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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都停了手上的事,赶紧想想。”陆徵催促道。
    包铮挠了挠头:“大人,你让我抓犯人我行,可这事我真可不行。”
    “就是,这事你问铁蛋都比我管用!”
    陆徵瞪了他们俩一眼:“既然这样你们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赶紧出去,不要打扰我思考。”
    包铮和游小五赶紧听话地滚了出去。
    陆徵十分无语,摊开了一张纸,用毛笔沾了墨水开始在上面刷刷刷地写起来。这道题在他想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虽说不能保证让安子承笔试第一,但绝对能让他进入面试,到了面试就不担心了。
    第二天一早,县衙门口就排满了长队,都是一听到消息就赶来的秀才,甚至还有连夜从临县跑过来的,负责维持考场秩序的捕快求助地看着包铮,包铮猛地一拍脑袋,忘了把仅限本县这句话给加上了,可眼下人来都来了,先前也没说不行,万一闹开也不好看啊。
    包铮这才意识到有一个文书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看着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秀才,包铮头皮一麻,直接挥手道:“放进去,放进去。”
    这一上午光报名的就有七八十个,因为考试时间是午时,所以报名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包铮焦急地往人群后头望去,却根本没有看到安子承的影子,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起来:直接把人请过来不就好了吗,大人却非说怕被人注意,连这考试时间都特意安排在午时,就怕安子承喝了酒直接睡到中午,结果这时辰都快到了,他人还没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午时还差一刻的时候,安子承衣襟大敞,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包铮这一颗心顿时落了地,等他进来后,连忙让两旁的捕快将门关了。
    考试的地点就用的县学的地方,好在桌与桌之间原本就有距离,到不用特意布置座位。众秀才一一坐好,捕快发下纸张和笔墨,这都是县衙仓库里的东西,陆徵为了这个还专门去找了晋县丞,晋汉轩虽然对他的行为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让他取了东西就离开了。
    待到东西都发完,陆徵才走上前来,他虽然连个功名都没有,可毕竟已经有了官身,秀才虽然不要跪拜,但还是要行揖礼的,待到双方行礼完毕,考试才正式开始。
    陆徵将昨天写好的试题粘在最前面竖起的一块牌子上,又派了一个嗓门洪亮的人去念题目。
    待到题目念完,秀才中间顿时一片哗然。
    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这题目与四书五经没有一点关系,而是出了一道极其奇怪的题目。
    本县查明了一起盗窃案,抓住了四名疑犯,经查明,作案人肯定是甲、乙、丙、丁四人中的一人。他们的口供如下:甲:“那天我回乡下,不在现场。”
    乙:“丁是盗宝者。”
    丙:“乙是盗宝者。”
    丁:“乙诬陷我。”
    他们只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请问谁是盗宝者?
    顿时就有秀才站起来质问道:“大人,此题如此古怪,是否是大人在戏耍我们!”
    陆徵不慌不忙道:“本官负责本县刑狱之事,故此本官不需要辞赋出彩,而是务实、懂变通之人,此题看似古怪,所查却广泛,本官并不觉得有错。”
    他这话一出来,在场的秀才就哑口无言了,若是有举人功名在身,或许还能怼回去,可秀才可没有这样的底气,再说万一反驳了,岂不是说他们不务实、不懂变通?
    秀才们满腹怨气,却也不得不忍耐。
    陆徵嘴角轻轻勾起,朗声道:“既如此,各位就直接答题吧,限时一炷香。”
    第八十二章 临时工
    这道题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道逻辑推理题, 四人中只有一人说真话, 假如甲说的是真话, 那么说明甲不是犯人,而乙、丙、丁都说了谎,乙说谎意味着丁不是犯人, 丙说谎意味着乙不是犯人,丁说谎意味着乙说的是实话,也就是说丁就是罪犯, 这就产生了矛盾。所以就得出甲没有说真话, 所以甲是犯人。
    这道题在现代人看来并不算什么难题,但给这些没有学过逻辑推理的古人来做这道题还是有些难度的, 而安子承虽然文采比不上别人,可他脑子活, 再加上平日里写小说,陆徵觉得这道题应该难不倒他。
    一炷香之后, 交卷的人寥寥无几,陆徵直接就现场改卷,除了几个乱写一通的, 还有纯粹蒙答案的。陆徵许诺了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招聘, 那些群情激奋的秀才才满意地离开。
    最后答对的只有五个人,倒是与他告示上所说的进入面试的人数是一样的,好在安子承不负众望答对了,不然陆徵还要苦恼怎么把他塞进面试。
    而在这五个人中,答得最好的却不是安子承, 而是一个叫做顾缃的秀才,这人就是先前在报名处眼巴巴看着包铮的临县秀才。据他所说,他一直很仰慕陆徵,所以一听到陆徵要招募文书,立刻就雇了马车跑过来了。
    陆徵第一次直面自己的迷弟,尴尬之余不可避免的还有一点小骄傲,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板着脸道:“一会吃过中饭以后,你们五人依次进行面试。”
    陆徵也没打算搞得过于形式化,就在后衙的会客厅。
    这种考试方式太过新颖,众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第一个进来的是本县的一个秀才。
    他一进来就是拱手一揖:“学生程凯见过陆大人。”
    陆徵摆了摆手道:“程秀才不必太过紧张,先坐。”
    程凯连忙道:“大人面前,学生如何能坐,这不合体统。”
    “没事的,你坐吧。”
    程凯这才犹犹豫豫地坐下。
    陆徵虽然不曾当过面试官,可看到程凯的行为也忍不住皱眉,如果他真是打算用公开招考的方式来找雇员的话,程凯这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他第一时间就会把他给pass掉。
    等到程凯坐下了,陆徵才说道:“面试的第一题是:如果本官将一份工作交给你和包铮去做,但包铮仗着资格老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导致事情没有做成功,你该怎么办?”
