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这话怎么说?”
“若是如今还是皇上主事,我还有些担心皇上如何处置,毕竟皇上高深莫测,又一向圣心难测。可是别忘了如今是太子主事,大阿哥一向和太子别苗头,而郭络罗氏的未婚夫八阿哥又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收养的。”
那拉太太也是很有些政治敏感度的,法喀一说,她也明白过来了,“八阿哥一向是跟在大阿哥身后的,安郡王府和八阿哥又是亲家。打击了郭络罗氏,也就是打击了安郡王府和八阿哥,大阿哥自然也受影响,太子肯定会乐意偏向咱们的,何况本来就是咱们占理。”
当然,虽然定下了大方针,如何具体实施还需要商量,法喀也不睡了,和那拉太太商量了一回后,又喊了孔三过来找了自己两个幕僚商量了一夜。
这商量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法喀找上了太子,痛哭流涕的请监国的太子做主。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更何况法喀还是有真感情在里面的,他新请的个幕僚文笔极好,折子里把郭络罗氏的恶形恶状描写的十分活灵活现,而巧妙的规避了淑慧略有些过分的言辞。再加上法喀在朝上的痛哭,让围观的人都恻然了起来。
本来嘛,人人都知道椿泰出了事,虽然有人幸灾乐祸,但是惋惜的更多些。法喀一向又是清正廉洁作派,康熙亲自点名表扬过的,他为人又不错,推崇他的人不少,同族的人也不少,大家都挺替他难过的,再想想淑慧小小年纪,就得背上望门寡的名声,也实在是可怜。
这样的可怜人,不去安慰就罢了,还去用如此狠毒的言语刺伤,也难怪人家说郭络罗氏父亲不好,有那样的父亲,家教不行也太正常了。
而且郭络罗氏还诅咒椿泰世子死无葬身之地,好歹也算是表兄妹,又没什么大仇大恨,这么做,心底如何,可想而知。
安郡王马尔珲这次也没随军出征,此时也在朝上,面对法喀的指责和众人鄙视的眼神,心里虽然郁闷的不行,可也还很镇定。毕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动摇不了他的筋骨,只是名声不好,他也还算有急智,当机立断出列对太子道。
“纵奴才有失察的错误,然而这毕竟是小姑娘之间的事,也不该在朝会上说。”
听到安郡王的话,法喀当即痛哭道,“安郡王自然觉得是小事,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小女已经被逼的要上吊自尽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安郡王您的家眷是生生要逼死我女儿啊!我知道我位卑官小,可是当父亲的,无论如何也得给女儿想法讨个公道啊。”
说完,他又起身朝太子行礼三叩首,“臣知道自己不能被安郡王放在眼里,但恳求太子为臣做主,与安郡王商量一下,能约束一下他的家眷否?不要把我可怜的女儿逼到死路上。”
安郡王一听,也有些急了,“只是寻常拌嘴小事,如何被法喀大人说的这么严重?”
太子本来就看势大而且不买自己帐的安郡王一系不顺眼,觉得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此时便在上头开口道,“事关人生死,如何算是小事?”
安郡王这一听,就觉得不好,虽然太子不可能绕过康熙直接给自己判罪,但是先给自己扣上这么一顶帽子,也够剥层皮的,毕竟约束不好家眷和意图逼死别人可是两个罪名。
在众人越发鄙视的眼光里,安郡王也急了,急急的辩解道,“我外甥女郭络罗氏虽然说得过分了些,可是椿泰世子的确是在大漠里人没了,也是法喀大人自己的女儿倒霉啊。”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下子就戳了蚂蜂窝了,椿泰虽然年少,但风姿绰约,为人十分厚道,与宗族里交好的人极多,还有厚道的宗族长辈都很喜欢他,再有就是康亲王一系的官员,也不可能对此事视若无睹啊。安郡王一句话就拉足了这些人的仇恨。
除了这些人,安郡王还成功激起来另外一些人的怒火。这年头人寿命短,谁没个守寡的姐姐妹妹甚至女儿,难道都成了命薄福小的?就算是自己心里这么觉得,也受不了别人这么说啊。
其中还有个御史,他闺女就是个安郡王嘴里的倒霉鬼,嫁过门去女婿就去世了,如今一直在家守寡,青灯古佛的,做父亲的如何不心疼?
此时一听安郡王的话,简直怒发冲冠,冷笑道。“可见是安郡王府的家教了,当年那位郭络罗氏格格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人物,设计赌局诈骗人钱财,逼的人家一家子上了吊。如今明尚的女儿也要逼的人上吊了,安郡王竟然还说小事!”
