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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琰琰。”
    庄啸第三次发力里,强行把裴琰禁锢在客厅的墙角,比他态度还要强硬,就是不准他跑。两人力气都像要打架了,就面对面看着,都在粗喘。
    庄啸扳住他的胳膊,用胯骨把他顶在墙边。
    “琰琰。”
    庄啸抚摸他的后背,抵着他脑门:“没事,过去了,别难受。”
    这话一开口,裴琰更难受。在庄啸面前他强硬不下去,装都装不下去。两人都是一夜未眠,眼底血丝跳动。
    “你早就知道了?”他眼神混乱。
    庄啸点头。
    “去台北之前,警方也来找过我,问我爸从前受伤那件事,就开始调查了。”庄啸说。
    “你就不告诉我?”裴琰看着对方,声音发抖,“比赛有黑幕,勒图受伤根本就不是意外,还有,你爸爸受伤脚残,所有都不是意外……你早就知道?”
    裴琰脑袋里都是浆糊,自己确实迟钝。庄啸离京赶赴台北颁奖的头天晚上两人彻夜缠绵,庄啸那架势就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差点儿操死他,要吃了他似的……
    “对不起琰琰,”庄啸眼也微微红着,开口道歉,“我就是打算从台北回来,找个机会跟你说这事,结果就没来得及,没想到勒图就醒了,警察就来了……这事是我没有提前知会你,让你缺乏心理准备,是我办事不妥……我就是怕你心理上不能接受。”
    裴琰:“……”
    裴琰摇头:“庄啸你道什么歉?”
    该道歉的是我,老子忒么都没脸见你。
    你会甩我吗。
    你会甩我吧。
    无比的丢脸,下回我也没脸见小萨啊。
    小王爷下次再见面肯定翻脸又要打我,能饶得了我?咱俩还他妈谈什么恋爱?有些矛盾,不是爱不爱就能解决。
    事情已基本明朗。当初那场重要的擂台赛,裴琰当场就看出他的对手神智不清脚步不稳,在场上失误摇晃,额日勒图就是被喂了某些镇定药物,比赛结果在赛前就已在全盘操纵之中。
    在前台打拳的人,就是砧板上那一块一块鱼肉。
    这些鱼肉被翻来拣去,最后全体下锅一烩,做成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大菜。
    但这道菜还是做砸了。裴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那个点炮的“黑手”,那时多么年轻气盛,多么好胜,暴力血液的冲动之下一脚把对手踢了个重残。这件事他难辞其咎,万般后悔也晚了。
    赛事背后几家股东,里面黑幕重重,涉及大量的贿赂、非法操纵比赛、故意伤害,以及利用赛事的博彩金额进行洗钱。原本是功夫圈里年轻人较量身手的一个舞台、一个战场,却最终沦为少数人牟利的金手指,成为金钱诱惑的陷阱……这种买卖简直比拍电影来钱更为容易,就让有些人不惜铤而走险。
    这些事情,又与当初电影圈投资方拍片洗钱的线索联系起来,连同庄文龙的那起片场爆炸事故,一并调查了。
    显而易见的,那背后就是徐绮跃的公司,警方都透了底,择不干净了。
    裴琰把脸埋到庄啸颈间,非常愤怒和难堪,很难面对。
    “你又不知情,跟你都无关,我心里有数,不会埋怨你。”庄啸揉着他后背,抚摸他脸,“不会埋怨你。”
    “就是觉着特别丢脸。”裴琰小声说。
    事到临头才发觉自己特脆弱,特别禁不起打击,还死撑个面子。
    “行了,”庄啸呼噜一下他的头,说,“拍完现在的片子,出去散散心,带你去美国歇一阵,成吗?”
    “我知道我做了错事我招人恨,”裴琰抬起眼,很有骨气地说,“庄啸,你要是心里埋怨我恨我,你就打我一顿,你再抽我几个耳光,狠狠地抽,手底下别留情。抽完了你记着当初你承诺过的,不准反悔,你还跟我好,别甩我。”
    说出这话还是很沮丧,他眼前蒙了浅浅的水雾,又从鼻子里吸了回去。
    “想什么呢?”庄啸说,“你这么黏人,我甩你?”
