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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难道她不是心里不高兴?
    就是自己看谢宗明那德性,也想赶他出去,谢馥如何能不厌恶?
    谢馥莞尔一笑:“难道不该问,他们痛快不痛快吗?”
    她心里不痛快的时候,自然有人心里更不痛快。
    毕竟她算是强势的那一方,她都不痛快了,谢蓉与谢宗明能好到哪里去?
    听见谢馥这样反问,高拱愣了好半天,才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给理了个清楚。
    细细一想,可不是这样吗?
    那一瞬间,高拱心里所有的烦忧都被这一句话一扫而空,他抓着自己乱糟糟的胡子大笑起来:“好,好,这样想,总归要痛快一些,哈哈哈……”
    谢馥瞧着他一片雪白的胡子,心里忽然想:也许是时候送他个胡夹了,免得胡子飞了满脸。
    落日的余晖照在台阶前,投下一片片的艳影。
    天边金红的颜色,像是泼开的染料,浓烈又写意。
    惜薪胡同高府外面,是一条热闹的大街,顺着大街一路朝南,穿过两条巷子,便是另一条宽阔大道。
    这是京城达官贵人们居住最密集的一条街道。
    街道两旁,一溜排开的府邸,都可说是非富即贵,气派无比。
    其中最气派的,莫过于街东头的固安伯府了。
    门口蹲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那狮子脖子上挂的铃铛都是金灿灿的,传说有人去咬过一口,真金的。
    固安伯府有钱,特别有钱。
    整个府邸装潢堪称富丽堂皇,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路过照壁,绕回廊,进正屋,便是琳琅满目的摆设。
    多宝阁上陈着各式玉器珍玩,最大的那一块玉璧足足有人脑袋大,打磨光滑,晶莹剔透。
    一只戴着和田蓝玉扳指的胖手伸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擦去。
    “哎哟,我的宝贝儿哟,真是喜欢你……”
    国丈爷陈景行,下巴上留着小小一撮胡须,白白胖胖,挺着个大大的油肚,穿着一身锦缎长袍,两只小小眼睛紧紧盯着那多宝阁上摆的玉璧。
    在把玉璧擦干净之后,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似于醉酒的满足神情。
    这是他最爱的一块玉璧,每天不摸个十遍八遍,老觉得心里缺了什么。
    “老爷,老爷,世子爷回来了!”
    外头小厮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气儿都没喘匀。
    陈景行哼了一声,眼睛却没从玉璧上挪回来:“这小子,总算知道回来了。不过知错也晚了,他娘已经知道了。回头我看他不被抽筋扒皮了才怪!”
    “爹!”
    远远地,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进来了。
    陈望脚步匆匆,火烧屁股一样从屋外头冲进来,红光满面,目光灼灼:“爹,我有事要跟你说!”
    哟呵,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陈景行不由得回过头去,在瞧见自家儿子脸上这兴奋的表情的时候,就不禁在想:这是路上捡了几百万银子了?
    “什么事?”
    陈望“刷”一下将衣袍抖开,竟然直接给陈景行跪下了。
    想起今日再茶社之中所见,他那一颗心到现在也无法平静。
    “爹,你去帮我提亲吧!”
    “提亲?”陈景行瞪大了眼睛,随之却惊喜不已,“你终于看上哪家姑娘了?你说,只要是良家女,爹一定帮你娶回来!”
    多少年了啊!
    自家儿子年纪已经不小了,只是眼皮子不浅,寻常姑娘家看不上,老爱往那摘星楼厮混。他娘早不知耳提面命过多少回,就是不顶用。
    这一下听见陈望说看上人了,陈景行这一颗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连玉璧都顾不得擦了,期待地看着陈望。
    “快,说呀,哪家姑娘?”
    陈望也觉得心头一片的火热,他从来没想过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可这个女人,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虽只仅仅一面,可他料定:他对谢馥,就是一见钟情!
    陈望深吸一口气,临到要说了,竟然还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赧来。
    他开口道:“是、是高大学士府,谢二姑娘!”
    “什么?!”
    陈景行被他这一句话骇得退了一步,手一抖,直接碰到了后头的多宝格。
    “啪!”
