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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大师有道,只本殿对神佛之说未曾迷信,大师直言罢。”夏侯奕并不愿与人委蛇,只手握茶盏,显得很是随意。
    “哈哈,”大师手捋胡须,爽朗一笑,倒不似常年吃斋念佛之人,仿似一寻常人家含饴弄孙的老顽童,慈眉善目,很是亲近,“殿下虽不信,然世事自有定理,佛道自在,无关世人信与否。殿下可以为此?”
    夏侯奕听得此言,再看那眼前之人并未有一丝诧异犹疑,倒是心下又疑问丛生,别以为夏侯奕自称殿下十分随意,出门在外定是不愿自揭身份,方才他一声殿下不过是为试探这位僧人,倒是未料从容姿态,想来定是连同他身份几何也早就清楚万分。
    “自然如此,然信不信之于世人无非求得心安罢,不甚求解。”夏侯奕放下杯盏,镇定回视大师,剑眉微挑,隐约露出威压之意。
    “殿下可愿与老衲下一盘棋?谋局解意自在其中。”大师不曾被皇家之气所压迫,依旧是那般清浅的姿态,无波无澜。
    夏侯奕自是欣然同意,他倒要看看他未有所求,何来深解?
    陌显在夏侯奕的示意下也退守在屋外,自家主子功夫自是清楚得很,另主子眼中深意望向赵家小姐所在院落,定是须得他去查探一番。
    不禁暗自感叹,如今给主子当差真是愈发慎重,只因多了一人,不,是一家子需要时刻关注的消息。倒也为主子开心,毕竟如今有喜有乐的主子才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而非一具整日里忧思深重又孤高清冷的架子。
    一时间夏侯奕屋内很是寂静,只余两人对弈的落子声,就连呼吸都能清浅相闻。
    大师凝神,倒是很是关注棋局变化,一招不甚,瞬息万变,棋如人生,人生当亦如此。
    “殿下此招曰绰,以我子斜侵彼子之路,而欲出之,倒是很像殿下行事,光明磊落,明里截杀。”夏侯奕一子方落,得大师此言总述,仿似对其很是了然。
    “大师倒是了解本殿,知己知彼方能致胜,想来大师已准备好赢招。”
    “其实不然,世间总有相熟者能奈几何?知晓方又无招或不愿落子,有解否?”
    “不愿落子从何而起?世有不能落子却未有不愿落子之故,惟愿大师一解。”
    夏侯奕自然也是知晓其话中深意,虽也不愿承认大师对其很是了解,然毕竟不可掌控之事,夏侯奕自是不能放纵。
    “宁失数子,弗失一先,殿下可认同?”大师并未正面解答于夏侯奕,倒是又抛给他又一疑惑,直视夏侯奕,不再如方才一般神情,斗转的严肃倒是让夏侯奕心下一惊,只待他回应。
    夏侯奕沉思片刻,不知晓大师意欲为何,倒也隐约感受其中得失深意。
    “世间得失从来只在人心,至于本殿,”夏侯奕看向大师,只想从其眼中看出些名堂,“不知大师有无指点,愿闻其详。”
    大师将方才吃掉的黑子收回,囊括其中之时,夏侯奕才惊觉此时棋局倒是他自己更有优势,所谓得失到底是不曾有片刻的预知。
    “老衲不过一出家之人,未曾香火鼎盛,得道进阶,方才所言不过年岁感悟,定是算不得真,世间之事,唯有身处其中方得有所应对,也唯有退居凝神,方可观大局态势,至于俗世施主所于何处,之于何事,都只在对应本心罢。”落子无悔,边说,大师边将最后一子落下,本于方才颇有胜意的夏侯奕竟被一击制胜。
    所谓棋局瞬息万变,不过如此。
    “大师果真精妙,只本殿有一疑问,惟愿详解。”夏侯奕并未因棋局失势稍有不虞,此时倒也痛快问出心中所感,对大师的造诣又更信一分。
