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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节

      “昏过去了还不让请大夫,其实不就是让封少奶奶死了吗?”一则钱夫人是县令夫人,大家面上还是要听她的,二则今天来的人皆是正房夫人,早知道封家事,本就同情封少奶奶,现在也都一面倒地劝封太太,“封少奶奶要是就这么死了,你们家可怎么对亲家交待?请大夫还是要请的。”
    正闹着,钱县令先到了,原来他亦在园子里看戏,相隔没有多远。一路早听了几句,现在就向封少爷——也就是如今虎台县的封典史道:“本县再此,谁敢拦着请大夫给封少奶奶看病,就治他个‘枉顾人命’之罪!”
    封太太有些糊涂,可是封少爷毕竟清醒,他可是有秀才功名的人,也算得上虎台县里少年俊才,原本一直在家读书,只是因为封家为儿子谋到了典史之职才放弃了科举,因此深知钱县令此话的厉害,跟在一旁立即喝道:“快将少奶奶抬到屋里,赶紧请大夫!”
    偏这时封老太太也柱着棍子也来了,她的年纪就更大了,也就更糊涂了,满口只道:“谁敢治我孙子,我就跟他拼命!”
    钱夫人此时就冷冷地一笑,“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别人不好说什么,宁婉可是要帮封少奶奶的,就接着道:“可怜封少奶奶一向在我们面前说婆婆待她极好的,原来竟是如此…”
    钱夫人得了宁婉援助,更加有精神,她原就是爱教训人的,“封少奶奶尊重,你们家倒是越发过份!只说如今的事,从小教孩子不尊重嫡母,女子将来能孝敬婆母吗?男子能尊重妻室吗?我们家的孩子,我从小就教他们道理……”
    其实钱县令和钱夫人最大的问题也是没有将孩子教好,但是他们的问题是溺爱孩子,又与封家不同,且此时谁又能与她争论此事呢?只得听她自《孝经》讲起说了一大堆,毕竟她是读过书的,许多话就说得很深,多半的人都听不大懂。
    乱哄哄的时候,忽听人传话说大夫到了,大家就借着去看封少奶奶都向内室过去,躲开了钱夫人。钱夫人也拉了宁婉,“我们一起去瞧瞧!”
    大夫诊了脉,说了几句什么“内郁湿毒,外感风寒”,开了一付药叫急急煎了给封少奶奶灌了,封少奶奶才悠悠转醒,赶紧挣扎着起来向两重婆婆说:“都是我,就不应该管教孩子们,也不至于出了这么多的事。明天我就去庵里修行,再不管封家家事了。”
    封老太太虽然老糊涂了,但也知道正经孙媳妇出家不是好事儿,因此就说:“修行什么,你只不管家里的事就行了,大家安静过日子不就好了。”
    倒是封太太早明白过来了,“你是孩子们的母亲,你管他们自然是对的?这两个孩子是没教好,你这现在病了,我把孩子带过去管着。”
    宁婉就赶紧嗤笑了一声,钱夫人就立即也冷笑着接口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想嫡母管教孩子吗!”
    在外间陪着县令的封典史就隔着门说:“娘,你年纪也大了,时常有个三灾两痛的,孩子还是交给他们的母亲养着吧,就连家事也一并交给少奶奶,你只管享清福就是了。”
    如果封太太能管好家和孙辈们,封家如何能出今天的大丑?封典史就是为了他的典史之职也要当众把家里过去的错事纠正过来。
    果然钱县令就说:“封典史,可见你书并没有读好,总不能真正明白圣贤之言,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正应为我辈恪守,切记切记!”
    先前赵家做典史时,赵国藩那样不成材也没有被县令大人当着众人面前教训,封家这一次可真是丢把脸丢光了,就连虎台县里许多与封家交好的人家都觉得面上无光,毕竟大家都是虎台县里人,而钱县令是外面来的。钱县令教训封家,其实也是教训大家呢!
    宁婉却替封少奶奶解气,也知道由此一事封少奶奶就会在封家扬眉吐气,当然她也会与封典史彻底形同陌路,竟不知是替她喜还是悲,就一直瞧着她,就见她的手轻轻一动,原来正与付捕头太太的手相握了一下,然后立即就放开了。
    付捕头太太如今已经不是先前的付太太了,付英接了父亲成了捕头,原来的付家少奶奶就成了付太太,她前些时候生下了儿子,而付英此时已经有了外宅,并且公开在外宅长住很少回家。
    宁婉立即就感觉到她们间的默契,可以肯定今天的事情一定有付太太的帮忙,至少付太太也是知情的,无怪大家小聚时自己时常看到封少奶奶喜欢与付太太在一处说悄悄话!
    然后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封少奶奶不会与自己重新成为好友了。自己嫁了铁石过着快乐的日子,与她的生活完全不同了,再也没有相似的苦恼,于是她也不会与自己说些心里话,反倒是与付太太同病相怜了。
    第228章 心境
    </script>    封家这一次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整个虎台县里自然到处都在议论,而且舆论完全是一边倒的,几乎所有人都同情封少奶奶,瞧不起封家。
    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家里管教不了孩子,吩咐不动仆妇,昏过去了婆婆不叫请大夫,可见封少奶奶平日过的什么日子!亏她平时一个字也不向外露!
    就算有封典史的那日的表态,许多人心里依旧将信将疑,封少奶奶那样一个病弱弱的人,恐怕还是会被封家欺负的。
    总之就是非常非常的可怜呀!
