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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真没事?”车里的江世宁依然一脸担忧。
    薛闲透过细雪,遥遥看了眼车前的那两人的表情,眯着眼缓缓摇了摇头,道:“看那俩脸色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也不好说,先随他们走着吧。”
    他身边一直甚少开口的玄悯撩开了布帘:“无妨,我看着。”
    他声音沉稳平静,莫名让一车的人都安下心来。就连这几天总跟他顶针的薛闲也不得不承认,这秃驴别的不说,至少在解决麻烦上还是拿得出手的。
    这位大爷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便颇有些无言的沉默下来:……怎的好好的会用“拿得出手”这个词来形容这秃驴呢……
    毕竟,这话怎么听都是用来形容自身所有物的——你总得先握在手里,才能拿得出去不是?
    薛闲面无表情地扒着车门,想了片刻,觉得自己大约是吃错了耗子药。
    不过秃驴只是区区一届凡人,等他恢复正常,就凭他真龙一条,轻而易举就能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
    别说握在手里了,就是叼进嘴里也不过是张口闭口的事,怎么着吧!
    这祖宗没脸没皮地想着,登时便理直气壮了。
    他自己在脑中演了一出人龙相斗的大戏,临了还不冷不热地睨了车内的玄悯一眼。
    对他的脑补一无所知的玄悯被睨得莫名其妙。
    他性子一贯冷淡,对旁人所谓的眼色和表情自然不会细究。他当这祖宗是真的热出火了见谁都不顺眼,也不打算火上浇油,只扫了一眼,便又去继续看着布帘外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一举动无疑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火上浇油。
    薛闲见他一副天寒地冻、霜雪不化的样子就莫名手痒,痒得想直接跟他打一架。尽管他自己也觉得这由头确实有些无理,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玄悯,早该习惯他这不冷不热岿然不动随人闹的模样了,但就是……不那么舒坦。
    就好像真气在脉络里头游走了一圈,却突然堵在了某一处,没什么大病大痛,就是有些不顺畅。
    体内的热气又重新蒸腾出新的一波,河浪似的一层又一层往上翻着,每次都缓和不了多久,仿佛总也没个尽头。
    烦人。
    疤脸男拽着缰绳,一直企图在把领头的马往东边那座桥上引。奈何那马比薛闲还要烦躁,响鼻和嘶鸣一声接着一声,在崖边来回打着转,就是不肯往前迈一步。
    “这打也打了,骗也骗了,哄也哄了,怎么就不愿意朝前迈步呢?从前也不这样啊,也是奇了怪了。”李老头见状,直犯着嘀咕。
    “今儿个格外不好使唤,不都说马有灵性么,指不定是刚才受了惊觉得前路也危险,不大乐意走了。”疤脸男说了一句,但还是拍了拍那匹马的脖颈,软硬兼施一顿磨,这才让那匹马不情不愿地朝前迈了步。
    车轮缓缓地开始动起来,李老头匆匆忙忙跑回自己呆的马车里,只是不知怎么的表情总有些茫然和担忧。临上车前,他刚巧抬眼看到了薛闲,便暂时敛了神色安抚性地道:“没事,马不肯跑有些耽搁了,车动起来便好了。”
    这路上临时的意外似乎就这么解决了,确实有些麻烦,却比江世宁他们隐隐担心的事好得多。
    薛闲冲李老头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而后车门一关,便抱着胳膊倚坐在那里。既没了继续拿玄悯泻火的心思,也不开口说话,显得格外懒散。
    疤脸男走的这座桥实际上比断了的那座还要宽敞些,驴马拉着的车从上头缓缓滚过,旁边还留有余出的边,显得没那么危险。
    自打上了这条山道,领头的那匹马便有些不如先前了,总是走走停停。
    时不时便能听到前头变着花样的安抚和训斥。不大耐烦的马匹嘶鸣、车轮碾在雪地上的悉嗦声响以及偶尔的鞭子声交错混杂在一起,越往山道深处走,便越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真就没事了?我怎么一点也静不下心呢?”江世宁在车里简直坐如针毡,脸上愁云满布,他平日那副慢吞吞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兀自发了会儿愁,似乎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状态不大对劲,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为何自打进了这山,我就这么慌呢?”
