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褚瑜站在一棵石榴树下,正带笑看着一位仰头同他说话的少女。
少女吕迟见过,只不过一时之间忘了是哪家人。视线所及,少女的脸蛋羞红,但动作间却并不羞怯,三两句话已经想伸手拉扯秦王的衣袖,给褚瑜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
谁都知道秦王未曾娶妻,而这次秦王绞杀叛贼又立此大功,多数人都预料着这回宫宴不知会有什么封赏赠与秦王,如若能坐上秦王妃的宝座自然是最好的。
多少双眼睛或隐晦或直接的落在那少女身上,大半是羡慕她有这样的胆量。
吕迟的双腮慢慢的鼓了起来,瞧着这场面心道那祸害果真是个惯常会勾引人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人勾的花枝乱颤只怕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
褚瑜的容貌一半隐在并不明显的灯光之下,露出的另一半剑眉高鼻,唇边带笑,是个不得多的好相貌。
旁站着的吕荷小心的抹好了药膏,她不知吕迟在看什么,也不敢打断,只在旁静静等着。
片刻,吕迟簌的转过头来,看了吕荷一眼后没说话,只径直将她手上的药膏取走塞进自己的衣襟中,而后大步往前去。
吕荷想跟又不敢跟,正无措,好在转头时看见了吕芙对自己招手的动作,她大大松了一口气,避开人小意走了过去。
“哎,你过来,”吕迟站到个不起眼的地方,揪过一个正在端送糕点的小宫女。
小宫女慌忙将手上的托盘别到身侧,有些惶然的看着吕迟,结结巴巴道,“您,您说!”
吕迟抬手指了指褚瑜,“一会儿你过去同秦王殿下说一声,小花园里有人等他。”他说着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黄金,飞快的塞到那小宫女的手里。
小宫女着实给吓了一跳,却也不敢推拒,连连点头应下了,而后老老实实一路低头快步往褚瑜那边去。
这样的宫宴里总有一两个看对眼的在花园里说些情话,小宫女只以为吕迟也是帮人传话。
见她走了,吕迟连忙回身快步往小花园走。小花园与这边的院子有一墙之隔,用两道圆形的拱门连接着,此时里面没点灯笼,高大的树影以及花木只给暗淡的月光照着,显得冷气萧萧。
吕迟从造景的花窗了看出去,那小宫女已经站在褚瑜的面前,褚瑜面上微讶,目光正直直的往小花园看来。那边亮这边黑,理应该是看不见什么的,只不过吕迟心里虚,不自觉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他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左右算算都是秦王欠他一顿打呢。吕迟拍拍自己的胸脯,哄的自己也不怕了,这便挺直了腰肢,静等着褚瑜过来,好寻个机会将屁股打回来。
褚瑜的脚步轻缓,目光紧紧锁着那一处黑洞洞的小拱门,这看似平和的宫宴里处处杀机,他一步也错不得。
吕迟坐在石凳上托腮等着,好半天终于听见一点脚步声,他连忙支愣起脖子去看。
“你怎么走的这样慢?”还不等见人,他便起身往前迎,倒是笃定了来人一定是褚瑜似的。
褚瑜停在拱门前的脚步一顿,吕迟?
阴谋诡计的猜测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吕迟的一张小脸随着他的身影一块儿闪到褚瑜面前。
吕迟停在褚瑜面前,强自按捺住自己不发作,想着先将人稳住。他却不知自己的想法大半都贴在了自己圆乎乎的脸上,给褚瑜看了个一干二净。
“你过来,”吕迟冲褚瑜招招手,一张干净的小脸仰着。
褚瑜脚步一时不动他便不耐烦起来,伸出自己白软的手拉过褚瑜的手臂,嘴里嘟嘟囔囔,“前头随我去房里都不扭捏,这会儿倒矜持起来……”
褚瑜虽不知这小少爷这会儿到底又是个什么打算,然而心下也觉得有一丝好笑,问道,“屁股还疼不疼?”
