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吴氏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故意的!你说老爷想要把家业传给老二,让我去打听老爷的行踪,你都是骗我的?!”
“对啊。”颜氏直起身子,嘴角仍旧噙着温柔地笑意。
“啪!”吴氏回过身,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气得浑身发抖,“你个贱人!你骗我!”
颜氏身子弱,被她一打就摔到了地上,许久才摸着流血的嘴角慢慢地爬起来,仿若怜悯一般地看着吴氏:“如果不是这样,你那包钩吻就该下到我身上了。”
吴氏忍不住后退一步,惊惧地看着她。
“我要用钩吻治病,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不小心下重了一点,也不会被人发现的。”颜氏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教了你那么多,你也算是出师了,可是终究还是有些小瑕疵,你怎么就没想过,我这么小心的人,喝药之前不会检查呢?”
吴氏犹如见鬼一般地看着她,谁见过这样的人,明知道自己要杀她,居然还拿此作为例子来教她如何下毒?
颜氏却还在说:“真怀念你刚进府中的时候,你谁都不认识,谁都不能依靠,在外故作坚强,私底下却只能躲在角落里哭,可你如今是大太太了,有儿有女,位置坐稳了,就再也不需要我了。”
吴氏别过脸去:“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对啊,说这些做什么呢?”颜氏的脸上有一瞬间的伤感,“人都是会变的……”
吴氏只觉得如坐针毡,连忙站起来:“行了,我出来也够久了,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颜氏回答,就急匆匆地推门离开,又是一股冷风吹进来,将这本来就不怎么暖和的屋子最后一点温暖也给带走了。
颜氏慢慢地坐下来,用剪子将那件费了她好几天功夫的衣服慢慢地给剪碎了。
做完这些,颜氏才站起来,离开屋子去了隔壁的耳房,房子中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丫鬟,正是颜氏的贴身丫鬟,可她看着颜氏的表情却像是看见恶鬼一般。
颜氏坐在床边,不顾她害怕地呜呜叫着,伸手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可你也要找个好点的主人啊,大太太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记得你?”
丫鬟惊恐地看着她,眼泪一串一串地滚下来,口齿不清道:“太……太太,您……饶了……奴婢……不……敢了……”
颜氏轻叹了一口气,丫鬟顿时面如死灰,仿佛这声叹息就已经确定了她的命运。
而此时,回到英国公府的陆徵则被母亲拉着收拾东西,原是云氏第二天要去奉国寺上香。
自从得知了尘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陆徵就有些抵触去奉国寺,可是云氏态度却很强硬,陆徵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去让柳枝收拾东西。
云氏说可以让他带个丫鬟去,他问了柳枝和汲香,柳枝笑道:“您带汲香姐姐去吧,奴婢就留下来看家好了。”
陆徵看了一眼汲香。
汲香露出一个笑容:“行了,衣不如旧人不如新,奴婢已经是老人了,往常也跟着少爷出去过,这次就让柳枝跟着您去吧,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把自己闷成老姑子了。”
陆徵看多了两人私底下刀光剑影,难得见她们这么谦让,不由得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大手一挥:“行了,都别争了,两人都去。嗯,这次让阿福看家。”
于是,第二天,云氏就看着自己儿子身后跟着两个提着包袱的丫鬟,反倒是一向跟着儿子的阿福委委屈屈地在人群里站着。
云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余嬷嬷感慨了一句:“徵儿也长大了。”
余嬷嬷也笑:“您该给小少爷找媳妇了。”
云氏却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般,淡淡道:“他大哥给他在刑部找了事情做,这样也好。”
余嬷嬷就不再说话,扶着云氏上了马车。
陆徵则是骑了马,从前他都会钻进云氏的马车里,但自从上次险些在陆擎面前说出真相以后,他就开始有意识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这一次直到进了奉国寺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陆徵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松了口气,然而气还没吐尽,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先生?”陆徵好奇地看着他,“你……来这儿做什么?”叶闻观是无为道传人,想也知道他是绝不会来属于释道的奉国寺上香的。
叶闻观看到是他,温文一笑:“陆公子,在下看你神色略有迷茫,可是有什么事情困扰?”
陆徵一直记得陆擎曾经和他说的话,想着叶闻观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在他面前便有些拘束:“其实……也没什么。”
叶闻观向来敏锐,一看到陆徵的态度就明白了,他微笑道:“你不必担心,在在下眼中,你与其他人并没有区别。”
陆徵挠挠头:“其实我是有点害怕的……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总是要面对的啊。”
叶闻观赞赏地点点头:“这便好。”
陆徵还想说什么,就见叶闻观身后的厢房门打开,容禛走了出来。
“楚……楚王殿下?”
容禛倒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陆徵,见他一脸惊讶,不觉好笑:“怎么?今日又忘记要怎么称呼了?”
陆徵反射性觉得腮帮子一痛,嘴比脑快已经喊出来了:“十九叔。”
“乖。”
陆徵又不乐意了,楚王年纪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多少,怎么就这么喜欢占他便宜。
倒是叶闻观看到容禛对陆徵那超乎寻常的兴趣,不由得皱起眉头,打断道:“殿下,您既然见过了尘了,应该可以放在下回去了吧。”
“急什么?”容禛好整以暇道,“叶先生不是讲求自然吗?如今您留在这里,不也是自然吗?”
叶闻观的脸上难得有了怒意:“楚王殿下!”
眼见两人快要争吵起来,陆徵捂着耳朵默默地就要离开,却一把被人抓住了领子。
“跑哪儿去?”容禛一点没觉得自己这动作哪里不对,看着陆徵不断挣扎,笑道,“本王都好多年没回燕京了,奉国寺都变了,不如乖侄儿带本王去逛逛?”