    “阴气重。”薛闲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平日里说话多少都带点语气,要么是嘲讽的,要么是揶揄的,情绪之丰富,层次多变,一听就是个不消停的。
    眼下这种没掺杂什么情绪的语气于其他而言真是极为少见,莫名让人觉得气氛不对。
    江世宁觉得眼下自己最好还是闭嘴别说话,免得惹到那祖宗。可又架不住薛闲那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勾起了他更多不安。
    什么叫做阴气重?
    薛闲没开口,倒是陆廿七摸着他手里的木枝,多说了一句:“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那船夫说安庆府地动还塌了山。”
    “嗯?”江世宁转头看他。
    陆廿七面无表情的扭过头来,冲他幽幽地道:“你说山上会不会还压死了一些人呢?”
    江世宁:“……”
    这小子也不知是故意吓人还是怎么的,这么一句话叫它硬生生说出了鬼故事的感觉。
    石头张又是一脸要哭的模样,“你孩子这才多大啊?别学人家胡乱吓唬人!”
    陆廿七翻了一个克制的白眼,默默摸着他的木枝。
    薛闲掌心热得几乎要发烫了,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倚坐着,还是那副懒洋洋半眯着眸子的模样,没有再作妖的意思,反倒弄得车厢里的其他人有些不大习惯。
    车厢一度陷入安静,兴许是江世宁的错觉,他觉得这安静着实有些熬人……
    这山道走得极其缓慢,也不知道马是怎么回事,最初偶尔还跑两步,后来变成了走,再后来变成了挪……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了,才墨迹到了半山腰。
    玄悯始终用手指撩着布帘,目光沉静的看着车外,他不吭声,江世宁他们便稍安心一些。
    薛闲的手掌其实十分难受,甚至已经不仅仅能用烫来形容了。他半垂着眸子,半点儿要摸东西散热的意思都没有。
    一旦没了闹人的心思,一切都有些兴味索然。
    这热度也不是完全忍不了,爱烧不烧吧。
    他心里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句。
    就在那种熬人的灼烧感开始顺着腕子往其他部位爬蔓的时候,一个略显清瘦的手掌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薛闲愣了愣,撩起眼皮看向身边。就见玄悯右手食中二指夹着布帘的边,目光半点儿未动,依然沉静如水地看着车外,左手却兀地摊在薛闲面前,掌心朝上。
    不知怎么的,薛闲心头一跳。不过他很快缓过神来,下意识又用了那副凉丝丝的语气,道:“做什么突然秀你这手?”
    玄悯终于短暂性地收回了目光,扫了他抱着臂的手一眼,“不用借物散热?”
    他说完,便又神色淡淡地看向车外去了,手掌却依然摊开在薛闲面前,没有收回去。
    那股被堵了道的气忽然就顺行无阻了。
    薛闲端着最后一点儿架子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那手掌,咬着舌尖皱着眉状似冷肃地沉吟片刻。而后挑了挑下巴,用一种勉为其难的语气道:“行吧,难得你说回人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他颇不要脸地伸出了两只爪子,一只扒住住了玄悯送他纳凉的手掌,一只则蹬鼻子上脸地要往玄悯脸上招呼。
    被玄悯按了回来。
    薛闲正通体舒畅地叹着气,散着热,看着车外的玄悯却突然皱了眉。
    “怎么?”薛闲刚一抬头就看见他那表情,干脆越过玄悯从布帘的缝隙里看出去。
    山道是打着弯的,从他们的角度刚巧可以看见矮一圈的山道上,有一处堆着许多山体滑落的碎石,堵了老长一段道,那碎石一片狼藉,下头还压着些东西……
    “我怎么觉得那压着的……是马车呢?车里别还有人吧?!”江世宁见状,也忍不住伸头来看。他那位置着实有些不方便,差点儿把脖子抻断了才看见点儿边角。
    “是马车……”薛闲应了一句,又幽幽道:“你再看看,那马车你觉得眼熟么?”