    羊大小姐来了就向宁婉说:“我听有人说封少奶奶之所以常生病,是因为魏姨娘给她下了毒,封典史包庇不了魏姨娘了,才让她搬到了庄子里。”
    封家出了大丑,怎么也要将魏姨娘处置了给大家看的,因此就送到了庄子上,但是下毒的事宁婉可没听过,因此倒奇怪地问:“魏姨娘下毒?不大可能吧。”虽然有些话本里会写下毒的故事,但其实平常的日子里下毒是很少见的。
    宁婉曾在典史家许多年,因此知道□□是极难得的,平日根本买不到。药店里只有确定必要用此药时才会出售,而且哪怕卖半钱的□□都要记在册子上,定期由官府查看;就算弄到了□□,一般人也不会吃下了毒的东西,因为会有特别的味道;而即使吃了中毒而死,与正常过世完全不同,哪怕放置许久仵作也能分辩出来。
    “怎么不可能!我听说大夫当时就诊了出来,说是内里中了什么毒,”羊大小姐就问:“你当时就在封家,没听大夫说吗?”
    大夫说的是内郁湿毒,可不是下毒的毒!可宁婉也无心去替封家辟谣。虽然是封少奶奶设计了封家,但是封家果然应该得这结果!
    论起封少奶奶,出身人品才华样样都是上乘的,年幼时因家中长辈与封家老举人在一处做官儿定下了娃娃亲,及长大成人后,两家相隔虽远,却没有断了来往。当年封少爷迎娶妻子时,少奶奶娘家见未来的女婿中了秀才还十分高兴,备了嫁妆将女儿远嫁而来,不想娘家送亲的人才走,封少奶奶方知道封少爷身边有了妾室,而且还生下了个儿子。
    丈夫家里瞒下了如此不体面的事,当年年少气傲的封少奶奶自然是不快的——她曾向宁婉承认过,当时她一时火起,的确对丈夫和魏姨娘使了些脸色,也算是不当之处。但是从此之后封少爷就对她冷若冰霜,两人成了有名无实的夫妻。
    封少奶奶自然也曾向娘家说过,但是路途遥远,娘家也难以相助,且南边的诗书之家最重女子贞节,只劝她既然嫁了就要从一而终,性子和软些,过上几年封少爷明白过来夫妻自然就和美了。
    但不想封少奶奶放下了身段,封少爷这是三代单传的独子却依旧拿着架子,又有从小相伴的魏姨娘和偏心自家孩子到极点的两重婆婆,封少爷依旧理也不理封少奶奶。
    宁婉知道封少奶奶之所以俯就其实是想要个孩子,她是个要强的人,有了孩子也就有了依靠,好好将孩子养大,也无他求。但是封家就如此过份,封少爷一年到头都不进她的屋子,只给她留个名份,毕竟也是诗书人家,还是要面子的。但也只是面子,里子什么都没有,封少奶奶平日的吃用倒大半靠自己的嫁妆补贴。
    当年封少奶奶发作出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嫁妆就快用光了。因着她是远嫁,带来的自然都是银钱锦缎之类,封家又不许她随意出门做事,连个铺子都没法子买,钱只能用一个少一个。
    算着现在封少奶奶的嫁妆显然还会剩下不少,她之所以提前发作,还是因着封家做了典史,更要脸面,而她也更容易找到了机会。
    果然,典史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在虎台县里的影响并非当年封家的一场小打小闹,现在不止魏姨娘去了庄子上,就连下毒的传言也出来了!
    真是可喜可贺!
    宁婉就一笑,“那日你怎么不去?我到了还找你呢!”
    “我娘身子不好,我要在家里陪她。”
    羊夫人身子是不好,但也不至于要女儿一直陪着,比如眼下羊大小姐不就出来了?其实还是羊大小姐不愿意与大家来往,既是因为妹妹的事丢人,又是因为她的亲事一直在蹉跎。她已经十八岁了,与宁婉同龄,生日还要大上两个月。妹妹嫁了她还在娘家,而虎台县里并没有向她求亲的。
    宁婉一心想帮羊大小姐找个好人家,但也没成功,县城里与羊家差不多的人家总共也没有多少户,而适龄的男子就更少了,至于愿意娶羊大小姐的,根本就没有。她甚至请路少夫人帮忙在安平卫悄悄打听打听,也没有结果。而差许多的人家,不必说羊大小姐,就是宁婉也不甘心。
    看到羊大小姐又蔫了下来,宁婉就说:“我们去骑马吧!”这一招百试百灵,羊大小姐立即就开怀了,“好,我们走!”
    秋收在即,虎台县外面到处是成片的麦田,阳光照下,就似满地黄金。她们坐在马背上向远处望去,心情就无端地开阔起来。两人纵马飞驰,绕了县城跑了一圈,一路欢声笑语不绝。
    看着神采飞扬的羊大小姐,宁婉突然间悟了:想当年,自己的日子过得虽然不错,但却总会有一种无望的情绪不知不觉地升了起来,正与封少奶奶相似,故而一见如故。但如今自己满心舒畅,就算铁石受到污蔑也不能影响心境,而好友中最不如意的羊大小姐也不是真正的坐困愁城,大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处境不同,心境就不一样,这才是自己与封少奶奶终究未能相知相交的原因吧!
    想通这个道理,也就不再有遗憾,回了城先去了德聚丰,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要来的,只怕爹娘担心,毕竟铁石还在被辽东总兵府和安平卫的人查着呢!
    果然爹娘见了她急忙来问:“今天有人到铺子里来查去年女婿送到家里木头的事,我只实话实说。”免不了又问:“是不是那些木头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