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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之所以需要做出一个模型屋顶,是要拍摄山崖上房屋倒塌、房顶整片掉落滑坡的壮观情景,而他们两人就要在滑坡的瓦砾碎屑上面挣扎,拍出这个惊险的场面。
    导演助理坐在吊臂车内,替肥查喊“开拍”了。
    耳畔一切喧嚣都随静止的时间一起凝固,瞬间变得很安静。
    脚下板子开始动了,裴琰知道这是设计好的情节。由钢索牵引着,整个屋顶开始发生剧烈的倾斜,他们已经站不住了。
    庄啸那边开始跑了,不跑就无法维持平衡,要摔。裴琰这边也得跑,往相反方向跑,两人全都像瞬间失去重心和平衡,在倾斜的瞬间翻滚在一起。
    后腰的保险绳撞出恐怖的动静,几乎把他们缠在一起。
    眼前一片白光,手掌全湿,裴琰一脚出去大约是踢中了庄啸,紧跟着后面的动作已不是按部就班的设计。他猛地抓住庄啸,“撕啦”一声,好像扯脱了对方肩膀一层单薄的衣物,他往深处滑下去了。
    房顶整个掀起来了,往悬崖下面冲去!
    周围飞沙走石,烟土弥漫人眼,人造的滑坡声势浩大!
    这都是设计好的,看似惊险,其实并无危险。他们吊在上面,只需要蜷缩身体进行必要的自我保护,躲开这片崩塌的土石碎屑。镜头拍好之后,后期抹掉威亚线就搞定了。
    庄啸是距离裴琰最近的一个,别人都离得很远,只看到地震山崩一般壮观的全景。翻滚之间,他注视裴琰的面部表情,他是那时发觉不对劲。
    “哎!”
    庄啸哼了一声,没来得及喊,自己也摔得七荤八素。
    裴琰两手是要抓他,本不该有这个动作,裴琰就不应该莫名其妙去抓他,应该踹开他……那两只手从他身上抹了过去,竟然没抓住,泥土喷溅在两人脸上与冷汗混成一层泥浆质地的面膜,裴琰面孔模糊,遍身冷汗,好像突然失控了,沿着倾斜的巨大板子就掉了下去。
    庄啸下意识回身就是一把,想要抓住人。
    又是“撕啦”一声,裴琰自己的分量让衣服不堪一击,在庄啸手心里四分五裂,露出一片胸口,然后再次下坠。
    近在咫尺的一晃,面对面看得很清楚,那时瞳孔失焦,突然之间的,好像一下子就没有意识了……
    他也不会掉到哪儿去,威亚衣还绑在身上,钢索会将他吊起在半空,不会摔成肉饼。但形势瞬息万变,危险是顷刻间袭来,倾斜的假屋顶像在半空中抡起一只巨大的巴掌,向着他们拍过来了!
    正常姿势是要双手抱头护住要害,消力缓冲,用脚一蹬,潇洒地荡开。就跟电影里演的,人猿泰山似的。
    一个最稀松平常的特技动作,裴琰却没有屈身护头,横着就向那巨大的带钢筋的屋顶撞了上去。
    “哎——”
    庄啸喊了,探身当空抓住裴琰一条胳膊,反应也是飞快!
    他抓住的人没有说话,没向他挣扎求救,这更加不寻常。裴琰全身都抖了,肌肉陷入痉挛状态,脱力地下坠。
    手臂因出汗而打滑,庄啸抓不住了,纠缠的保险绳裹着他们。
    飞崩的土石方像张开吞噬的大口,后脑毫无防备撞向那恐怖的、坚硬的房顶模型。几乎就要撞上去了,庄啸猛地抓住眼前乱晃的一根绳子,就是那根吊在裴琰腰上的威亚绳,生生地把人拽了回来……
    瞬间,房顶整个完成倾斜,从水平翻转成竖起的状态,在几十米的高空,场面极其惊险。
    过程就是短短的几秒钟,原本设计好的脚本,底下人甚至没察觉到上面出问题了。
    “老裴!!
    “睁眼!!
    “你睁开眼!护头!!”