眼见着是群情激奋了,太子又不是傻的,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不抓住了这机会,简直会抱憾终身,便准备开口给法喀做主。
安郡王马尔珲看见太子看过来那一眼,就觉得不好,便准备出列跪下谢罪,可惜太子也足够精明,见他有动作,便抢先开了口。
☆、父慈子孝
如果说这是一场抢答的话, 安郡王显然输给了太子,太子也是玲珑八面心,当即就抢在安郡王之前开口道。
“素日里不少人都称赞安郡王你文雅良善, 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如今法喀大人的女儿还是二品官的嫡女,又指给康亲王世子做福晋的, 你都是如此,若是寻常百姓, 还不知道如何呢。”
安郡王一听这话头就不好, 忙跪下谢罪,不过还是没让太子改变主意,就听太子在上头冷笑道,“皇阿玛在外面御驾亲征,我是不好冒然处置你的,但是也不能真坐视不管, 不然岂不是尸位素餐, 即日起着有司彻查安郡王素日行事, 若有不法的事情,悉数报上来!”
安郡王马尔珲一听, 顿时如坠冰窟, 怕的就是这个彻查。
自己是宗室王爷, 太子虽然贵为储君,又在监国,的确不可能绕过康熙处置自己,可是调查自己这个主他是做得的。查不怕, 可是找谁查,怎么查就是个问题了,彻查的话,说句不好听的,谁家没点个不法僭越的事?想查你还有找不出来问题的吗?
安郡王马尔珲这回不像法喀一开始告状的时候那么淡定,他左右看看,想要人给自己说情,却没人站出来,他也不想想,刚刚他那话得罪了多少人,无论是宗室,还是亲贵大臣,都没人站出来的,心顿时更凉了。
太子见此情景,心里也是十分得意,他是知道自己皇阿玛早就想收拾安郡王府的,只是安郡王府势大,在宗室里面影响力也很深厚,若无充足的理由,是动不得的,就是想查安郡王也得寻个好理由才是。
自从当年康熙抹了自己兄弟的爵位,安郡王自己也知道康熙对自己虎视眈眈,所以一面加紧结交各路文人墨客,亲戚朋友,另外也比较约束自己以及家眷下人,所以在京中名声极好。
康熙见此,也不好不要脸的硬找茬抹了安郡王的爵位,便把八阿哥当和亲阿哥送给安郡王府当女婿,来借此减弱安郡王府的影响力。
如今这事却正好是个机会了,被闹的群情激奋,无论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还是站在康熙的大局立场上,太子于情于理也不会放过安郡王府。
想到这里,安郡王马尔珲心里便憋屈的难受,更多了不少惶然,下了朝他还被太子叫去斥责了一顿,方才憋屈的出了宫。
回王府后,他就气恼的找了安郡王福晋询问,“韵雅呢?把她给我叫过来。”
他福晋见他气恼非常,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爷忘了吗?韵雅和几个侄子子女往西山别院去了?”
说完了,见安郡王马尔珲一时没有说话,她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朝上有什么事情涉及到韵雅了吗?”
“我这辈子的名声都让她给败坏了。”安郡王马尔珲恼火的道,“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去折辱那拉家指给椿泰的那个丫头,又公然骂康亲王世子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心里称愿,这是能在口里说的吗?”
安郡王福晋也吃了一惊。“这可是真的?”
“如何不真?法喀嚷嚷着自己闺女被逼的活不下去了,要太子做主呢。太子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如何不借此机会整我一把?”
“那可真是给咱们府里招祸了”安郡王福晋也生气道,“本来张天师说她有凤命,如今看着虽然不可能当太子妃,也是个皇子妃,就算是阿玛去世后,对她也一向纵容,没想到竟把她惯坏了。”
安郡王这会儿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叹气道,“惯坏了也是阿玛当年惯坏的,韵雅她亲生外祖母就是阿玛最疼爱的侧室,不然姐姐也不会封了郡主。她又父母双亡,生的讨喜,他老人家喜欢不说,就是额娘也挺喜欢韵雅的。”
“那如今怎么办?”安郡王福晋犯愁的道。
“先把这丫头弄回来,无论如何都得压着她上康亲王府和法喀家负荆请罪,不然臭的就是咱们家的名声了。”安郡王马尔珲想了一会儿道,“等这事平息下来,另找个嬷嬷来教导她规矩,也是为了她好。”
安郡王这个当舅舅的如果说对外甥女还是真心疼爱的话,安郡王福晋这个当舅母的就没那么真心了,尤其韵雅指婚之后越发气焰嚣张起来,连她亲生的女儿都给脸色看,安郡王福晋如何乐意?
