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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节

      周昉祯用力点头,双眼明亮,是赞美的语气:“那篇‘鬼附身’读起来真的很有趣。”
    郁容一时无语。
    听得出来,他这位友人是真的喜欢自己写的东西,然而思及此人对神神道道的东西情有独钟,导致他也是难以信服对方的“眼光”。
    说起刻书之事,周昉祯兴头极高:“小郁大夫尽管安心,树成先生跟无庸先生答应好了,每年替我的《武林志》写上几千言,无需担心没人购阅。”
    郁容轻笑。
    好罢。
    看来周兄不是一点儿没“自知之明”。
    这家伙倒是颇有些本事,能让那二位大牛愿意长期供稿……如此,确确实实不必担心《武林志》的销售。
    就着刻书话题,两人讨论了好半天。
    余光掠过刚进屋的“书生”大王,郁容识趣地起身告辞:“我这便回去构思,不叨扰了。”
    周昉祯起身相送,顺手不知从哪摸了本轻薄的书册:“这一本《武林志》是我特地为小郁大夫你留的。”
    郁容笑着收下,交稿过后,他还没看过“成品”,难免觉得好奇。
    便一回暂宿的木屋,人一只脚才跨过门槛,迫不及待就翻阅了起来。
    书封和市面上大多数的印书一般,简洁写着《武林志》几个大字,然后是周昉祯的别号……东方不惑。
    郁容囧了囧。
    咋不干脆叫东方不败?转而想起周兄的外祖家姓氏是“东方”。
    默默打住了吐槽。
    主要是……自个儿的“笔名”也不怎么样。
    作为一个起名废,他最终选择性地参考了聂昕之的建议。
    当然不是男人取的“匙儿”、“晏儿”,但……
    郁容随意翻开书册,正好看到《鬼击》一篇,作者署名“聂晏”,咳!
    羞耻心爆棚。
    赶紧阖上书卷。
    缓了缓,他重新翻开书封,从扉页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周兄的奇思妙想虽大多时候不太靠谱,但有时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比如这《武林志》里的插画,比之市面上正正经经的书籍,颇是与众不同,新颖让人眼前一亮。
    关键这插画,不仅画得好,而且特别应景。
    郁容不由得翻找起画者的名字,看到“东方不惑”四个字,小小意外了一把。
    周兄其实挺有才,就是好像自我定位不太对?
    在心里叨咕着,郁容继续翻阅起书的内容。
    两位老先生的文章早已拜读过。
    如今再看,尽管写的是猫啊鱼的,读起来还是觉得别有趣味。
    大牛不愧是大牛。
    然后是周昉祯的文章,占据了全书的一半篇幅,写的是……嗯,郁容死活也不愿写的“龙傲天”日天日地的故事。
    郁容囧囧有神地读着故事。
    又雷又爽,感觉十分销魂,只是……
    不知不觉地,竟然全看完了,挺津津有味的。
    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周昉祯的文笔真得不够好,幸而胜在文字简练、描述能抓住重点。
    且,脑洞大破天。
    洋洋洒洒没写完的龙傲天传奇,比郁容自己瞎说的有意思多了。
    厉害了,周兄。
    郁容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打算日后每期《武林志》都买一份,对这一个故事的后续发展,他相当地好奇。
    遂翻到了自己写的《鬼击》一篇。
    强忍着羞耻,秉持着反省的态度,他仔细地将自己写的文章重读一遍。
    鬼击者,是为病名。
    原因不明的胸腹绞痛,或是肿胀淤血,或有吐血出血之症状,照古人理解,是鬼疠之气侵入人体。
    更迷信的说法,是因为患者冒犯了神鬼,或是做了什么措施,被神鬼击打而致病。
    郁容参考天朝经典《聊斋》的写法,写了一篇百分之七十为神鬼的故事。
    一惊一乍,惊悚万分。
    在最后百分之三十的内容里,他花了重要篇幅,描写了一名为张机的高人。
    张机,字仲景,世誉“医圣”,其传世巨著《伤寒杂病论》是为中医学的基石,四大经典之一。
    就在故事主角穷途末路时,张仲景闪亮登场,以其超绝的医术、绝妙的药方,只用矾石、皂荚、雄黄及藜芦,四味药等分,便治好了这名鬼击患者。
    真真是妙手回春!