    “……”
    庄啸不住地大喊,死死拽住裴琰后背上的绳子,始终没有撒手。
    裴先生的脸就在他眼前,很近很近的地方,眼神呈灰蒙蒙的一线,好像完全听不见他喊。
    他撒手了裴先生就会荡出去,撞到哪根钢筋或者绳索,在毫无自保能力的状态下可能伤到头,可能划花脸,磕坏了头可能致命。
    这个镜头拍完,下面的人都反应迟钝,才晃过神来,发现高空出了事故,片场大哗。
    钢绳把两人送回地面,庄啸抱着人下来的,而裴琰脸上、胸口全都见了血。
    肥查十分吃惊,也暗暗变了脸,当即拨打急救电话,无论片场事故还是演员受伤都不是小事。美国这边的911,但凡拨出去就是三个部门齐发,五分钟之内救护车、救火车和警车全部抵达。警察都跑过来了。
    裴琰还裹着威亚衣,被平放在地,浑身滚烫抽筋,人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看起来情况不妙。
    怎么会这样?怎么弄的?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没料到,现场嘈杂混乱。人就是突然的高烧,发病,呕吐,脱水,然后昏迷……
    那层装备还特别难脱,把两人缠在一起,裴琰呼吸艰难,周围人七手八脚替他扒衣。庄啸一直背对,终于从一堆缠绕物中间解脱出来,迅速调头走开……
    强尼吴跪在裴琰身边,惊惧地一直喊,老裴,怎么啦!你伤到哪里了,哪里撞出血了?你流好多血啦!
    医生上来检查瞳底,赶紧给伤员捂上氧气面罩,挂上吊瓶,物理降温,同时抬上担架。
    武指团队的脸色都不对了,都不说话,一片阴云。这他妈的属于事故,道具出问题还是吊臂出问题了?威亚衣没有穿好?绳子断了吗?刚才哪儿出差错了?
    包小胖瞅了一眼自家老大:“您刚才没事吧?”
    话没说完,血已滴到他脚边。
    包小胖也吓一跳:“啊?老大……”
    庄啸不吭声,一路往自己的房车那边走。
    不要抓威亚绳。
    不要抓威亚绳。
    不要抓威亚绳……
    这是每个武行演员进片场头一天,就应当牢记的基本常识。那个绳子不能徒手抓,那玩意儿是切手的,手感跟钢条差不多,谁碰绳子谁他妈脑子进水了。
    他当时也没有脑子进水。千钧一发,谁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类事故。裴琰那时候浑身抽筋,就坠在他眼前几寸的地方。平时那么臭跩牛逼恨不得在他面前日天日地的狂人,好像突然就不行了,死沉死沉地就挂在他手上,浑身湿透双目失神地坠着……
    庄啸脸色发白,鬓角也是一片湿润,汗水横七竖八地滑落,沿着脖颈流向胸口。
    掌心有一条很吓人的切口,受力的食指和中指第二关节也有细碎伤口,鲜红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流。
    危险过后才察觉这股让人几乎伤骨断筋的剧痛,庄啸眼球都红了,一腿跪在房车的车门台阶上。
    萨日胜冲过来,从车中翻出一卷宽幅纱布,扯开纱布帮庄啸捂住手指。
    医生过来做紧急的消毒。
    庄啸左手抠进车门框子,头抵在车门上。一瓶碘酒泼到右手上,庄啸抓着车门爆出“啊”的一声……
    十指连心,特别疼,疼炸了。
    医生说,庄先生,您跟车去医院拍片子缝针吧!
    包鹏志低声抱怨一句:“老大,您跟姓裴的犯冲吧?沾上他就没好事儿。
    “你看明儿一早网上怎么说吧。”
    ……
    裴琰都没有看到这些。
    他那时确实昏迷了,在浑身抽搐的状态下十分痛苦,从来没病得这样严重。
    该着他又在庄啸面前栽了一回面儿。假若事先知自己会在一个高空特技动作上失手坠落,还要连累对方负伤,他绝对一早回酒店趴着去,绝不逞能。
    处理急救的当地医生询问他们剧组,还有其他人发高烧吗?有人呕吐腹泻吗?你们剧组有多少人感染了病毒?
    病毒?
    不就是在海水里着凉感冒了么?
    医生说,需要验血和进一步检查诊断,比较严重的情况是病毒引起的脑膜炎,有生命危险。当地半年前就爆发过西尼罗病毒,裴先生最近被蚊虫叮咬过吗?
