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温礼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会儿,那微微敛起的眉头肯定收紧些许了吧?
“梁鳕……”
她又猜对了。
脸在他背上蹭着,语气类似在发牢骚似的,一半埋怨一半撒娇:“君浣可从来不瞒着我任何事情,他呢……即使去见那位对他有好感的女孩也不会瞒着我,小鳕,我去和她说清楚马上就回来,你可不要……”
“梁鳕,你到底想表达什么?”那声音开始有了不耐烦。
弟弟的脾气从来都比哥哥坏得多,坏脾气的弟弟这会儿把机车开得飞快。
机车带动的噪音使得她不得不提高声音:“你看你,我一唠叨你就开始不耐烦了,君浣可从来就……”
乍然响起的轮胎和地面摩擦声一下子把处于困顿的身体拍醒,唠叨变成埋怨:“温礼安,你把我吓了一大跳。”
机车停下,温礼安腿往地上一撑,那声音有多冷就有多冷:“下车。”
皱眉,细声细气问着:“生气了,觉得坐在车后座的那女人神神叨叨的像老太婆,特别在经过和别的女孩对比之下,嗯,梁鳕更讨厌了……”
“嗯。”淡淡应答着。
嗯?也就是说他认同她的说法了,和别的女生比起来梁鳕变得讨厌起来。
“温礼安!”梁鳕声音一下子变得无比尖锐。
温礼安的声音一字一句:“我受够你了。”
那声音冷得让梁鳕在那个瞬间似乎邂逅到传说中的那场鹅毛大雪,雪花刚飘落于手掌心时松松软软,直到化开,那冷才来到。
目送着温礼安的机车消失在灌木小径尽头,直到天边挂着的那轮红日隐于群山之下,梁鳕这才后知后觉,温礼安不会折回来接她了。
因为受够她了所以不再理她了。
嗯,这样也好。
再这样下去她连自己也烦了。
这一夜,那扇门一直紧紧关闭着,谁也没有打开它。
次日,梁鳕去了一趟集市,从集市出来手里多了梁姝喜欢的番石榴,今天是周五,梁姝从海上回来的日子。
推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
那只绿色的旅行包就搁在桌上,旅行包就打开一半,乍看像是正想整理旅行包的人忽然遭遇到了什么邪尊绝宠妖孽妻。
拨开卷帘,那躺在床上的人异乎苍白的脸色让梁鳕心瞬间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妈妈。”
没有应答!天使城最悲伤的一句话“妈妈,你已经睡了好几天,我现在肚子很饿,妈妈快起来给我做饭。”
往着床的脚步开始发着抖,一步一步来到床前,声音在发抖着“妈妈。”
还是没有回应,颤抖的手往着梁姝的鼻间,在指尖感觉到人体气息时,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气。
那口气松下,马上尖着嗓音:“妈妈!”
温礼安不让人省心,连妈妈你也不让人省心,干嘛要把自己弄得像死人一样,自然这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梁姝睡眼惺忪,看着她说她脸色像鬼一样,声音也像鬼一样。
不让人省心的温礼安可以不要,可不让人省心的梁女士却是她想摔也甩不掉。
热开水泡红茶包摆在床头柜上,喝完红茶的梁姝脸色还不见好转,指尖也不见回暖。
“妈妈,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呸呸呸,乌鸦嘴,妈妈身体好着呢,花那些没用的钱做什么,倒不如把钱给我。”
这女人总是故意忽略她其实已经在变老的事实。
放柔声音:“妈妈,我带你去逛街。”
“兜里没钱逛什么街,还有,梁鳕,不要把妈妈当成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妈妈现在还年轻着呢。”
“如果说我现在钱包放着一百美元以上的闲钱呢,如果说这些钱可以拿出一部分给你买漂亮衣服呢。”
“真的?”
“嗯哼。”
“那妈妈要戴你给我的耳环。”
这个上午,梁姝戴着那在纽约黄金地段可以换来一栋不错房子的耳环,穿着当地小有名气的品牌服装,在梁鳕的要求下去了卫生所。
医生罗列出梁姝一大堆病历:营养不良、贫血、饮食不规律、神经性失眠。
离开卫生所时梁鳕的脚步沉重,倒是当事人因戴了“看起来很像正品”的耳环,耳环再配价值三十二美元的小外套而显示出极高的兴致,硬拉着梁鳕来到洋人街。
“小鳕,妈妈已经好几年没有闻到正宗的可可豆滋味了。”站在一家咖啡馆门口,梁姝说。
半露天设计、露天部位被设计成一个个阳台,阳台被漆成乳白色,蓝白条纹的太阳伞下是和阳台同色的咖啡座。
咖啡座上坐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们或低语浅笑,或拿着咖啡厅提供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闭目养神。
阳台上的光景于天使城的人来说,那大致是天堂了。
这家咖啡馆不久之前梁鳕来过,就在荣椿穿着红色高跟鞋去见她的那个“他”那天,和黎以伦北京女人一起来的。
咖啡馆只接待外国游客,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心知肚明,即使当地人兜里的钱足够买单,可他们依然会对这些人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这里座位都被预约了。”服务生们嘴里说着客气的话。
“妈妈,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去吧。”梁鳕拉着梁姝的手。
梁姝一动也不动,眼睛直勾勾地落在阳台上,那目光就像是那非得买下橱窗里不是她能买得起的玩具。
梁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总不能告诉她“妈妈,这些人把本地人归纳为疾病传播者,”“不仅这样,妈妈他们还怕站街女人的存在会破坏他们咖啡馆的格调。”
“妈妈……”
“小鳕,今天妈妈没有穿花花绿绿的衣服,妈妈也没有涂廉价的指甲油,小鳕,妈妈今天特别想念烘焙出来的咖啡香气。”目光落在那些蓝白相间的太阳伞上,梁姝低低说着。
嘴是张开着的,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了想,梁鳕说妈妈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走进咖啡馆,对着表情有那么一点点不耐烦的服务生说“我是黎先生的朋友,可否借我一下电话?”