一句话踩着了吕迟的痛脚,他猛松开褚瑜的手,脸上满是怒气,重重的哼了一声,“别和我提这个!”
他才一说完又立刻收了声,既是怕褚瑜再打自己一顿屁股,又怕自己让褚瑜有了防备以后无法得偿所愿。
这小少爷反倒是比外头那些世家小姐让褚瑜感觉舒服,红着脸磕磕巴巴说些场面话的,竟半点比不过这小少爷羞愤的骂一句来的好听。
那随着吕迟说话时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与圆软的脸颊,都诱的褚瑜想要伸手捏一捏。
这股奇异的感觉一冒上来便压不下去,弄得他的双目紧紧定在吕迟的脸上。吕迟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防备道,“你若是弄了我的脸,我是要喊侍卫来的。”
正说到这一句,褚瑜的脸色忽的一变,他一把将吕迟拉到自己身边又捂住他的嘴,带着他滚进了一边的低矮灌木中。
须臾便有吕迟也能听见的脚步声近了,也不知是谁。
只不过这会儿他也想不了那么许多,褚瑜的大手一包,他便仅剩下一双圆溜水润的眼睛露在外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褚瑜近在咫尺的薄唇。
这拆人骨头的精怪,莫非是给自己下了药?吕迟蠢蠢欲动,垂涎不已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快给我亲一口。
第十二章
而自褚瑜眼中所见,也是一番难以言说的光景。
吕迟生的好,皮肉细嫩是其一,软绵绵的脸颊肉给褚瑜压在掌下,不似真的人脸,皮肉细嫩是其一,眉目极俊是其二,平日便黑亮水润的双眸此时如洒满星光,出奇的亮,随着吕迟软翘睫毛微眨的动作而显得漫懒撩人。
褚瑜本以为吕迟遇到这样的变故必然会大叫出声,或者剧烈挣扎,是以他另一只手已经挪到吕迟的颈后,随时准备弄晕了他。却不想吕迟眼珠子一转,色眯眯的神情就毫不掩饰的流露了出来。
褚瑜心中感觉古怪难言,吕迟呼吸的热气一下一下打在他的掌心,合着那一双过分漂亮的眸子让褚瑜的心头生出一股不知所措来。他的手掌干脆往上移,遮住了吕迟过分明亮的眼睛,以期能缓一缓心头涌上来的热。
小少爷果然还是没叫唤,安安分分的躺在褚瑜身下,对此情此景接受良好。
然而鱼和熊掌不兼得,这厢遮住了眼睛又露出了嘴巴,吕迟软翘的嘴唇似个索吻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故意。
褚瑜脸热的别开目光,耳边所听,来人已经到了花园中心,一前一后的站定了。
“宫门处已经布置好了三千精兵,宫内也放了数百杀手,只等殿下一声令下即可动手,他必然插翅难逃。”
一道身影尖细些,想来是个太监。
吕迟看不见,只能听,便微微偏转了脑袋侧耳过去,对太监说的话并不感兴趣。他躺在褚瑜身下心猿意马,恨不得将人按进怀中狠狠揉搓一番。
“若是有闪失,你们提头来见。”褚清的声音没了平日的温和,抽丝剥茧寸寸都是冷的。
褚瑜察觉到自己掌下的眼睛一眨,软软的眼睫毛从自己的掌心慢慢划了过去,吕迟跟着一动,却并不是挣扎。他的一双手原本垂在身侧,此时忽然抓到了自己的腰间,还慢慢的往下探去。
吕迟给养的娇,但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朝堂之间的明争暗斗阴谋阳谋俱是一言难尽的事情,也不知今晚是哪个倒霉蛋要遭殃。只这些吕迟放不到心上去,他鼻端闻着褚瑜身上男人味道,心思早已经飘飘悠悠的尽往歪门邪道去,如今整具皮肉就在自己面前不能动弹,不摸就是蠢蛋。
褚瑜对皇城内外已经设下的布置清楚不已,听了褚清的话也未曾有一丝情绪的波动,真正让褚瑜措手不及的是吕迟的一双手越摸越往下,动作还胡乱揉捏起来。
他虽有过男女情事,但是向不耽溺,有过的女人知道他的脾气冷硬,在床上个个都怕的僵如木头闭眼了事,哪儿有如今吕少爷这样的大胆探寻?褚瑜通身跟着一僵,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做出更大的动作来阻止吕迟,全身的肌肉越发僵硬。