她有些想借此机会报一箭之仇,不过想想韵雅日后毕竟是皇子福晋,还是稍微客气的好,又改了主意。
这边安郡王府上已经商量好了对韵雅的处置,安郡王马尔珲更是到处活动,找人说情,免得太子真的对自己下手。
而那边韵雅还不知道呢,回去砸了别院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哭了大半夜方才睡着,此时刚刚肿着眼皮爬起来,一面挑剔早饭不合口味,一面叫人套马车准备回安王府上告状,让舅舅安郡王去收拾淑慧一家呢。
另一边,法喀也动作了起来。他一面吩咐孔三收买人到处宣传安郡王府人欺凌臣女致人几乎要上吊,诅咒康亲王世子死无葬身之地,又把明尚额驸诈赌害人家破人亡全家上吊的事情给宣传了一边。
吩咐完了孔三,法喀还往康亲王府上走了一趟,中心意思就是安郡王府对你们都如此刻薄了,我们这当亲家的都看不下去了,你们还打算干看着?
康亲王不在家,府里外面事情有长史和几个阿哥,老三老四不像康亲王长子尼塔哈曾经王位触手可得,觉得椿泰是眼中钉肉中刺。这两个人和椿泰的感情其实挺不错的,本来就很难过,此时也都极其义愤填膺。
康亲王府里最大的太福晋更是几乎气炸了,她本来就最疼爱最小的这个小孙子,椿泰出事几乎没要了他半条命去,听长史说了这事后,几乎没疯,一面下令府里人传出话去任何人都不能给安郡王说情,自己则哭了一场后,换了衣服进宫找太后说道这事去了。
太后本来就有些担心椿泰出事后,淑慧受气,还专门赏了淑慧东西,没想到竟然还有不长眼的,这不仅是心底狠毒了,还是挑衅她的权威了。
她虽然顺治时候不受宠,康熙时候也只做个布景板,并不起眼,可毕竟她是从嫁人开始就母仪天下的女人,董鄂妃再受宠,那也得给她跪下行大礼。
如此挑衅太后权威的事情太后如何能允许?因此,韵雅人还没到家,太后的斥责就先到家了,安郡王福晋也陪绑了一顿,被骂了后,勒令教育好韵雅。
这件事发酵了几天,安郡王到底是底蕴深厚,又送礼又道歉做足了功夫,外界的舆论也略微偏向了些,觉得安郡王有些无辜,毕竟惹事的只是他外孙女。而安郡王马尔珲这几年的谨小慎微也起到了作用,他动作的也快,太子到底也拿到大的把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考虑到前面康熙还打仗,安郡王在正蓝旗影响力根深蒂固,不管太子多咬牙切齿,还是没有给安郡王削爵,只是罚俸禄罚银。不过罚银罚的不轻,直接就是一万两,俸禄则是五年的,足以让安郡王府十分肉疼,而且在未来几年内,安郡王若不能想出来新的财源,想来也没有那么容易广邀人心了。
做完了这一番处置,太子又把安郡王,法喀叫来,装了一回好人,左手拉着安郡王,右手拉着法喀,笑眯眯的道。
“不管如何,安郡王虽然有些失言,但是也主要是受了外甥女的牵连,法喀你就不要太计较了嘛。椿泰虽然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但是俗话也说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许椿泰能够幸还呢。”
安郡王心里虽然不忿极了,但是这次真是让法喀给咬掉了一块肉,心里虽然暗骂豺狗狠了也能咬伤狮子,面上也做出谦恭歉意万分的表情,对法喀道。
“实在是小孩子不懂事,韵雅又父母双亡,我这个当舅舅的素日里不忍苛责,把她惯坏了,法喀大人是个宽宏大量的,就不要和小孩子计较了,毕竟令媛也没有真的出事。”
法喀还有些不依不饶的道,“我女儿不说,康亲王世子的事情怎么讲?”
安郡王马尔珲正要继续鼓动自己的舌头说服法喀不要太计较了,突然有个内侍走进来对太子道。
“太子殿下,有前线战报送到。”
前线的消息太子是第一时间收到毕竟看的,当即拆开信件看了起来,看完了一抬头,正好看见还在彼此虎视眈眈的安郡王马尔珲和法喀,顿时笑了。
“殿下心情不错,想来前线大捷?”法喀有两个儿子都在前线,到底关心些,当即问道。
太子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又看了一眼法喀和安郡王马尔珲,尤其是安郡王,被那眼神一看,便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妙的感觉,问道。
“难道这事和臣等有关系不成?”
