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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前尘往事(上)

      天朝,建宣三十八年。
    京城,礼部尚书府,南苑院内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后,一位女婴呱呱坠地。
    内室里,丫鬟端着一盆盆鲜红的血水,鱼贯而出。
    红木床上,正躺着一位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的妇人。
    “二少奶奶,您看看三小姐。哭声洪亮,抱在手里也沉沉的,才出生没多久,瞅着抱她的人就是咧嘴笑,看着多让人稀罕哟!”刚进府不到一个月的奶妈,包好襁褓将那女婴递到妇人枕边。
    那妇人闻言,歪了歪头看向那个咧着嘴,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娃娃。
    许是因为刚刚出生的原因,女婴看着没那么白白嫩嫩,反倒是浑身发红,一张脸皱巴巴看着也不漂亮。
    妇人伸出手,抚上女婴脸颊。
    女婴张着小嘴,打了大大一个哈欠。
    “奶妈,抱三小姐下去吧。”妇人轻声念道。
    “哎!二少奶奶您先休息。奴婢带着三小姐先下去了。”奶妈上前,抱起软软的女婴。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一只手抱着下身,挪到自己臂弯处,福身一礼退了出去。
    门外,一位满面欢喜的男子走进苑子,脚下生风般匆忙的赶来,迎面看见那奶妈怀里抱着襁褓,神情激动的凑了过来。
    “二少爷,奴婢给您道喜了。二少奶奶生了,是个小姐。”奶妈满脸带笑,福了福身。
    男子伸手,撩开了一点被角。
    “夫人怎么样?”男子满眼的欢喜,望着小小的女婴喜不自禁。
    “回二少爷的话,二少奶奶刚刚累着,如今正在歇息。”奶妈将女婴朝男子怀中递了过去,笑道:“三小姐睡着了,老爷不妨抱一抱。”
    男子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抱这一团软乎乎的女婴:“这……可以吗?”他此时双手激动地有些发抖,又恐一个疏忽,将怀里的孩子掉了出去,胳膊不由得勒的有些紧。
    女婴睡得香甜,被他胳膊这么一勒,哼哼了两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二少爷,您臂弯托着点三小姐的脑袋,另一只胳膊托着点下面。哎,您放松些,太紧了三小姐会不舒服……”奶妈耐心而细致,望着面前男子激动的模样,忍俊不禁。
    “好好好,我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娃娃,呵呵呵。一会我派人给你送赏银,你先带着三小姐下去吧。”说着将怀里的女婴递了过去。
    奶妈手脚麻利的接过孩子,福身道谢:“谢二少爷的赏,那奴婢先下去了。”
    男子脸上的笑意正浓,退了一步,望着奶妈怀里的女婴,恋恋不舍道:“嗯,去吧。”
    待奶妈背影走远了,男子抬脚进了屋子,迎面碰见一位婢女,他嘴角含笑,轻道:“二少奶奶睡下了?”
    “是……二少奶奶,睡下了。”婢女吞吞吐吐,眼神有些躲闪。
    男子见此,不由得眉头微拧起了疑心。
    他挥挥手:“不要声张,下去吧。”他自是知道自己这个夫人,不想见他的时候说的都是这句托词。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她换一个。
    婢女缩缩脖子,轻手轻脚的退下去。
    “主子,孩子都生了。您多少还是收收心吧……”内室床边,蹲着一个粉衣的背影,正苦口婆心的劝着。
    妇人双眼呆滞,望着床顶淡青色的帐子,沉默不语。
    “主子,三小姐是无辜的啊!”粉衣丫鬟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些许哭音。
    男子立在门口,眉头深深拧了起来,他忆起成亲时,他掀起盖头后,见到的是面无悲喜的一张脸。
    她说:“我有了身子,还请二少爷体谅。”从那以后,一个南苑一个北苑,两间房睡着两个夫妻。
    八个月后,尚书府摆了四桌喜酒。
    对外,全京城都知道尚书府二公子的大千金,不是足月出生的,打娘胎出来后底子就比别人弱一些。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孩子出生,他从未抱过那个孩子。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夫人根本不允许他碰那个孩子,更是连面都少见。
    成婚三年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夫人忽然推开了他的门。
    他以为,他夫人是想通了。
    “萱儿,我累了……”许久,妇人终于说了一句话。
    闻言,床边那个粉衣的丫鬟,起身为她掖了掖被角:“主子,您先睡会吧。”当即转身,准备离开。
    “把那药给奶妈送去。”妇人转身,朝床内翻了个身,吩咐了一句。
    萱儿闻言,脚下一顿一脸震惊的立在那,她转身望着妇人的背影,“噗通
    ”一声跪了下去。
    “主子,三小姐刚刚出生。”这药吃了,便再也不能断了。
    “什么药?”男子一声冷喝,一双脚跨入内室,满面怒容的望着床上那个背影。
    萱儿转过脸愣了愣,喃喃道:“二……少爷。”这下糟了!
    “你都听见了?那今日我们便把话说明白好了。”妇人掀开被子,缓缓坐起身靠在床栏,转过脸望着站在那,怒不可遏的男子。
    安遂之,天朝礼部尚书次子。
    她的夫君,一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一个男人。
    “你想说什么?”安遂之瞪着一双眼,先前看见孩子的喜悦,荡然无存。
    妇人叹了口气,望着他脚边跪着的萱儿:“你先下去,把门带上。”这样也好,有些事情从一开始摆到明面上,倒省得她再虚与委蛇。
    萱儿应声道“是”,爬起身对安遂之福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妇人抬手,指了指床边一把椅子:“坐吧,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说话。”以后,或许也没有以后了……
    许是刚刚生产,妇人感觉既疲惫,身体也有些虚弱不堪。
    一身的棉质衣裤,吸足了汗冰冰凉的贴在身上。
    安遂之闻言,脚下迈出几步,坐在那把椅子上冷眼瞧着一脸苍白,几乎毫无血色的霁寒绮。
    成婚五年来,他自问对得起一个为人夫的责任。
    许些事情,她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会过问。府里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个二少奶奶沉默寡言。母亲与父亲那边,也不用她贴身侍奉。
    他不懂,到底那里亏待了她?
    时时他凝望着面前这个人,总觉得人在眼前,心却如天上的浮云。他百般想讨她一笑,却从未真正见她展露过一次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