    “殿下直说便好,老衲有幸与殿下一般,颇喜直言以对。”
    若你果真欣喜直言以对,又何必有此弯弯绕绕之说,五皇子腹诽一番,面上只浅浅勾唇。
    “世间自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之意,凭何忠于本心?凭何做出取舍?”既然大师话里话外都透露他夏侯奕终有面临选择的一天,倒不如听其一言,至于遵不遵循自是由己。
    “凡事皆有取舍,得此失彼,本就从未有何定论,至于失去之时方知得之我幸为时自是甚晚。不过是一场世间杂论罢,老衲定是不能有所解。”大师颇有些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夏侯奕见其不愿深言,倒是未曾追问,只吩咐陌显送大师回屋。
    怎料大师末了一句“来日若有缘定会再相见”倒是又让夏侯奕陡然疑问丛生,最是厌恶装神弄鬼之事,如同此时神神叨叨的问道一说,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与大师博弈之时,赵清扬曾来询问陌显殿下伤势,倒也未曾过多打扰,晚间夏侯奕便遣人叫了赵清扬,与赵清扬同桌而膳,虽则赵清扬推辞万分,到底年纪尚轻,抵不过五皇子未曾收回的强势。
    “殿下伤势如何?”赵清扬将两个小妹的膳食送至屋内方才出现,倒是让皇子等待,颇觉惶恐,然毕竟是将军府公子,武人气势也颇有几分,此时硬着头皮坐于侧头,强装镇定询问其伤势。
    “明日即可启程。”夏侯奕虽也小心不再如往日一般清冷,然到底是不习惯与人接触,只生硬回答,再无其他寒暄之态,即使是面对未来小舅子,也未曾稍有柔色,夏侯奕当然是认定了赵清婉,他夏侯奕所有自是需要早早打下烙印。
    当然,我们五皇子殿下未曾记起人赵小姐还对他很是排斥呢,自是被他忽略的一干二净。
    “殿下也要回京?”赵清扬心有疑问倒也直言,夏侯奕今年方才到十五束发之年,也曾与赵清扬在书院有过同窗几何,虽则夏侯奕未曾如其他子弟一般日日未曾缺席,然紫阳书院至今都流传着五皇子囊括六艺平律桂冠的风采,赵清扬也很是崇尚这位德才兼备的皇子,只是在人前太过清冷高贵的威压,再配以一身绛紫色衣袍倒是让夏侯奕更加冷冷不可靠近。
    只今日相见,倒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和之感,总比往日里要亲近许多,这也让赵清扬松快不少。
    “自是,明日同行罢,近来京中周边不□□定,本殿侍卫颇多,也可护你兄妹周全。”夏侯奕这一句倒是让赵清扬颇感意外,与皇子同行,莫说荣耀异常,单是护得妹妹周全一说很是让赵清扬感激,昨日与匪寇一战,本就死伤颇多,回京仍有几日路程,赵清扬很是不放心婉婉与菡儿安危,如今倒是更加感激夏侯奕,也就未曾有一丝推辞。
    “殿下,清扬叩谢殿下之恩,来日回京家父必亲自恩谢。”说着便向夏侯奕行了一万分周全的礼数,夏侯奕也未曾阻拦,只轻颔首,示意落座,再未出言。
    赵清扬只欣喜小妹们安危有保障,倒也未曾察觉夏侯奕缓和的神色与微翘的嘴角。
    婉婉,汝可懂润物细无声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好想婉婉立时便懂夏侯奕的心啊!只是时候未到,归归也很是捉急。
    有读者说夏侯奕对赵清婉的感情很是炽热,那是自然,只是其中原因还不到时候交代,所以大家莫急,慢慢看罢,多谢各位小伙伴!!