梁鳕和梁姝如愿坐在蓝白相间的咖啡座上,服务生笑容满面递上菜单:“黎先生说了,二位的账单由他负责。”
黎以伦是这家咖啡馆的熟客,周末要是有时间都会到这里来呆上个把钟头,他持有这家咖啡店的会员卡。
据梁鳕所知,度假区的海上项目已经敲定,现在就等着动工时间了,这阵子黎以伦比较忙。
梁鳕和梁姝所在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咖啡馆前的街。
一些当地人即使是这条街不受欢迎的人但并不妨碍于他们对这里的向往,做个头发穿着刚买的鞋都要来这条街道上走一走。
梁姝已经是第三次伸手和街上她认识的人打招呼了,逮住就打招呼,哪怕对方和她就只有一面之缘。
生怕别人没看见似的语气极具夸张,惹得别的客人目光频频往着他们这里。
“妈妈!”梁鳕压低嗓子。
“知道了,知道了。”
第三次被梁姝逮到地是她以前在按摩院认识的人,还没有等人家开口就已经扯开嗓子“是我,是我啊。”见对方没任何反应又报上她的西班牙名字“我是贝妮塔。”
报完名字又闲话家常:“你还在按摩院工作吗?”
又有客人目光往着她们这里,甚至于,距离她们最近的那位客人做出捂住鼻子的动作。
“妈妈!妈妈,你能不能……”
接下来的话却在目触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收住。
第63章 多米诺
梁姝的行为让梁鳕不得不再次压低嗓音警告:“妈妈!妈妈,你能不能……”
接下来的话却在目触到熟悉的身影时收住。
黎以伦的到来让梁姝的目光不再去关注街上有没有她认识的人。
对于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黎以伦给出如是说法“我刚好和客户约在附近。”也许是梁女士的目光太过于热情,导致于黎以伦在说这话时目光两次往着梁姝的方位。
“她是我妈妈。”梁鳕不得不作出如是介绍。
其实梁姝也并不是一无可取,甚至于她在某些场合上还表现出惊人的智慧。
比如这个下午,从黎以伦出现后梁女士就像她常常挂在嘴边的“我曾经给首长们表演过”,“小鳕,妈妈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这些也得是另外一个人肯配合。
“年轻时我是歌舞团的台柱。”“从您的声音就可以听出来了。”“可惜,现在老了。”“您千万不要这么认为,现在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坐在阳台上喝咖啡的是两姐妹。”
短短半个小时时间,梁姝和黎以伦相谈甚欢。
离开前,梁姝还和黎以伦要了联系电话。
走在通往哈德区区的旧桥上,梁姝频频回望朝着还立在那里的黎以伦挥手,这个下午发生的事情让梁鳕脚步沉甸甸的。
那有着绿色屋顶的房屋越来越近了,目光强行从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拉离,直到和它擦肩而过,梁鳕这才稍微松下一口气来。
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却又在梁姝的那句“那位姓黎的商人对你有好感,而且那好感还不止一点半点。”中重新重新提起。
“那个姓黎的商人对你有好感”这个话题一直延续到晚饭时间,梁姝煞有其事“小鳕你比妈妈聪明,我想你已经心中有数。”
价值十五比索的碗被梁鳕摔在地上:“我没有——”
那句忽然从口中蹦出的“我没有”乍听反感排斥,细听又宛如强弩之末。
这晚,一下班梁鳕没有和往常一样从员工通道离开,而是选择从拉斯维加斯馆后门通道离开,梁鳕也没有回到位于河边的小屋而是回到挨着哈德区的住所。
夜深,梁鳕睡在上铺,梁姝就在下铺呼呼大睡。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房间窗帘没拉,也许是月光太盛,导致于梁鳕目光长时间落在窗外,不是不想闭上眼睛,而是随着眼睛一闭上脑子里充斥着的各种各样的影像让她心乱如麻。
渐渐地,涣散的思想被集中到了一处,那一处来自于和她床位紧挨着的一墙之外。
这里的房屋采用看似木板又像塑料的材料建造而成,这种材料隔音设备差,一旦有人在墙外稍微一划动,屋里的人就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在划着墙,一笔一画,随着注意力的集中,那落于墙外的笔画走向几乎触手可及……梁鳕,梁鳕。
紧紧按住自己的脚,梁女士在下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