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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六十
    “陆与之,我们回去看看吧。”
    “嗯?回哪儿?”
    “回去,回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回我们分手的地方。”
    突然死一样的安静下来,陆与之没有答话,我也不着急,就这样握着手机等着。
    我知道他的内心在挣扎,就像我也挣扎了好久才去面对这样的他。
    冬日的风一阵凉过一阵,我百无聊赖的踢踏着脚下的石子静静地等着命运的审判。
    良久,劲风在我耳边呼啸过去,陆与之终于轻轻的回了话,他说:“好,我们回去。”
    我一下如释重负,一下又提心吊胆,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一时竟不知到底是什么感觉。
    莫名的就晃了神,回忆纷踏而来,我终究是想起了那个怎么也记不清楚的夏日。
    那个午后,那个午夜梦回出现了无数次的午后,我在门外声嘶力竭的拍着门,我喊破了嗓子,对着门内的陆与之又哭又喊,又跪又求,求他出来,但门的那一边像一滩死水,丝毫没有反应。
    我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恶毒的语言,并且通通出自我的口里,他们像一把把蘸了毒汁的利剑,疯狂撕裂陆与之的每一寸皮肤,血流不止,难看的伤口就这样毫不避讳的外翻着,格外的瘆人。
    大三快要期末考的那个夏天,学校的图书馆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热闹,我和沈秋渡,好吧是沈秋渡一个人,都要提前两个小时去图书馆占位置。
    那时候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上陆与之了,整个人都陷在一种莫名的阴郁里。
    沈秋渡其人,表面上看,跟我一样,每天逃课睡觉,吃喝玩乐,一样不落。
    但骨子里其实是个百分百的学习届的种子选手,那时候流行叫什么来着?奥对,学神!
    她每天计算好最佳的抢座位时间,听说还画了一个曲线函数来计算,反正就是,她每天都能抢好两个绝佳学习好位置,等我从食堂晃晃悠悠吃完午饭过来,就能看到她像个胜利的王者坐在位置上朝我招手了。
    我们学校的生活楼和学习楼分别列于马路的两侧,一边是学习,一边是生活,也算是学校的一大特色了。
    我吃完午饭从生活楼的食堂出来已经是快一点钟了,尽管我拼命奔跑,但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是在出了生活楼准备直奔对面的时候很不巧的遇上了一个红绿灯。
    我安慰自己,算了,赶的上是我努力,赶不上是天命。
    然后就堂而皇之的停住脚步,一边喘气,一边等红绿灯。
    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我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见过陆与之了,给他发了无数信息他也没有回,我去他的公寓找过他,但也只是难逃在门口敲了一天门然后被小区保安大叔劝退的命运。
    不过我几乎有些习惯了,陆与之这个人特别像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你联系不到他,他也不会联系你,他像个蜗牛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
    我几乎可以预见他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干些什么,不过就是重复的构图,上色,撕掉,然后继续构图,上色,再撕掉。
    一开始我会恐慌,找不到他的恐慌,一次,两次,三次,我终于习惯了。
    当我不再疯狂寻找陆与之的时候,连沈秋渡都感到诧异的问我:“陆与之的跟屁虫,怎么不去找陆与之了?”
    我摆摆手:“算了算了,他这个人不想被你找到的时候,你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的。”
    我虽然头脑简单,智商不高,心智不全,但也难免开始好好思考我们这段本来就不对等的感情。
    原先就是我追着他不放,所以他对我的可有可无,若即若离,也看上去无可厚非。
    但他说过了啊,他要开始好好喜欢我的,我不是一家东西,你需要的时候招之即来,不需要的时候挥之即去。
    我是一个人,一个会难过,会伤心的人。
    可能是我太过放纵他的感情或者也可能是我太过放纵自己的感情,最终才会导致了这样一个局面,就像上帝的天平,始终倾斜着,而我被吊在半空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连沈秋渡那个对情情爱爱一窍不通的白痴都会在我某个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失眠的夜晚突然出声问我:“张未乙,这就是你一直追追赶赶然后想要得到的生活吗?”
    我突然就不再翻身了,整个人陷入沉思里。
    小周阿姨总是说,是我改变了陆与之,是我安慰了陆与之,是我给了陆与之生活的希望。
    可是我想她错了,陆与之需要的不是改变,不是安慰,不是希望,他需要的,是救赎。
    他病了,很严重的病。
    我知道他可能在恢复,但他没有痊愈啊,他会复发,并且越来越严重。
    我救不了他,或者说,没有人能救的了他,包括他自己。
    我总是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也会生病的,那种深深的失落感和无力感是会害死人的。
    特别是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救不了他,他不需要我。
    日头越来越大,红灯也开始闪烁,3……2……1,就在绿灯亮起的那一秒,我想要踏出步子的那一刻,一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磁啦”一声急刹在我的面前。
    面包车的年限比较长了,停下的那几秒,发动机还是“轰隆隆”得发出难听的声音,车胎扬起的尘土全都钻进了我的呼吸里,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时,车门“唰”的被拉开,里面出来三四个赤膊着上半身的中年男人,其中有一个胳膊上是复杂形状的描龙刺青。
    我紧张的捏紧了手指的骨节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油腻的中年男人用他肥胖的双下巴艰难的挤出一堆恶意满满的笑容来:“什么事?李明成是你爸吗?”
    李明成?我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这个在我生命中消失良久的名字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突然就不再害怕了,冷冷的瞪着前面的男人回答:“不认识,走开。”
    男人笑的更加夸张,言语里竟是嘲讽:“呦呵,怎么,现在的小姑娘连自己爸都不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