    ☆、第二十四章:各人心思
    今日风儿未随夏侯奕同乘一车,而是选择与徐公公在后面的马车,夏侯奕虽有不解,倒也未曾追问,只派了陌隐一路看护,也就未曾多想。
    “您为何非要风儿随您一起啊?”确实,风儿也不甚明白缘由,然到底耐不住徐公公百般劝说,也就随他同车,此时皇叔不在,方才有机会询问。
    徐公公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明显,愈发的堆起褶子,风儿看了倒也忍俊不禁。
    “您就别卖关子了,快些告诉风儿罢。”
    “小主子哟,不是老奴要卖关子,只是这事儿还真不能直言,日后你自会知晓。”徐公公仍旧一脸春风荡漾,眼眸含笑意味深长。
    虽未听得明明白白,到底有据可循。自昨日遇见那赵将军一家,徐公公就一直如此,很是得意非凡,小人儿虽不甚明了,倒也猜想出几分大概。
    “皇叔可是与赵家有所牵扯?先前说起赵将军被皇爷爷斥责,皇叔也称要护着赵家,只是风儿不知其中之意。”
    “这,老奴虽不关注前朝之事,倒也知晓一二,皇上到底还是对将军府忌惮非常,想来也颇为艰难,皇上怎么会准允殿下与他忌惮之人联姻。”徐公公开始还是想要宽慰小主子莫要多想,然后来就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即使那般近的距离,风儿也未曾听个大概。
    “您说什么?风儿没听清楚。”
    徐公公低头微微一叹,“无碍,老奴不过想起些陈年旧事,罢了,不甚要紧。”
    见徐公公明显不愿多言,风儿很是聪明的没有再搭话,倒是独自陷在自己的回忆里。
    记忆中的皇叔一直都是父王一般的存在,护着自己还有皇奶奶,宫里整日风云莫测,小人小鬼频繁出没,倒也未曾有半分损伤。
    皇爷爷虽也很是疼爱,到底帝王心怀天下,许多事情总要权衡利弊,再是疼爱与宫中权利相制衡也就失却了本该有的面目与初衷。
    风儿自是明了,偌大的皇宫,只有皇叔一人是真正与他连在一起,真心要护着他的人。他虽年幼,倒也很是明白宫中生存的道理,几年来,宫中莫名的阴谋层出不穷,再是愚钝也知晓夺嫡之争愈演愈烈,风儿并不想皇叔坐上那个高位,他看着皇爷爷万分思念皇奶奶,却因为不愿给皇叔和自己树敌过多而隐忍的神色,很是心疼与无奈。
    只是,就像当时皇爷爷与皇叔所言,如若你不坐上这里,风儿和你的结局定是被人狠狠踩在脚下,恐怕不日就要与皇奶奶皇爷爷以及父王母妃地下团聚。
    风儿承认,皇爷爷说的没错,宫中对皇奶奶一脉自是虎视眈眈,徐公公曾言,当年皇奶奶盛宠太过,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闪失,然到底还是没撑过去,如今只剩风儿与皇叔,恐怕所有的眼睛都盯紧了永奕宫。
    故,皇叔拉拢将军府,无论出于什么,他都愿意随皇叔站在一起,坚定地支持皇叔。
    当然,风儿你虽错解了夏侯奕与将军府接触的目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将军府又多了人护卫,这个人还是拥有无上荣耀的五皇子夏侯奕。
    与此同时,夏侯奕的马车上也是颇为严肃的氛围。
    “赵公子可知,几日前父皇因赵将军府上翻修屋室大加斥责,罚奉半年。”夏侯奕一上马车  便差人去赵家的马车上叫了赵清扬前来。此时方一开口,便把赵清扬砸的晕头转向。
    “殿下所言当真?清扬未得父亲传信。”赵清扬虽也知晓五皇子所言定是做不得假,然到底想开口确认,只因消息太过突然。
    “传信给汝等作甚?岂不是凭白多几人担忧罢。”夏侯奕抽出暗格里宫中传来的那封密信,递给赵清扬,自己则倒了一杯茶,很是闲时的喝起来,也不顾赵清扬接过信之后愈发严峻的神色。
    信中将事件起因,皇上斥责的神色,各位官员反应俱都一一呈上,很是清晰,然正因为此,赵清扬便也很快明白这是皇上借题发挥罢,对将军府到底还是欲除之而后快。
    虽也有交好的官员为父亲求情,到底是抵不住皇上一心想要斥责的心,深究一番,那御史的揍报难保不是皇上授意,帝心难测啊!
    “殿下,不知殿下给臣透露此信,意欲何为?”赵清扬并不傻,他虽未曾过早接触官场,然自是知晓自家如今处境,否则也不会那般快便同意小妹一番惊天言论。圣上如何作想,想来定是会言明各位皇子,然如今五皇子竟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他赵家人,若不引起赵清扬的警惕,想来是不可能的。
    夏侯奕淡然回视赵清扬满是疑问的眼睛,放下杯盏,正襟危坐,将赵清扬手中的信收回,然后点了火折子,瞬间变沦为纸灰,随风而去。
    赵清扬看着夏侯奕这番举动,倒有一种错觉,仿似这封信就是留着给他赵清扬看罢了,看过之后便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原先的疑虑此时无限放大,直叫赵清扬深感眼前之人深不可测。
    “本殿未曾对你赵家别有用心,你自是不必忧虑,告知你此事只是想你明了父皇态度,你赵家多年来一味忍让,此时并未有所成效,想来你定是知晓父皇忌惮之心未曾稍有所缓,强大方是出路,绝非忍让。”
    一直以来未曾多言的夏侯奕此时万分严肃说出这番话,别说赵清扬此时几近傻眼,就连车外的陌显和陌冰,也是惊诧万分。
    整日里相随之人自是知晓自家主子对赵家小姐的心思,只是此时这番话明明就是全然站在赵家的立场,你夏侯奕可是堂堂皇子,还是皇上最宠爱,最有可能承继大统之人,今日这番又为哪般?