骗鬼啊!先不说奉国寺这格局多少年没变过了,就说去年,您还陪着永宁帝来奉国寺上过香呢!说谎也要上点心好吗楚王殿下!
然而这些话陆徵只敢在心里说说,是半点不敢在容禛面前露出来的,见他态度没有转圜,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带着他往后山去了。
叶闻观皱紧眉头,却听见身后一人淡淡道:“让他们去吧,都是命定的劫数。”
叶闻观回过头,就看到了尘站在厢房门口,他冷冷一笑:“了尘,是我们对不起他,该还就要还,所谓劫数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谎话,我们都心知肚明。”
了尘垂下头:“阿弥陀佛。”
第三十七章 送礼物
陆徵满心不乐意地跟着容禛在奉国寺后山走着,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来上个香也能碰上这位主, 也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想着叶闻观住在王府,他又来见了尘。
陆徵心头一紧,忍不住问道:“十九叔, 您来奉国寺有什么事吗?”
“这次倒没喊错。”容禛遗憾地看着陆徵的脸,吓得陆徵赶紧捂脸,他笑出声来, “每年年初, 陛下都要来奉国寺上香的,本王自然要提前来和了尘大师打招呼。”见陆徵面上还有些紧张, 便故意问,“怎么?莫非本王还有别的事情?”
“没有。”陆徵迅速回答, 又意识到自己说太快了,连忙补救, “那位叶先生是您的朋友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愿意做本王的朋友了?”
“……”
“对了,本王听说你与赤甲卫新上任的统领关系不错?”
“简余?”陆徵这才想起来,他答应简余要帮他查生父的事情, 可最近陆家的事情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想到这儿,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简余。
容禛看了他一眼:“你这表情怎么跟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般?”
“……”
陆徵觉得跟这位殿下实在是难以沟通,干脆闭了嘴,一个劲地往前走,却又听到身后传来楚王的声音。
“行了, 不逗你了。”
容禛腿长步子大,看似不急不缓,却并没有被疾走的陆徵落下半步,见陆徵额头上都冒了汗,不由得摇摇头:“英国公府好歹是武将世家,怎么你半点功夫都没有?”
说到这个,陆徵也有些郁闷,他大哥虽然是文官出身,可也是自小习武的,就连大嫂都有家传的一套鞭法,只有他,幼年身体太弱,大一些又吃不得苦头,加之母亲和祖母溺爱,到了现在连点花拳绣腿都不会。
看出了他的郁闷,容禛也就点到为止,说起近来燕京发生的大事,不经意就说到了陆家的案子上。
陆徵倒没想太多,就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
“这两起案子的凶手应当是同一人,身份是女子,她心思细腻手段大胆,而且善于伪装,她应当有医药相关的知识,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犯下两起案子,且用了同样的毒药,说明她十分自信,自信可以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对自己的计谋十分自负……”
说到这里,陆徵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推论有误,如果说对方真是这样一个自负的行凶者,她定然十分迷恋自己的杀人手法,如同历史上出现的许许多多将杀人当作艺术的杀人狂一般,可从现场来看,死者除了中一样的毒,杀人手法完全不同,凶手也并未留下任何相同的记号。
容禛原本正听着陆徵的分析,发现他突然停下来,不由得问道:“怎么不接着说了?”
陆徵皱起眉头,无意识道:“哪里错了……一定有哪里错了。”
容禛拉住险些撞树的陆徵,哭笑不得:“你就算要想问题,好歹也要看路吧。”
陆徵有点懵,脑子里原本有点灵光也给吓没了。
容禛在边关多年,向来是十分看不上燕京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们,可看到陆徵这傻乎乎的样子,倒没有想象中的反感,反而拿出他难得一见的耐心问道:“那如你所说,这凶手能够出入祠堂,能够给府中大少奶奶的头油下毒,身份定然不低对吗?”
陆徵点点头。
“能符合这要求的女子想来是不多的,既然这样,就一个个地拷打逼问,总能知道的。”
陆徵震惊地看着容禛,脱口而出:“这不是严刑逼供吗!这简直……简直是草菅人命!”
容禛眯了眯眼睛,那一瞬间他周身泛出的冷意直接让陆徵背上寒毛直竖,不自觉后退一步。
似乎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在北疆,对方也不是他的下属,容禛缓和了表情,看着还残余后怕的陆徵,微微一笑:“乖侄儿,下次说话记得先过脑子。”
陆徵呆呆地看着容禛越过他,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言论自由的现代,这里……是草菅人命的古代。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可以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然而容禛却告诉了他,他所要学的还有很多。
因为出了那摊子事,陆徵后半程都有些蔫蔫的,容禛也不是真的打算要和他看山赏景,因此草草地转了一圈就放了他回去。
叶闻观心情不好,一甩袖子就先回去了,因此厢房之中就只有宋之意骚包地摇着扇子在等他。
“哟,看到小松鼠了?”
容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不要乱喊。”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喊得我怎么就喊不得?”
容禛懒得理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径自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喝。
宋之意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顿时急了,连忙坐到他对面问道:“怎么样?这小子够不够格?”
容禛不置可否。
“你……”宋之意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再也不喊他小松鼠了,你快说。”
容禛放下茶杯,摇摇头道:“还差些火候。”
“什么意思?”
“有些本事,可惜太年轻也太莽撞。”容禛勾了勾嘴角,“再历练个几年,或许可用。”
宋之意顿时失望了:“唉……枉我之前那么看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