    江世宁悚然一惊。他呆了片刻,蓦地明白了薛闲让他们别离疤脸男他们太近的原因——
    “你是说……他们……他们都……”
    “嘘——”薛闲打断他,“碰上这样的人,某个字是忌讳,不好说,一说就醒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不能让他们看见……”
    薛闲适当停顿了一下,冲布帘外挑了挑下巴,“否则,就没得消停了。”
    然而这马车已然奔着那处去了,上山下山就这么一条路,山道也窄,没法中途回头。
    “这怎么可能不碰见?!”江世宁心都凉了。
    第39章 戏班子(四)
    这一带气候阴湿,雪积得没那那样快,只在山道上覆了薄薄一层,被先前来往的人反复踩踏,有些地方便成了薄冰,滑得很。领头的马依然嘶鸣不断,真正是抽一鞭子才肯挪上几步,走得断断续续。
    可即便这速度再慢,也不过是一圈山路的工夫,就该走到那大小碎石堆压的地方了。
    “他们自己就真的完全……不知道?”江世宁僵着脖颈,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等着薛闲或玄悯答话。
    薛闲道:“若说真的毫无知觉倒也不是,你看他们——”
    他随意冲车前挑了挑下巴:“那马到现在也没个消停,先前过断桥换路走的时候,那疤脸和那李老头都是一副为难又不情愿的样子,多半心里还是有些排斥这地方的。”
    人么,对一些不幸有所感应时,总是下意识想绕开的。
    这祖宗腿不方便,却不说安静地坐着。他没法站着弯过腰去看车外,便整个人横斜在座位上,勾头朝帘外瞄。玄悯不得不朝后靠在车壁上,才能给他腾出些地方。之前送给这祖宗纳凉的手,已经成了帮他维持平衡的了,撑了他整个儿上半身的分量。
    最初明明是本着顺手收妖的心思铲回来的,眼下却相处成了这样,着实是世事难料……
    江世宁坐在座位上,捏着袍子的手指显露出了他不大安宁的心情。
    陆廿七膝盖刚巧碰着他,能感觉到他的动静。他忍不住用那几乎盲了的眼睛瞥了一瞥,道:“怕鬼的鬼我也是头一回见。”
    “……”江世宁没好气道,“这会儿不是你在墓室下哭爹喊娘的时候了是吧?”
    陆廿七被他堵得一愣,嗤了一声,撇过头去,倒是没继续嘲讽。
    他年纪小,胆子也确实算不上大,只是脾气倔,有着少年人死要面子的心性,平时能装大胆都尽量装,只是那坟头岛的地下墓室有些超出他的忍耐范围,才原形毕露。
    相较他而言,陆十九小小年纪起便能看见许多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习惯了神神鬼鬼那些玩意儿,自然是不怕这些的。
    此时的廿七融合了十九的性子,所以才如此淡定。
    只是他淡定了,江世宁被嘲了一句也收敛了些,就苦了石头张了。
    他一听说江世宁也是鬼,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瞪着那青豆眼,一言难尽地在车内扫了一圈——这一车厢拢共装了五个“人”,除了他以外,其他四个皆是牛鬼蛇神,而他前头的车厢、再前头的车厢,以及拉车的人和马,又没一个活物……
    亲娘诶,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石头张想哭,他抱着暖手炉,缩头缩脚地使劲往车壁上贴,好像再用力一点,就能把他那大肚鹌鹑似的身体拍成扁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还有一点——”薛闲盯着帘外,说道:“等马车再往前走两步。”
    整个车队在这说话的功夫里朝前行进了一段。原本需要遥看的碎石堆一点点被拉近,眼看着快到脚下了。在他们这辆马车行到那碎石正上方时,从马车里翻下去,就能顺着山崖边,轻轻巧巧地下一层山道,落在碎石堆上。
    而离那碎石堆越近,拉车的马匹便越是烦躁不安。就听见疤脸男连嘘哄带呵斥的话音不断传来,不知是不是众人过于敏感,那疤脸男的语气也越来越急躁了,前面的车厢也不像先前那样安静,不断有话语声细细索索地传过来。
    这般氛围着实让人难以安心。
    “……他们会不会一时兴起也勾头往下一层山道看?”江世宁忍不住道。
    “不会。”玄悯言简意赅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