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外公家的小院子里养了一只土狗,那狗喜欢趴在窗台底下晒太阳,总是一副懒洋洋,睡不醒的样子。外公管它叫老伙计,他说,“人呀,总要找个做伴的。不然就太寂寞了。”所以,枫逸辰后来收养了毛豆。
他外公还喜欢曲艺,偶尔会带着枫逸辰一起去茶园听戏,听鼓书,听相声。那时候,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枫逸辰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胖丫头,妆扮得跟年画里抱着鱼的胖娃娃似的,一脸自信地登上舞台,表演鼓书。
他对鼓书并不太感兴趣,只是,他总是忍不住把视线放在舞台上那个小胖丫头的身上。
同样是儿童演员,同样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小胖丫头却一点都不紧张,站在舞台上反而特别兴奋。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表演的,这点跟枫逸辰完全相反。
那一次,是小胖丫头的出道演出,中途还出了一些小纰漏。那丫头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就很认真地继续唱下去。她一点都不怕出丑,她只是尽全力地在表演。
台下的观众都是可以当她爷爷的老人了,这小胖丫头又实在很讨喜,最后大家还是给她热烈的掌声。
有人叫她下次记词记好点,有人说她以后肯定是个腕。小胖丫头可得意了,就好像她真的表演成功了似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这么一看,她就更像姥爷家贴的年画里的胖娃娃了,只是她手里没有那条鱼。
那时候,枫逸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得,他找了个机会就偷偷跑到后台去了。然后,就看见那小胖丫头正在跟一个稍微大点的女孩吵架呢。
“没爸爸怎么了?我也没爸爸,我不是也好好的么。我十岁就能登台了,以后,我长大了一定会当个大明星,赚好多好多钱给我妈。我才不像你这么没用,只会躲起来哭鼻子。嗓子都哭哑了,以后你还唱不唱了?”小胖丫头激动地挥着自己的小胖拳头。
她明明想鼓励那个大点的女孩,想让她振作起来,却偏偏却说了逗气的话。
可她的话就那样在不经意间,狠狠地敲进了枫逸辰的心底。
在那之前,没有爸爸一直是枫逸辰心里最介怀的事。他甚至觉得没有爸爸就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他偶尔会偷偷地想,如果有了爸爸,爸爸肯定不会让妈妈胡乱逼着他,做那些总也做不完的工作。
可是,打扮得像年画里胖娃娃的小胖丫头,却完全不把没有爸爸当作一回事。看她那架势,如果她妈敢逼她干她不喜欢的事,她一定会大声地跟妈妈抗议,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这些都是年幼时的枫逸辰不敢做的事。
那时候,他很怕妈妈生气了,就没有人再要他了。他太害怕了,最后,才把自己逼得病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装病,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好起来。
那时候,他对那个没有鱼的小胖丫头有种说不出的羡慕嫉妒。他也是第一次开始想要过不一样的生活。他想像她那样健康活泼,他想变得像她那样灿烂耀眼,他甚至想要她那样没心没肺的笑。
后来,他就被姥爷带回家去了,他慢慢地好了起来。
再后来,他就长大了,他开始勇敢地独自一个人生活。
高一的时候,常欢欢跑到篮球场跟他表白。那时候,枫逸辰真的没认出她就是那个没有抱着鱼的小胖丫头。
那时候,他喜欢安静自在的生活,根本就懒得关注别人。当然,没注意隔壁班的同学。
等到后来,他开始注意了,终于能把常欢欢认出来了。常欢欢却把他当成敌人了。
现在误会终于解开了,他真的很希望成为,常欢欢喜欢的那个人。尽管他根本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尽管他还是会习惯性地演戏。
所以,他明知道常欢欢好像又误解他了,也不打算跟她解释。一来是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二来是如果常欢欢觉得他是个善良又不懂反抗的傻瓜的话,肯定会更愿意亲近他,照顾他。
她要他真诚,他就给她真诚。他不是在撒谎,只有有些话没有说而已。
如果,她真的很想要那些答案的话,那就靠近他,一直走进他的心里来吧!
他的世界很小很小,那扇门大概只能为一个人打开。如果那个人不足够喜欢他,不足够重视他,不足够真诚,不足够执着的话,他是不会打开那扇门的。
就算他再寂寞,再想要有个人来陪也如是!
在那一瞬间,枫逸辰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眼底似乎凝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与此同时,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就像是看着常欢欢微笑。
常欢欢就觉得四周的气氛似乎突然就变了。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她却好像突然就感觉不到那股暑气了。
再枫逸辰的注视下,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时间,她只能傻乎乎地看向枫逸辰的那张清俊的脸,下意识地说道。
“原来是因为没有爸爸呀?”
“不,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他的声音很低沉,就像是香醇的酒。
常欢欢单单只是听着,就有些醉了。她晕乎乎地重复着他的话:“我们是一样的呀。”
“所以,我们才要做朋友呀!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吧?常欢欢你看到我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常欢欢被枫逸辰看得脸红心跳的,脑子都不太管用了,就像是被蛊惑了似的,随口说道:
“那当然了,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吧。”常欢欢很豪爽地说道。
这还是第一次,常欢欢发现原来真的有人是自带狐狸精属性的。单单是,说几句话都能把别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明明他们刚刚说好了,要当好朋友。枫逸辰冲她笑过之后,她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因为误会被解开了,她也就不那么讨厌枫逸辰了,抵抗能力自然也就下降了。再这样下去,她搞不好又会回到暗恋枫逸辰的老路上。
想到这里,常欢欢故作无事地看向一旁。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今天晚上回家先跟师姐说说,然后明天下午,你来我家吧?咱们看看怎么拍照?”
常欢欢一本正经地说道,就是不去看枫逸辰的那张脸。只是,她哪里想得到,她那双红扑扑的耳朵,其实早已出卖了她的心。
枫逸辰盯着她的耳朵,也学着她说话的样子,很正经地说:“那好吧,明天下午我带着相机去找你!”
常欢欢点了点头。“那枫逸辰,我就先回家去了?”她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好。”枫逸辰点点头。常欢欢转身低头就走,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枫逸辰叫她。
“常欢欢。”
“啊?”常欢欢连忙回头看向他,枫逸辰还站在原地,那只小狗也还蹲在他旁边,思考着人生的大问题。
一时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逼得常欢欢有点不敢看他。
“你下次别把钱包随手放在购物袋里了。”他叮嘱道。
“啊?哦,我知道了。”常欢欢尴尬地笑笑。这绝对是个天大的误会。她一向很小心的,也就是在他面前才这么糗的,平时她什么时候丢过钱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