“椿泰回来了,还立了大功。”太子高兴的宣布,“所以法喀你就不要和安郡王计较了。”椿泰没事,等着康亲王府的人跟安郡王府的人计较吧。
而安郡王的脸色那一瞬间都没控制住,极其狰狞。
若说法喀在安郡王眼里看来是豺狗,一时运气好罢了,康亲王府可就不一样了。康亲王是宗室王爷之首,铁帽子亲王里面也是第一位的,安郡王虽然势比铁帽子亲王,可是也只是势比,并不是真的比不上。
举个例子大家就知道了,现任安郡王马尔珲他爹,原任安亲王岳乐和康亲王杰书是因为同样一件事得了康熙的厌恶猜忌,岳乐还是个细致精明人,比杰书还讨喜些 。
安亲王呢,就算是死后也因为一件小事被降为了郡王爵位,杰书呢,康熙当年只是斥责了一番,罚俸一年,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康亲王本来就最疼爱椿泰,若是椿泰真故去也就罢了,以后的继任康亲王肯定不会因此和安郡王府撕破脸。可是椿泰如今竟然还活着,听太子的意思,还立了大功,这下就是大事了。
安郡王是真的有些慌了,甚至有些失态,而在旁边看着的太子则是看似满意的点了点头,法喀也把安郡王的表情给看在眼里,十分微妙的笑了笑。
他现在心情其实好的不得了,如果不是在太子面前,几乎恨不得跳起来。
女儿不要守寡了,也不要考虑低嫁了还要受气的事了,女婿立了功回来,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而且自己家还因为他的事情闹上了金銮殿,如此重情义,众人皆知。椿泰但凡有颗人心,也不能对淑慧差了,日后就算有个真爱的小妾,也不能宠妾灭妻了,不然光外人的舆论就能淹死他。
太子也知道法喀的心情很好,太子和椿泰关系也不错,主要是太子比较能把椿泰看在眼里。不说椿泰极为优秀,就看在大家都是嫡子,还都是没妈的份上,这其中的微妙认同感,就足以让太子高看椿泰一眼了。
因此太子此时便也笑逐颜开的道,“我知道法喀你肯定急着回去跟家里通报消息,就说我说的,今儿放你一天假吧。”
法喀也承情,便又卖了太子个人情,提醒太子邀买人心,“这样的好消息,还是要派人往康亲王府上走一趟的。”
“是了,我这就派人去。”太子也反应过来,看着法喀更顺眼了,笑道,“如今现实也证明了,令媛其实是有福之人啊。”
法喀一下子想起安郡王说自己女儿倒霉的事了,顿时扬眉吐气,当即也笑道,“也借太子吉言了。”
安郡王被两人这话刮得脸上发红,也不想再继续呆着了,匆匆告辞离开了。法喀也不耽误时间,出了宫就飞马回去告状老婆女儿好消息了。
此时在那拉家里,孙玉琼一方面过来和淑慧商量生意,另一方面听说了流言过来安抚淑慧。
淑慧这会儿气也差不多平了,笑道,“我也没那么生气了,说完命薄福小就算了,诅咒椿泰死无葬身之地我实在是受不了。”
孙玉琼闻言,垂下睫毛,若有所指的淡淡的笑,“她还未必有你的好运气呢。”
淑慧也没多想,喝了口甘草茶道,“她自觉自己好歹是皇子福晋,位比亲王,我如今这样子是比不了的。”
孙玉琼却不再多说了,她看的很清楚,有些事情,她也好,淑慧也好,都无意搀和。她只想要四阿哥的好感度,而淑慧大约是只想好好的过日子。
反正淑慧和未来的八福晋这是彻底闹翻了,日后绝对不会是个□□,自然也不会被雍正清算,那还怕什么?
按照历史上的时间算,再过个把月,大军就该得胜了,到时候四阿哥也会回朝,她也该为此做做准备了。想到这里,孙玉琼也收敛了心神,认真的和淑慧商讨起来商业布局起来。
两人正说着呢,一条白底黄斑点,学名中华田园犬,俗名土狗的半大小狗溜达了进来,冲着淑慧汪汪两声。
淑慧一看见着这小狗就笑起来了,拿一块米糕做的糕点喂它,还伸手摸摸它的头,而小狗则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淑慧的手,惹得淑慧笑的极灿烂。
“这是你养的狗?”孙玉琼并不喜欢狗,不过也不算讨厌,因此只是看着淑慧逗狗,自己也不动身。
“可不是,叫大黄,本来以为是条黄狗,结果长大了变成花狗了。”淑慧笑道,“早知道给它起名叫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