的失职。”云洛说起这番话自然而然,其实她一早知道王夫子的到来。可是成日里蜷在寿康宫中,路都不肯多走半步。累得荀夫子跑前跑后,愈发消瘦起来。
王夫子脸皮抽搐了两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皇后娘娘如今有孕在身,怎可为老夫一届白衣劳神。”
“先生说的哪里话。当年求学时,洛儿最爱上的就是先生的课了。”
萧羽彦嗤笑。当年王夫子上课,整个课上就云洛吵闹得最凶。他们欺负王夫子是个老学究,常常吆三喝五闹翻天。整个课上只有萧羽彦和穆顷白最安静。穆顷白是认真和王夫子坐而论道,萧羽彦则是睡得很安静。
有一次,王夫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云洛拎出来狠狠批评了一顿,结果结下了梁子。云洛做了不少在夫子日常饮用的茶水里加了不少的料。所以王夫子对云洛的印象实在不能算好。
不过如今看来,王夫子的为人真是实在。若是换做萧羽彦或者云洛,重新遇到的时候,干脆假装不认识她。如此一来,云洛的身份还需要自证,自然也无法替萧羽彦去证实。也算是给她一双小鞋穿。
所以萧羽彦此刻对王夫子心中多了一分敬重。
“怎么陛下身份需要证明了,皇后娘娘就有了身孕,未免也太巧了?何况空口无凭……”
“侯爷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找御医来询问。只是今日殿审的是寡人,并非皇后。所以是否可以求证,还得征求皇后的意见。”
云洛嘴角微翘:“侯爷想要证明,八个月后自然会见分晓。只是世事无常,也不知道有些人等不等得到那一日。”
锦乡侯目光沉了下去:“你这是何意?”
云洛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附耳对萧羽彦说了一句:“哥哥说,一切准备就绪。摊牌吧。”
萧羽彦看了眼云洛,心中忖度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忽然,她瞥见外面的旗帜变了。锦乡侯似乎也在看那个方向。
萧羽彦忽然回过神来,她虽然没有行军打仗过,却知道两军列阵时会有旗语。不同的军队有不同的旗语,互相之间是不能理解对方的旗语的。
再转头的时候,锦乡侯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那是熟悉的充满杀意的眼光,萧羽彦忽然想起了当年他将她挂在树梢上的那一日。往日种种都到眼前,或许今日就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陛下。其实你是否是女儿身,都无关紧要。”锦乡侯忽然冷笑了起来。
萧羽彦低头看着他,两人之间只有几步之遥。
“皇叔这是何意?”
“因为你根本不是先帝的子嗣!”
“真是荒唐。皇叔怕是年岁大了,脑子也出问题了。”萧羽彦默默握住了袖口中的匕首,外面的旗语变化越来越大。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恐怕锦乡侯将会有大动作。
萧若水已经踱着步子,不动声色挡在了两人之间。萧羽彦将云洛护在了身后,示意她远离一些。
锦乡侯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高高举了起来。
“诸位可知道这是什么?”
一旁王夫子错愕地叫了出来:“鲛人泪!”
“不错,正是鲛人泪。一滴鲛人泪,倾覆了当年的孟良国。却还留下了遗孤。”
萧羽彦摇着头:“皇叔的话越来越荒唐了,这世间上也不对啊。孟良国在我出生前十多年就已经覆灭了。”
锦乡侯并没有急着反驳萧羽彦,而是继续道:“你们可知这鲛人泪究竟为何价值连城?”
朝臣们不由得摇起了头。锦乡侯捏着鲛人泪走向萧羽彦,目光灼灼:“只需要陛下的一滴血,一切真相就能大白!”
萧若水忽然拔出了剑,指着锦乡侯:“你竟然妄图损毁龙体,意欲何为?”
“守护黎国江山,不能让妖姬余孽毁了我黎国!”锦乡侯厉声道,“今日陛下必须滴血验明身份,否则京城四周的三万大军是不会撤离的!”
“三万大军?!”萧羽彦手指着锦乡侯,怒道,“你想造反?!”
“是否造反,等一切真相大白之后,便可知晓。”锦乡侯说着上前一步。萧若水拔剑挑向他,忽然一道身影挡在了锦乡侯面前。竟然是土特产。
刀戈交错,朝堂之上萧若水和土特产缠斗了起来。锦乡侯继续大步走向萧羽彦,十七立刻挺身而出。却被那个叫红儿的宫女一个飞扑挡了开来。
两人皆是顾不上萧羽彦,锦乡侯步步紧逼。萧羽彦一步步后退,指尖忽然触碰到了那把金错刀。她一直藏在袖子里,今日恐怕是要用到了。
朝臣们躲到了一旁,没人敢来掺和这件事。萧羽彦高声叫道:“御林军,还不护驾?!”