吕迟仅露出的嘴角因此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正当下,双手也跟着在褚瑜的屁股上用力一拧,明显的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褚瑜通身一紧,结实的肌肉块块绷紧。
美男在怀随意调戏,真真如同美梦一般。吕迟的嘴角咧的收不回去,心里美的仿若要飘上天时,那边尖细的声音重新响起,这回说起了别的话来。
“城外难民聚集,今天白天三公主出去的时候遇见几个失礼的,后头处置了三五个……”
“如此小事也来问我,不过是几个粗民罢了,随她高兴便是,”褚清不耐烦道,月色冷淡,落在他冷肃的脸上,随后脚步声重新响起,一个大步一个急促,前后照着原路走了。
吕迟的手还放在褚瑜的屁股上忘了拿下,不知怎么愣住了。
褚瑜好不容易摆脱那双作怪的小手,松了手遮掩他双目的手,月光下,吕迟的脸上没了前头猥琐的馋嘴神色,剩下懵懂稚拙一派天真的模样,目光同褚瑜对视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故意,一下搅的褚瑜前头被摸得想将这小少爷重新打一顿屁股的冲动给弄得烟消云散。
“怎么褚清没了平日君子谦和的模样,不认识了?”褚瑜从吕迟身上翻下,就势坐下一手垂在膝头,注视着还愣愣躺着的吕迟,以为这小少爷多少受到了惊吓。
从吕迟还在房里藏了《野史》这类书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吕家的宝贝少爷不是什么乖顺无知的人,只不知他对这政局是否有所知觉,或者又抱持了怎样的看法。
柔软的草皮带着些夜间的湿漉水气,吕迟给褚瑜的话点醒,手脚利落的站起来,垂着眼站在一边不说话。
刚才的褚清让吕迟想起第一回见他时候的样子。彼时吕迟才三岁半,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唇红齿白的仿若一个小姑娘,是个见谁都撒娇的年纪。
吕朱氏与元皇后交好,带着他入宫玩,正吕迟给太子抱着,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的时候,褚清来给皇后请安。
吕迟搂着太子的脖子居高临下的的歪着胖脸看过去,七岁多的褚清脖子不肯垂下,双眉拧在一起松不开,说话时冷硬之极,当下就给皇后斥了失礼。
后头又没几个月,亦或是有小半年,元皇后得了急症去了,太子也因琐碎的罪名给夺了爵位,后头说因有意谋害二皇子给赐了死罪,在吕迟孩童的记忆里对那段隐晦的皇家秘事记得模糊,回想起来才偶有瑟然之感,以至于后头的皇子公主们一个个死去,终了晋王仅剩下二皇子与三公主两个儿女,中间有多少谋划多少故意,他也能猜出一二分来。
褚清断然不是他表面的温和模样,只不过是毒蛇收了蛇信,猛虎藏了爪牙罢了。
让吕迟心冷的是方才褚清对于涌入城里难民的轻视。历来帝王之才多半心中刚硬,然而刚硬不等于能将自己统治下的百姓视若草芥。
他的思绪又不能同褚瑜说明,迎上褚瑜落在自己脸上的探究目光,这才慌张想起自己刚才吃了多少他的豆腐,唯恐褚瑜秋后算账。
“他什么样同我又没有关系。”吕迟软翘的嘴唇上碰了碰,他着急忙慌的往后退了一步,缩着脑袋略带防备的看着褚瑜,含糊将话题带过,“我要回去宫宴上了,你要在这里随便啊,你若是追我,我要喊人的。”
褚瑜的目光原落在吕迟的脸侧,从他脸上细细的如同蜜桃外的绒毛略过,随着他抿嘴的动作停在吕迟腮边的小酒窝上。他觉得自己理应该对方才吕迟放肆大胆的动作倍感冒犯,然而实际上褚瑜并没有半分不悦。
就好像他与吕迟难以生气似的。
褚瑜眼见着吕迟捂着自己屁股往后退了两三步,那过分小心的动作让他显得有些笨拙。褚瑜未免失笑,心想恐怕谁也和这小少爷生不起气来。
吕迟捂着屁股拐到小道上,而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褚瑜,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连仪容姿态都不要了,然脸上却是笑的嘴角垂不下来,今天可占了好一顿便宜,被打了屁股的气终于消得干干净净。褚瑜也跟着往外走,两人一快一慢隔着点距离出了小花园。