    以此,故事作出了结论:
    鬼击者非神鬼作祟也,大力宣扬迷信不可取,奇症自有缘由,只需找到病源、弄明病机,对症下药则药到病除。
    妥妥的“走近科学”之风范。
    对天朝老祖宗心怀感念的郁容,忍不住夹带了“私货”。
    用上一点字数,描写了张仲景的生平,及其著写的《伤寒杂病论》。
    反正是“架空”,他就“任性”一把呗,爱咋写咋写。
    一不留神,将全文读完了。
    郁容……
    颇感自我良好。
    捧着书册暗自陶醉,好半晌,他才强自压下小小得意的心情。
    照系统评价,这一篇也就不功不过,平庸之作罢了。
    远不到自满的时候。
    定了定心,郁容阖上《武林志》,想起周兄的“约稿”,开始思考起下一篇该写甚么。
    一直推倒重写的“产论十说”,他一方面还是各种不满意,另一方面觉得,其与《武林志》当前的风格不相符。
    暂不作发行考虑。
    转而又想到了《鬼击》,说起张仲景,郁容自然而然就忆起了名医秦越人,亦即传说中的“扁鹊”。
    同为四大经典之一的《难经》,尽管学术界对其作者与成书年代有诸多争议,但不少人倾向于是为扁鹊所作。
    郁容个人也是赞同这一看法,或者说他认为,《难经》是辑录秦越人的佚文而由后世医家编纂成书的。
    扯远了。
    说起扁鹊,除了见蔡桓公,另有一比较经典的故事,便是其“起死回生”救回“已死”虢太子的事迹。
    郁容轻拍了下脑门,心里一喜。
    对呀,他可以继续发扬“走近科学”的精神,以虢太子以及扁鹊的另一位病人赵简子为原型,照着《鬼击》的风格,再写一篇《尸蹷》嘛!
    尸蹷之症,其实属于“中风”。
    病源是各类原因所致的脑部严重损伤,进而神志丧失、其状若尸,或是心腹卒痛,癫狂肢厥,不省人事。
    按照旻朝人当前的主流认知,尸蹷者受鬼箭突刺,阴气侵体,阳气骤降,以至阴阳失调,气血逆乱,引发卒厥。
    尸蹷与鬼击不是同一病症,但相关神鬼之说,却是大同小异,颇有几分相似。
    拿来瞎编“聊斋”故事,不要太得心应手。
    郁容忍不住给自己一个赞,自觉这主意太妙了。
    确定了主题,换汤不换药地编了个神神鬼鬼的故事,便是下笔开始写的事。
    然而……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寻常喜欢看书的郁容,一想到让自己写东西,还得用文言文,做到文理与医理兼具,恨不得以头抢地。
    尤其是他的文言文老师,聂昕之此刻不在身边,下笔之时真真心慌。
    一整个上午,只写了寥寥几个关键词,诸如“尸蹷”、“扁鹊”,加起来不到二十个字。
    “公子。”
    木板门被轻敲了敲,是专司本草的贺校尉。
    郁容搁下毛笔,转身看去:“贺校尉,有什么事吗?”
    贺校尉说:“乌云寨大王派了一位采药人,道可以给吾等做向导。”
    郁容毫不迟疑道:“快请人进屋。”
    “诺。”
    采药人是个黑小子,郁容看着颇觉得眼熟。
    可不眼熟麽。
    就是第一天刚到,那个对着他和聂昕之吹口哨的小鬼头。
    小鬼头其实不太小,有十五六岁了吧。
    黑小子龇牙咧嘴,一见他便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
    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