可以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第86章 英雄救美
萧羽彦瞥了眼宫外,已经有无数御林军涌来。但她心头却没有任何喜悦,因为她看到另一队御林军也冲了过来。宫外战成了一片。
锦乡侯这个点掐的恰到好处。无论他是有什么阴谋,主要的目的就是证明她的身份存疑。如此一来,一旦事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
所以这鲛人泪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去触碰。只是奇怪的是,那个土特产明明是母后带回来的。怎么会忽然倒戈相向,而且看起来武艺还不差。竟然和二姐打成了平手。
朝堂上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大臣们走不出去。都在四处躲藏,只有萧羽彦新近提拔起来的一些大臣想要靠近,无奈身为文官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有这份心意,萧羽彦觉得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她直到锦乡侯的功夫一般,但跟她比起来要强一些。如今身旁,除了打着肚子的云洛,就是孱弱的荀夫子。她只能靠自己拖延时间了。
“皇叔,你可知我父皇曾经留下过一封亲笔信,里面曾经提到过你。”
锦乡侯顿了顿,身后萧谦中叫道:“快让她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说了什么?”锦乡侯死死盯着萧羽彦,手中攥紧了那滴鲛人泪。
萧羽彦看着他,知道自己赌对了。锦乡侯觊觎皇位之心,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父皇又不是老眼昏花,自然也是心中有数。可是他最终也只是将锦乡侯赶到了封地,并不曾做出斩草除根的事情。可见兄弟之间还是有感情的。
“我父皇说,他曾经考虑过是否该将皇位传给你。”
“你胡说!他从来都瞧不起我!”
“父皇说你自幼就聪慧过人,你们二人一同背书。他要背许久,但你只需要看上两三遍,就能过目成诵。只是人聪明了,就容易没有定性。不肯专心做事。书到最后,反倒是他读的好。治国也是一样的道理,你可以一两年将国家治理得不错。但是当了帝王之后,所要经历的枯燥和无聊,你一定无法忍受。”
“都是借口!我怎么就无法忍受?何况当了国君,那是万众敬仰,手握大权。怎会无聊?”
萧羽彦摇了摇头:“万众敬仰?父皇说过,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意味着至高无上的责任。你接受万众敬仰,也要保证万众衣食无忧,保证黎国的太平,保证盛世清明。可父皇说,这么多年看你封地上的作为。除了为萧家绵延子嗣这一块像个帝王,其他的根本只是在证明你的昏庸无能!”
锦乡侯趔趄着退后了一步,愤怒地抖动着脸上的横肉:“我只是……只是在韬光养晦!”
“侯爷究竟是纵情声色犬马还是韬光养晦,自己心知肚明。你想要当皇帝,却只看到表面的荣光,看不到背后的苦楚。也根本不知道当一个国君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锦乡侯忽然上前一步,狠狠掐住了萧羽彦的脖子提了起来:“你——你倒是说说看,当国君需要什么?”
“需要……爱民如子……”萧羽彦嘴角牵起了一丝冷笑,“可是你看萧天佑,你的亲儿子也不过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你让他当了令尹,就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锦乡侯哼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他当上令尹是为了——”说到这里,锦乡侯忽然停了下来不肯再继续。
在一众嘈杂声中,一道声音穿透一切传了进来。
“他当上令尹,是为了调动赈灾的钱粮!”宋晏大步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穆顷白和韩云牧。萧羽彦错愕地看着这两人,他们竟然没有打起来,也真是个奇迹。
但是这错愕持续了没到片刻,萧羽彦觉得脖子上的手更紧了。她有些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
宋晏大步上前道:“其实从大理寺公审谢应宗的案子,我便已经觉得不对劲。赃款还未寻回,武子都却急着认了罪。而他身为令尹,根本没有必要贪污那么大笔钱粮。那么谁最需要这笔钱粮?”
锦乡侯冷笑:“你只凭推断,就要诬陷本侯爷么?”
宋晏抬起手,一方令牌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令尹的官印。当初你让武子都为你办事,却害想要弃车保帅。可是没想到武子都留了一招,知情人不看到这官印,是不会将钱粮的位置告诉你的。所以你迫不及待要让萧天佑当上令尹,可有此事?!”