小花园外此时已是交杯换盏觥筹不断,吕迟走了两步后,来往便有宫人不歇,他心下由是定了定,回头看去褚瑜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吕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里又是热乎乎又是空落落的。
“可算是找着您了,”一双手忽然伸出来,轻轻扶住了吕迟的手臂,半是拉半是带的将他往热闹处带。
吕迟面色微冷的偏头看去,那宫女便仿若给针扎了似的缩回了手,莽莽撞撞的告罪。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随即被淹没在人海里。
高台之上舞女的衣摆翩若游鸿,成排的烛光映照下下面不知愁绪的少男少女,这天晚上是轻松的,快乐的。
褚瑜走进内殿之时,内殿正等着他一人。两侧坐着的文武百官均有所感,噤若寒蝉无人说话,晋王坐在高位之上,见到褚瑜时明显面露谨慎,嘴角却是往上扬起,“阿瑜回来了,等了你有一会儿,上一回你来宫宴还是三四岁的光景吧?”
褚瑜笑了笑,随意在李勋身边的桌案边坐下,耳边听着皇帝继续道,“回了家里,理应是要多留两天的。平乱一战,你用兵如神功不可没,然而,”
李勋因这“然而”两字猛地抬起头看向皇帝,他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褚瑜抬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晃了晃,合着那醇香的酒味将酒液送进自己嘴里。
晋王说到转折处也心绪不宁,他偏头看向身侧桌案边坐着的褚清,后者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皇帝这才跟着说下去,“然而你,”狼子野心,恐危及晋国江山社稷……
已经在心中记得滚瓜烂熟的话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一个满身风尘的青衣男子一边举着腰牌一边急急跪在内殿前,“殿下!,战报!郑国吴国韩国贼心不死,已集结了最后兵力妄图拼死一搏!秦王殿下的军队已经撤出沿线边界,仅凭驻守的余兵恐难以支撑……”
晋王给这消息吓得双手一松,原本握着的酒杯滚到了绒毯之上,酒液淌了一地,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到信使面前,“当真?!”
“不敢欺瞒陛下!”
信使重重的跪到了地上。
原本安然坐着的褚清脸色骤然的难看起来。
褚瑜不慌不忙的将一杯酒喝完,酒杯落在桌案之上发出轻声一响。他起身对晋王拱手,“战事已起,保家卫国义不容辞,请陛下准我迎战!”
晋王正愣愣回不了神,听见这一句才仿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原本战局僵持不下时晋国已经落了下风,若不是褚瑜出兵,恐晋国此时早已换主,他哪里还敢就势在这内殿将褚瑜诛杀,人是必然要放走的。
褚清闭了闭眼睛,目送着褚瑜领了军令带着副将大步出了内殿。
内殿之外两边都站着带刀的侍卫,没有指令他们便也只能眼见着秦王大步离开不能动弹分毫。
待褚瑜一路出了宫门,骑上快马之时,褚清才猛的觉出不对味来,他不管上座的皇帝,快步起身往殿外走,一边走一边问,“方才那个信使去了哪里?”
此话一出,在场的宫人与侍卫竟都是迷茫不知的神色。褚清心中咯噔一下,已经知道事情恐是设计,当下亲自赶出宫快马追到城门口,褚瑜却早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我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