    “殿下,此事,太过重大,清扬虽不知五殿下究竟因何而出此言,然,多谢殿下直言之恩。”赵清扬对于夏侯奕这一番言论,除却夏侯奕身份缘故,最是诧异的当属其中深意竟与小妹清婉如出一辙。
    强大,赵家不二之选。
    “本殿知你赵家并未参与夺嫡之事,也不必参与,本殿也定不会以此要挟尔等支持本殿,此事只当一人情罢,本殿愿意结交你这个好友,仅此而已。”夏侯奕并不愿与人解释过多,然到底不想赵家误会,就像赵清婉对他的敌意一般,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婉婉,今日所言本就欲与婉婉明说,然到底顾忌男女大防,赵清婉此时也对他颇有敌意,甚是不妥,方才选定尚且算作有救命之恩的赵清扬,一来未有任何顾虑,二来这短短相处也发现,赵清扬很是后生可畏,颇有几分聪明劲儿,应是可以体会他话中所言。
    夏侯奕对赵清婉的用心不可谓不深!
    若说方才的赵清扬是怔愣久久难以回神,此时的赵清扬就是呆若木鸡仿似灵魂出窍。五皇子直言不涉党争,不参与权谋,只为结交好友,先不提真实与否,单是这份直言不讳的光明磊落,就足够赵清扬惊诧。
    世人都说五皇子夏侯奕承继懿贵妃娘娘几乎所有优点,长相俊朗,眉眼夺魂摄魄,待人为善,从不愿与人相争,虽总是冷冷神色,然只看宫中下人的评价,自是与其他皇子的眼高于等,视人命如草芥全然不同。清冷孤傲却又温润如玉,本不相称的两个词语结合在他身上倒是毫无违和。
    不知为何,赵清扬倒是萌生一种亲近之感,细里琢磨他竟发现五皇子与小妹清婉太是相像,确实,像极了!
    一样的清冷神色,难以接近,一样的神秘莫测,捉摸不透,一样的聪慧过人,淡然如斯。
    若夏侯奕知晓此刻赵清扬心中腹诽,定会暗自一笑,赵三爷,你真相了!
    “殿下,清扬感激殿下昨日相救之恩与今日提醒之义,然如你所言,我赵家历朝历代都不曾牵涉党争,如今家父也定不会如此,今日殿下直言,我便代我赵家叩谢,来日相见,朋友之义永存,君臣之恩定在,然辅佐之心绝无!”
    赵清扬思索一番,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良久,夏侯奕爽朗一笑,未曾多言,只颔首叫起。
    ——我是小小分割线——
    “三哥,五殿下可有为难于你?”赵清婉唯恐夏侯奕心有所图,心中忧虑甚多,此时得见三哥回来,方才歇了心思。
    “婉婉说的哪里的话,五殿下那般光明磊落,清风霁月之人,与我为难作甚?”赵清扬听妹此言,甚是好笑。
    “那他叫你去作甚?一去竟是这般久。”赵清婉自然是急着想要询问,毕竟夏侯奕给她的感觉太是危险,想来是他赵家很是相关。
    “无碍,不过是下棋玩乐,一时难以分高下,也就多费了些时辰。”赵清扬并不愿小妹知晓方才与夏侯奕所说之事,虽小妹与四妹很是聪慧,然到底此事关乎赵家安危,只赵家男儿操心便是,女眷不必过多担忧,特别是不愿婉婉一如既往的忧心,便也没有悉数回应。
    “原是如此?再无其他?”赵清婉自是心有疑惑,虽也信三哥,到底未全信,恐是以此为饵,诱之以鱼。
    “定是如此,男子间切磋罢了,不必多虑,”赵清扬又转向赵清菡,故意岔开话题,“菡儿可有不适?脸色怎的如此?”
    “三哥,菡儿无碍,只是想到那日流匪,仍旧心有余悸罢。”说来,赵清菡也经历过两次匪徒袭击,虽未有大碍,到底不曾忘记。
    赵清婉见三哥不愿多言,又见自家阿姐如此神情,也就未再追问,只坐到阿姐身旁,仔细劝慰阿姐,方才卸下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