    裴琰搭在庄啸身上,用最小的声音说出他以前拒绝讲出的话:“哥我知道错了,特别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勒图……你别跟我分开,我特别难受……”
    “不会分开,”庄啸捏着他后颈把他摁在怀里,“我要是哪天对你不爽,对你忍无可忍了,我真的揍你,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我打到你服了你老实了,打到你把那些臭毛病都改了……我不会轻易说不要你了。”
    “你如果什么时候觉得太艰难了,混不下去不想混了,我就带你回美国去。”
    “那件事把我家都毁了,你明白的,我熬了这么多年我才有幸遇见你,我不会愚蠢到自己亲手再把家毁一次。你也别后悔遇见了我这么个‘仇家’,我也没后悔我做过的承诺,我没后悔认识你……琰琰我不会跟你分开。”
    庄啸在裴琰脸上湿润的地方,重重地吻了一下。
    ……
    第八十九章 信义
    铺天盖地的舆论影响,对于裴琰而言,就只能咬着牙承受了。
    他进圈以来黑点总之不少,从来就不曾清纯无辜,这件事不过就是把他几乎洗白出来的正直形象,又打回了原形。少侠的一副皮囊被人拆了,又现出了他一只妖猴儿的本来面目。
    事件的后续发展还不好说,因为他大舅舅徐绮跃跑路了。
    这人大概是提前听到高层的风声,就在遭到调查之前上了飞机,跑了。据说跑到北美或者南美洲避祸去了,款子也卷走了。
    关乎身家性命的时刻,什么大舅舅、干哥哥,都是个屁,平日里称兄道弟说得天花乱坠带响儿的屁!徐老总就是把国内一堆烂摊子甩锅给了章绍池和裴琰,大猴子和小猴子。
    反而现在章总和裴琰都被警方限制出境,让他俩人随时听候质询和调查,案件结束之前不能离开。
    网上又开始年终盘点裴小光头从前的各项光辉事迹,讲得绘声绘色,微博上一片血雨腥风……
    从前圈内看似交情不错的朋友,剧组的同仁,这时候都知道噤声不言,都不讲话,以免沾上了腥臊引火上身;原来不对付的人,这时正好跳出来张灯结彩,群魔乱舞。圈内总之从来不缺煽风点火落井下石的人,不会有什么人在艰难的时候给你雪中送炭。
    人丛中一片缄默,唯独邢小哥那时发了个声,也是出人意料。
    邢瑢发了条博文,没提具体详情,大致意思就是说:做艺人的哪个不是被圈内大佬和公司老板们摆布的棋子,有多少事能够自己做主?背后摆开棋枰只手遮天的大爷们,别只顾着赚得盆满钵盈,背地里笑着数钱,出了事就往艺人身上推锅,你们这样做合适吗?
    这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讲的是谁,但评论区里大家争相围观,认为瑢哥说的就是裴琰这档子事,实为替琰宝鸣冤,指责幕后老板做事不干净还甩黑锅。
    敢这样明着指责大金主,以前哪有,谁敢说啊?瑢哥就是不想混了。
    这一说当然引火烧身,马上就有人旧事重提上海滩金凤凰节颁奖后台的狗血事件,说“邢瑢落选大闹后台摔了别人的奖杯”,还言之凿凿地描述“瑢公子与庄啸举止暧昧同进同出疑似旧情复燃”。
    什么时候有过“旧情”?鬼知道了。八卦是不用负责任的。
    被摔奖杯的许苒在微博上点赞了那篇爆料,随即发了一条梨花带雨的博文,提到自己奖杯被砸坏的委屈,哀哀戚戚楚楚可怜,惹来无数同情安慰。
    邢瑢紧跟着就甩过去一条微博,“戏精别装可怜,奋力卖命刷到个奖杯也不嫌寒碜。脚皮都让你老板舔没了,脸皮你也不要?”
    邢瑢发完微博就直接@许苒,补了一句“别指桑骂槐,你敢说我你倒是敢艾特我啊!!”