锦乡侯眯起了眼睛,忽然将萧羽彦拉过来挡在了面前。
“是又如何?这天下本来就该是我的!现在却被一个孽种霸占着!”
穆顷白上前一步,眼中透着杀气:“放了她。”
锦乡侯的手竟然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几乎感觉到穆顷白真的下一刻就会要了他的命。之前的种种传闻都到眼前,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和萧羽彦的关系。
如今他手中就是他活命的筹码,他们这群人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动手。
荀夫子搀扶着云洛躲到了穆顷白的身后,韩云牧转头在殿门口指挥着御林军。
萧羽彦看着穆顷白,忽然感觉到很安心。她看着他在离她方寸之间的地方,这些年来他一次又一次救她。到如今,是该她自己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皇叔,你的三万大军不会来王都了。今日你输定了。”
“我没有!”锦乡侯咆哮了起来,“只要你死,这江山就是我的!”
萧羽彦笑了笑:“我死了,江山也不会是你的。宗室不会容忍一个叛徒,大司马和宗室会一同辅佐其他宗室子弟。而你,不过是黎国历史上的一个罪人。”萧羽彦顿了顿,“只是我不明白,我这宫中怎么会有你的人?”
锦乡侯没有回答,宋晏却道:“这些都是墨门的死士,平日里潜伏在御林军中。但是有触发条件。需要有人传递消息,之后这一部分人就会秘密行动起来。而这个传递消息的人——”他抬手指着已经力气不支的土特产,“就是他——百里琴!”
萧羽彦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他是百里琴?”
穆顷白点了点头:“他是我们墨门的人,擅长易容。发现他的身份的还是老荀。”
一旁正扶着云洛躲在角落里的荀夫子探出头来,憨笑道:“我也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不用太感激我。”
“是百里琴一手操纵了赈灾贪污之事,害死了屠羊靳。屠羊靳也是墨门之人,但是他并不知道百里琴早就叛变,所以告诉了他墨门的秘密。百里琴就是来到了皇宫之中,利用墨门的死士来为锦乡侯做事。”穆顷白说完,对一旁的荀夫子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墨门死士一旦开始行动。即使是我,也无法阻止。但你应该知道让他们停下的方法。”
荀夫子看了看云洛,不放心道:“可是洛儿……”
云洛一脚将他踢了出去:“男子汉大丈夫,别磨磨蹭蹭的。”
百里琴飞身闪开了萧若水的攻击,径直袭向了往门口走去的荀夫子。萧若水紧随而上,但眼见着那一剑就要刺穿荀夫子。
云洛惊叫了一声。然后荀夫子的身形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转了开来,接着反身就是一脚。正中百里琴的胸膛,他仰头向后飞去。口中鲜血喷出,萧若水紧随而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荀夫子仿佛没事人一般,继续向外面走去。萧羽彦震惊地看着他,平日里她也时常欺负他。没想到此人竟然这般深藏不露!
忽然锦乡侯的一声冷笑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墨门巨子,齐国公子穆顷白。真是有意思。你明明握着颠覆天下的力量,却把自己困在一个女人身边。不如我成全你,不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说着手猛地受惊,就要捏断萧羽彦的脖子。
穆顷白立刻瞬身冲向了锦乡侯。但就在那一刹那,锦乡侯的手忽然顿住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血顺着肚子一滴滴流了下来。萧羽彦转过身,握紧了手中的金错刀,声音颤抖:“你真以为我会像父皇一样仁慈么?这一刀是还你在我五岁那年想要害我的事情。”
锦乡侯暴怒着飞扑了过去,萧羽彦趔趄着后退,忽然倒进了一个怀抱里。穆顷白揽住了她的腰,手中的长剑迅疾刺出,正中锦乡侯的喉咙。
他抽回手中的剑,血飞溅了出来。尽管他已经及时拉开了萧羽彦,却还是被溅到脸上。
她愣神摸了摸脸上的血,忽然瞥见了锦乡侯手中的鲛人泪。那滴蓝色的鲛人泪沾染上她的鲜血,竟然通体赤红。他伸出手,看着那滴鲛人泪,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
萧羽彦下意识地握住了那滴鲛人泪,眼看着锦乡侯倒在地上,抽搐不止。脸上却还挂着可怕的笑意。
她忽然觉得有些恶心,身形晃动了一下,向后倒去。穆顷白扶住了她,关切地问道:“羽儿,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紧紧握住了那滴鲛人泪。手心发烫,像是要将手掌灼穿。她却不肯松开手。
第87章 国君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