    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那价值连城的玉璧竟然直直掉了下来,摔了个米分碎!
    然而,此刻的陈景行竟没转头看一眼,他方才兴奋的表情还僵硬在脸上:“你……你说谁?”
    ☆、第021章 提亲
    “……高大学士府,谢二姑娘啊。”
    陈望被自家老子的反应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您不知道吗?就那个叫谢馥的,高府的表小姐。爹,我已经找人打听清楚了。她是绍兴知府谢宗明的女儿,跟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又是高胡子最疼的外孙女。我跟她一定是这京城最绝配的一对儿啊……”
    谢馥……
    陈景行当然知道了。
    他肥胖的身躯抖了抖,眼睛眨了眨,似乎是被这骤然来的消息炸晕了,需要缓缓才能反应过来。
    凝滞地转过头去,陈景行觉得自己也许需要坐一坐,才能把这件事给理个清楚了。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地上翠色玉璧的碎片,也就进入了他的眼帘,尖锐的碎片边缘,像是扎人的刺一样,只要他走过去,一不小心就能扎个满身鲜血。
    陈景行没有很大的反应。
    他绕过了那一地玉璧的碎片,坐在了镶金嵌玉的紫檀太师椅上,抬起眼来,仔仔细细地打量打量自己这儿子。
    高高长长的身材,周正的一张脸,一双桃花眼人家说是轻浮,可在他们这当父母的看来,那是多情。
    父母都望子成龙,所以当初才给这孩子起名为“望”。
    陈望虽必不得京城别的青年才俊那般有本事,可要身份有身份,要人才有人才。
    现在固安伯府里,连把夜壶都是金的,陈景行对名利的追求,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剩下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的身上。
    可偏偏,今天陈望告诉他,他要娶谢馥?
    那个丫头?
    陈景行的目光,凝在了陈望的脸上。
    好半天没说话的陈景行,无端沉默的陈景行,甚至连砸下去的玉璧都不在意的陈景行,终于让陈望觉得异常了。
    他没明白过来,不就是忽然决定要娶个媳妇儿吗?自己老爹至于这么大受打击吗?
    陈望嬉皮笑脸的:“爹啊,您怎么这样一副表情?儿子就算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那胳膊肘也必定是朝着您拐的。您是不是担心我翅膀硬了就飞了?放心啦,不会的,到时候我翅膀长出来,带着你们一起飞……”
    “飞你个屁!”
    陈景行简直要被这小子给气笑了,翻了个白眼,恨不能啐他一口。
    “我是担心那个吗?啊?你爹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还翅膀硬了?就你这烂泥糊不上墙的,也就指望着你老子我给你多留几个钱,任你挥霍!”
    “嘿嘿……”
    眼瞧着陈景行似乎又恢复了正常,陈望这才觉得习惯了。
    他凑过来,靠在陈景行腿边上,涎着脸道:“那不就得了。您儿子我呀,就是一把烂泥,糊不上墙。可说不定,娶了谢二姑娘就不一样了啊,怎么说也是高胡子身边养起来了,我看她跟别人不一样,看起来可舒服了。您还没看过她吧?”
    陈景行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娶了她能更好?”
    “这还用说?”陈望眼睛一瞪,“贤内助,贤内助啊,先成家,后立业。成完家,您儿子我就立业了!”
    “瞎扯淡。”
    陈景行冷哼了一身,方才那种财迷的神情,早已经从他脸上消失干净。
    他站起来,毫不留情地一脚扫开了自己儿子,踩在昂贵的波斯洋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腰间,摩挲着指头上套着的扳指。
    “你也知道那是高胡子的外孙女,你是什么德性,也配得起人家?”
    “……我……”
    我勒个去!
    这真的是亲爹吗?
    陈望傻傻地看着陈景行那一副嫌弃的表情。
    “什么叫我是什么德性?我是什么德性还不都是你生出来的啊?我怎么就配不上了?瞧您说的,有这样贬损自己儿子的吗?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陈景行不耐烦地回头瞪他一眼。
    “你要嘴硬?”
    “我!”
    陈望腰杆一挺,就想要反驳,可一想自己还真就是一把烂泥,扶上墙的可能极低,不由得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