    感冒?身体这么结实耐操的一个人,普通感冒能让裴琰昏死成这样?
    这回真把大伙都吓坏了,强尼吴抹了一脸汗,给国内团队打电话汇报。几分钟之内,直升机上岛,把裴琰用直升机运往圣地亚哥的市立中心医院。
    直升机挟裹着砂石,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从岛上盘旋而起。
    庄啸抬头目送那架直升机带着重病号加速升空呼啸而去,脸色也变了:“脑炎……?能这么严重?”
    包小胖把刚才的牢骚抱怨又都吞回去了,做人存个厚道之心。病毒性脑膜炎?这也太夸张了吧?姓裴的那号人看起来相当生猛、荤素不忌,就不像个会暴病轰然倒下去的。
    这时还有人有心情炒绯闻么?估摸不会有了。庄啸当天傍晚在医院包扎处理过伤口,国内一趟一趟麻烦的电话就追过来。
    “嘉煌兄弟”的艺人总监打电话过来与剧组交涉,王苑玲在电话里跟制片方的人计较:我们的艺人出事了?剧组有安全保障吗?有人身保险吗?裴先生后面还有好几部戏的合约,档期已满,损失大了,这不止几千万的事,我们得为艺人负责啊。
    网上已经蔓延出许多小道消息,说“新醉拳剧组在美墨边境拍摄期间遇到事故,片场见血,裴庄双双受伤入院伤情未知”。
    剧组里首当其冲的是动作设计团队,毕竟这属于事故,假若出现人身伤亡,电影工会都要进行内部调查和追责。
    沙云飞也急了,跟庄啸说:“你在上面瞧见怎么回事了?设计有问题吗?还是片场设备有问题?这人到底怎么摔的?!”
    武行团队就怕遭遇这样事故,这关乎团队的名声前途,是有可能赔钱甚至砸饭碗的,谁乐意出事啊。
    庄啸回忆当时情形:“他就是突然失去意识了。”
    沙云飞说:“所以,这能说是咱们团队出的错误吗?我们按照数据标准做的道具,多少人都吊上去试跑过都没问题,他一上去就出事。我按照我的理解,裴先生有能力完成的动作,才给他设计的,我怎么料到他会失手?!
    “这要是‘拖地’去做,老子绝对不会给‘拖地’设计这么难的道具!他裴琰不是牛逼着吗!”
    沙云飞郁闷地补充了一句……
    是的,假若追责,模型道具的设计是有一定风险的,场面太惊险了。
    然而,这种动作,对裴琰应该有风险么?他原本完不成么?沙师傅觉着他的团队出了事故也很冤。
    但凡做武行特技的,上了威亚都有风险,如今只能抱怨庄啸和裴琰两位主演都太拼,非要亲自上阵,偏不用替身。假若当时受伤坠落的是萨日胜,或者哪位庄家班的替身小弟,悄摸拉去医院包扎就是了,都不会有人在网上关心提及这些武师伤没伤的。
    “您的手有事没有啊?”包小胖很关心地问庄啸,“可别留下后遗症!空中这一把抓过去,损失有点惨痛啊大哥?”
    “惨也算不上有多惨,”庄啸淡淡地说,“疼是真的。”
    已经拍过x光片,骨头没伤,就是切割导致肌肉撕裂。他右手裹了很厚一层纱布,仍然很疼,但好歹能凑合忍,在片场当时疼得他都吼出声了。
    “当时不抓那一下也不行。”庄啸给他身边一帮人解释道,“这种事故,以前在搏击擂台上,甚至足球场橄榄球场上,都发生过……醒着的时候怎么撞都没关系,人都会有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但他在突然失去意识时头部撞击,太危险了,真的会有生命危险……会磕成额日勒图那样。”
    “……”
    萨日胜闷头不吭声,无话可说。
    包小胖说:“老大您就是个厚道人……算了,没法儿跟他们家计较,他们公司团队还不依不饶地要找咱们算账呢,什么人啊……”
    庄啸示意包小胖,问问裴先生那位经纪人,现在人在医院怎样了?
    包小胖迅速在手机上得到了那边的回复,递给庄啸。
    强尼吴在微信里客气地回复:【抱歉耽误大家拍摄进度啦真是不好意思。裴先生状况不太好,医院现在诊断是病毒性脑膜炎,需要深层治疗,可能要养一段时间不能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