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爆开的声响并不大,可在十分安静的空间里却宛如逢年过节时你到唐人街去玩,孩子忽然朝你脚边丢过来一串鞭炮。
那一下,吓得梁鳕直跳了起来,本能地躲到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人背后。
没有意料中的电路短路,铁丝灯芯噗嗤噗嗤烧得挺欢。
有点窘,也许滑落的不是水,而是某种布料纤维,松开手,呆立,温礼安低声说“我来吧。”
点头,往着房间走去。
站停在窗前,听着一墙之隔处传来的声响,所谓的墙也不过是两厘米厚的木板,脚步轻轻移动声、找杯子声、水开了、关电炉、倒水一清二楚。
倒水声响起时,梁鳕从站在窗前变成半靠在床上,背刚垫上枕头一墙之隔外就传来温礼安的声音:“要不要喝杯水?”
点头,想起他根本看不到她点头的样子,抿了抿嘴,低低应答出:好。
小会时间,还冒着热气的水杯被放在床头柜上。
热水蒸出来的气体往外扩散,些许粘在从天花板垂落的灯泡上,使得从灯泡释放出来的光线变得水濛濛。
从梁鳕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到温礼安的侧脸,他似乎专注于等待那杯水的热度散去。
这样闷热的夜晚,如果喝一杯热水的话简直是要命。
温礼安有让人着迷的侧脸,看着温礼安的侧脸,梁鳕心里碎碎念开,除去住在哈德良区之外温礼安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不是有遗传基因这样的说法吗?冲着温礼安的吃相,给了温礼安y染色体的人肯定非富即贵,对于温礼安的爸爸费尔南迪.容止口不提。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心里光顾碎碎念了,导致于在温礼安侧过脸来时忘了去躲避。
好奇怪,她明明是关了窗户来着,那萤火虫的光芒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渗透进来的?沿着水濛濛的光线萤火虫的光芒落入了他眼底,温暖温润,促使着她伸出手,想去触碰。
手在半空中被抓住,听从她手的指引他往着她靠近,听从她手的指引他坐在距离她近在咫尺的所在。
如愿以偿,她指尖触到那抹暖暖的光芒,咧嘴,笑。
哪里是萤火虫的光芒,那是被水蒸汽熏成雾蒙蒙的灯光映入他的眸底。
可手一点也没打算离开的意思,那二百零六块骨头处于温暖的巢穴当中,懒洋洋的模样。
身体懒声音也懒,懒洋洋问你认识那个在拉斯维加斯馆端盘子名字叫做诺雅的女服务员吗?
他低声回答:“不认识。”
不认识啊——
于是打起诺雅的小报道来,比如说她是关系户,比如说她很喜欢偷偷溜去顶楼看他的表演,比如说每次诺雅偷溜到顶楼去都会让没后台的服务生们给她把风。
“温礼安。”
“嗯。”
“诺雅说你和年纪都可以当上你妈妈的女人喝交杯酒。”
沉默——
她的手还在他手上呢,用如蚂蚁般大小的力气挣扎着,以此来表达对于他沉默的抗议,挣扎几下之后听他低低问出:“你讨厌我做这些事情吗?”
那是当然,漂亮的礼安可是君浣致力维护的,她的心里话想必已经写在她脸上。
他瞅着她,片刻:“我以后会注意避免这类事情。”
也就是说以后还会了?!嘴角笑意如数收起。
“我会想办法结束这种局面,”他声音又低沉了几分,顿了顿,“我也不愿意那么做,但有些时候,一些事情你想得到解决需要你付出一定代价交换。”
梁鳕心里很好奇温礼安所说的需要解决的事情,可看他表情怎么看都是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的样子。
好吧,不告诉就不告诉。
手停止挣扎,谁也没再动,灯光光线依然宛如浸透在水雾里头,她痴迷于那温暖光线,以及……以及近在眼前的那张脸。
多漂亮,让人百看不厌,不是吗?
似乎,她又想到一件事情。
“她是耳环比较漂亮?还是脸比较漂亮?”
“她?耳环?”
瞧她,话说得没头没脑的。
低低说开:“诺雅说了,你对那个女人说‘女士,你耳环很漂亮,很配你’,这话是不是代表那女人在你眼里很漂亮。”
其实,诺雅没说过这样的话,诺雅也不可能听到这样的话,说这话的是黎宝珠,鞋柜放满高跟鞋的黎宝珠。
那天,三伏天,黎宝珠撑着漂亮的雨伞从餐厅出来的一幕梁鳕记得十分清楚,连同她给门口保全人员小费的模样,随手就抽出好几张面额为十美元的票子看也没看完半空一递。
直到黎宝珠的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一直弯着腰的保全人员才敢抬起头来。
而那天,那个一直站在街心公园的人连去冰店买一杯饮料都需要考虑半天,买饮料的钱已经买了番石榴,而那番石榴被丢进了垃圾桶,那番石榴还让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有着萤火虫般色泽的光线底下,在低低说着话的柔软嗓音像极了女孩们在私底下拷问自己男友,五分娇嗔五分威胁:混蛋,你居然敢夸别的女人漂亮。
偏偏,男友闷骚得很,就是不说。
于是,以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我知道了,她一定很漂亮。”
“不知道,”男友声线看似无奈,看似妥协,在无奈和妥协中附带上一丝丝偏爱,“我没去注意。”
“没去注意她的长相?”