    围观看热闹的全都惊呆了,开眼了。
    瑢公子和苒公主自此下场开掐。
    这年头,“雷行”工作室的狗仔们都该下课了,明星们开始热衷于亲身上阵飙戏给观众看。嘉煌公司的两位小鲜肉撕下脸皮直接撸袖子掐架,这可热闹了。
    这俩人谁都不是吃素的,在公司里互抢资源明争暗斗估摸早就结下梁子了。你来一篇,我再回一篇,言语都够尖酸刻薄,都在发泄心中的不平和怨恨。两家粉丝亦是互相甩出键盘狂轰滥炸,成功地为裴琰转移开一部分舆论的火力。
    ……
    很快的,就在两天之后,嘉煌的老板章绍池又要登场亮相了。
    这一次,是嘉煌在上一个冬天投资拍摄的魔幻大片《黄河》的首映礼。影片是中美合拍,明星云集耗资巨大,后期制作繁复,上映档期就一拖再拖,终于拖到这个寒假档,声势浩大地准备公映了。
    外界吹响了四面楚歌,公司牵扯旧案风雨飘摇,章总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取消首映活动,就按照原先计划,原样演出,把这个仪式走下来。
    章绍池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前,他的老板椅上,吸着烟,视线穿透一层一层迷幻的烟雾,使劲地看啊,看啊,却发现怎么都看不透世情,平白迷瞎了自己的眼……
    他眼前就是一出人生的魔幻大片。
    小猴子离开他了,干哥哥竟也背弃他。
    他就是个认钱不认人的阎罗,却没想到,这世上有人比他更加认钱不认人,生生地从背后捅了他一刀,让他踉跄见血。
    “情谊”二字都他妈是狗屁。
    “记者席你们盯一下,招待都要妥当,要最好的,别怠慢哪一家。”
    “对,待会儿陈副局应该会出席,你再联络确认一下,这个要接。”
    “庄啸到了吗?打他电话,打他经纪人电话……让他到场,他必须到。”
    “谁问的?哪家管你要红包?……老子放片子从来不给红包,你就跟那人说,他们稿子爱发就发,不想发就甭发了!”
    章绍池声音有些哑,喉咙里带着烟火气。
    手指偶尔抖一下,抖落一地烟灰。
    认栽吗。
    败了吗。
    不能认栽的,也绝不认输,从来不会让旁人白看自家笑话。嘉煌家大业大,做几个电影,搞几次首映典礼,他还是耍得起的,绝对比什么金凤凰节金乌鸦节更为隆重气派。
    章总办公室里,对面儿沙发上,坐的就是裴琰的老妈徐绮裳。
    两人对坐一早上了,瞪着对方,相对无言。
    今天这场首映典礼,就安排在嘉煌公司大楼对面那条街的首都剧院,剧院门口结彩造势,铺开三十米红毯迎接明星嘉宾。剧院的正面,同时还立着很高的一座广告牌子,上书“著名京昆表演艺术家徐绮裳女士从艺四十载个人专场”字样,徐贵妃的带妆巨幅彩照惊艳夺目。
    白天是嘉煌的电影首映,晚上就是徐绮裳女士的个人专场戏曲演出。
    剧场大厅里堆满了花篮,其中就有章总送上的两个大花篮,祝贺徐贵妃演出圆满成功。都是自己人嘛。
    就前两天,徐绮裳也亲自上门去找她自己人徐绮跃了。人去楼空,徐老总在京郊的别墅大门上了锁。
    好几拨被坑了前来要债讨钱的债主,都已经来过了,把别墅大门都砸出一个坑。一层楼的玻璃全碎,被喷了很多红漆,大门口还堆着好几个大花圈……
    徐绮裳气得快要呕血。
    她围着别墅转了一圈,找不到罪魁祸首,正好门口还剩半桶红漆,她拎了桶子跨上一楼窗台,把那桶漆泼了进去,结结实实地泼到客厅里那价值不菲的进口大转角皮沙发上。
    ……
    裴琰推门进来,找到章绍池,也见着自家老妈。
    徐绮裳眼眶微微红肿,还没上妆眼就肿了,一看也一夜没睡。
    “妈,回去休息呗,晚上您还演出呢。”裴琰说。
    “哪还顾着演出,我也难受。”徐绮裳说。
    “妈——”裴琰小声说,“对不起啊。”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徐绮裳更加难受了,不能忍儿子被人欺负。
    徐绮裳抬眼盯着章总,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章绍池你为什么就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