“嗯。”
得了便宜还卖乖:“那耳环呢?”
沉默,片刻——
“我从俱乐部经理那里学了几句,那话也是其中一句。”
原来是这样啊,这种在情场上随处都可以听到的话在有着清澈眼眸的男孩口中说出来一定更显得诚意十足,让人如获至宝。
眯起眼睛,心里有了小小的满足,那种满足类似于黎宝珠在用一种十分潇洒的动作给了保全小费之后,转过身却摔了一个大跟头,好巧不巧,正好摔在她跟前。
穿漂亮的皮鞋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出糗?说不定那双高档皮鞋在实用性上还不及她的地摊货。
可那满足感还无法填补此时她内心的空缺。
“温礼安。”低低唤着。
“嗯。”
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着,这张脸可以和她钟爱的货币媲美了,要是她有很多很多钱的话,也许她也会天天往拉斯维加斯馆顶楼跑。
也许,现在她可以假装自己坐在拉斯维加斯馆顶楼的vip席位上,被那在花间歌唱的男孩歌声感动得落泪,即使知道缔造出天籁之音的人不是他,但那有什么关系呢,男孩美丽的面孔比那歌声更动人一万倍。
拨开水晶珠帘,满带虔诚,喃喃述说:我好吗?
男孩是骄傲的,也许那骄傲是与生俱来,也许那骄傲是他用来谋利的一种伪装。
迟迟等不来回应,悲伤溢于言表:“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温礼安,我好吗?”
那声“嗯”轻盈得像一根羽毛,那张逐渐朝着她靠近的脸庞美好漾涟,只可惜地是,水已经凉了,那水蒸汽也被空气蒸干了,连同那萤火虫光芒。
水晶珠帘被脱油漆的窗框所取代。
“噗嗤”一声,笑开,笑声听着有些夸张,像森林里把孩子们甜蜜的麦芽糖变成一颗颗毒蘑菇的女巫,得意、满足。
而那张朝着她靠近的脸因为忽然而至的笑声停住。
两个拳头叠在一起的距离,四目相对。
莞尔:“你也不过如此。”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吧?
是的,某天,在她刷了麦至高的卡和麦至高吃了大餐之后,温礼安也曾经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梁鳕不仅一次听到梁女士背着她和邻居们诉苦“我女儿记仇。”
第28章 三伏天
两个拳头叠在一起的距离,四目相对。
梁鳕莞尔:“你也不过如此。”
近在咫尺的眉微微敛起。
“温礼安,你也知道,我很喜欢撒谎,”细声细气道着,“刚刚我说给你听的话听着很耳熟吧?不巧我听到你和黎宝珠之间的对话,坦白说,对于黎宝珠这类人我一向没存在什么好感,偶尔她们的行为让人看着很恼火,特别是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温礼安,你是黎宝珠喜欢的人,明白吗?”
看来是不明白呢。
叹气解释:“我也只不过花点心思就轻而易举做到黎宝珠想做,但却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说,出生好有什么用?拥有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受过高等教育又有什么用?”
梁鳕得承认,在说这番话时她心里是沾沾自喜的,虽然,这机会说难听一点是靠睡觉睡出来的。
“做了黎宝珠没能做到的事情后,现在心里是不是平衡了一些,嗯?”瞅着她的眼眸依然平静如水:“梁鳕,我知道你一直是自卑的,可没想到你这么自卑。”
这话要是放在平常,她肯定会表明不动声色但心里十分恼火,会把这话记在心里,然后找一个机会还给对方。
但,现在她觉得没必要,眼前就有一个还回去的机会。
“温礼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和我说过的话,”吃吃笑,提醒着,“那天就在你家,你警告我不要用对付君浣的那一套对付你,那对你来说没用,可今晚发生的事情,都是我平常对君浣使用的伎俩。”
“现在,你还觉得那一套对你来说没用吗?”
那双眼眸依然平静如水,直把梁鳕看得心里一片恼火。
扬起嘴角,语气轻浮得像在街角和客人讨价还价:“我们也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温礼安,我好吗?刚刚你的回答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能不能具体告诉我,我的好究竟体现在哪里?我身体的那个部位……疼……”
背部被动重重砸回床沿上,摸着下颚吸气,一边吸气一边忙不送检查下颚骨头有没有被捏碎。
温礼安的眼神一副恨不得把她下颚捏碎的模样。
如愿以偿,她看到从他眼眸底下的簇簇火焰,原来,温礼安生气起来是这样子。
心里碎碎念着,生气的礼安还是君浣家漂亮的礼安。
只是,弟弟生气时比哥哥还可怕,可怕一千倍,那瞬间从眉梢眼底生长而成的戾气与生俱来,居高临下时——
触到那视线短短的那瞬间里,梁鳕脑子不由自主去思考几种最有可能的死亡方法:被单捂住鼻子无声无息、这里随便找一个地方都是掩埋尸体的好地点、打开门就是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