    这一道题应该算是现代公务员面试题里人际关系一类的题目,而且算是比较基础的题目,现代已经有了一套可以回答的模板,可放在古代来这还是比较新鲜的,刚好用来考察人的情商,果然程凯立刻就张口结舌,答不出来了。
    等到面试时间结束,程凯垂头丧气地走出去,在外头等着面试的秀才们脸色一白,有人想要向程凯打听一下面试内容,却被包铮重重地咳了一声,给吓了回去。
    第二个进去的是顾缃,他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听完题目之后,他只是稍作思考,便侃侃而谈道:“承蒙大人厚爱,对学生予以重任,学生是新进,本就当多学多看,包捕头既然愿意教导,学生感激不尽,若事情没有做好,也是学生才疏学浅,自然会向大人请罪,并虚心听取大人的意见,日后定当多加学习,以图报答大人。”
    陆徵眼睛一亮,顾缃的回答已经称得上可圈可点了,更何况他的态度还如此诚恳,至少说明这人情商很高。于是陆徵又问了第二道题:“本县有一无赖名张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一日勒索一名老者,不慎将老者打死,过往一名义士愤而杀死张生,案子闹到县衙,你若是本官,你要如何判案?”
    这一次顾缃思考的久了一些,最后答道:“张生杀人,罪无可赦,然已抵命,可作结案。义士杀人,情可悯,罪难恕,其义行需嘉奖,其罪行应实判。”
    这本是一个法理与人情相矛盾的题,但顾缃将案子一分为二,条理分明,足以见得他在这上面的天分。
    陆徵有些惋惜,他是真的很欣赏顾缃,可惜这次注定没有办法将这人留下来了。顾缃答完后,又过了两名秀才才轮到安子承。
    既然决定要录用安子承,陆徵也没打算问太难的题,安子承是个人精,一听陆徵的问题就知道这所谓的考试有鬼,却装作不知道,顺利地答完了题。
    陆徵公布了结果,安子承不掩得意地向众人一一拱手,其余人都没答出来,自然只能憋着气离开了,只有顾缃表情有些失落。
    陆徵心中也对他十分愧疚,本想上前去安慰他两句,却不想顾缃直接走过来,诚恳地对陆徵道:“学生所学不精,有如此结果也是心服口服,但学生来之时盘缠未带够,如今难以归家,还望大人暂且收留,让学生跟随大人学习,听候差遣。”
    陆徵一怔,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名词——临时工。
    顾缃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被安了一个背锅侠的身份,仍旧十分执着地看着陆徵。
    陆徵本就心中有愧,他既然这样要求了,自然无不可地应了。
    陆徵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安子承,并让安子承保密,安子承自然应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得来的言不正名不顺,倒也暂时收敛了他邋遢的作风,暂时跟着顾缃去整理往年的案卷去了。
    陆徵用了这一手直接打乱了背后观望之人的视线,反倒让人看不清他的意图,可此刻他也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今案子陷入僵局,若想要破案,只怕就要去见那位卢夫人,可这卢夫人的身份实在敏感,陆徵也怕自己露出蛛丝马迹,反倒被人发现。而如果他不破案,只怕这案子就要以卢恩善杀兄结案,先不说杀人是重罪,长兄为父,杀兄更是罪加一等,不仅卢恩善性命不保,他的妻妾子女都会受到牵连,这却是陆徵不能容忍的。
    陆徵左思右想,最后只能使了一招拖字诀,他相信这幕后之人比他更希望尽早结案,他们如果有所动作自然会露出马脚,只有知道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他才好继续接下来的事情。
    而就在陆徵为这些事焦头烂额的时候,远在北疆的容禛收到了第一封从南夏郡送来的密信。
    容禛轻轻地叩着桌面,信上说那穷凶极恶的海龙王,幕后竟隐隐有着魏王的手笔,当初容禛在江南之时,就觉得这盐政之事并不简单,他大张旗鼓明面上是惩治贪官,私底下却在暗暗探查,却发现似乎有神秘势力在暗中操控此事一般。
    后来的此刻一事,容禛也是将计就计,没想到竟然引来了梁珏,这才让他起了警惕之心,如果对方的势力已经浸透如此之深,他们却还对始作俑者一无所知,那可就危险了。
    直到羯人宣战,再加上宋之意查探回来的消息,最终让容禛确定,魏王容侑并没有死,不仅没有死,他还利用二十年的时间在大夏朝中织起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确认此事之后,容禛果断改变了自己的计划。羯人士兵顿时感觉原本势均力敌的对手一时之间变得极为凶猛,难以招架。
    苏依兀牙原本野心勃勃想要大破北疆军,逼得永宁帝与他谈和,如今却不得不面对对手突然凶狠的攻势而焦头烂额。
    如今战事平稳推进,容禛才能抽出功夫来关心夜枭查到的最新消息。在看到南夏郡的消息时,心中却是一提,他记得陆徵就在青溪县做县尉,只希望他不要掺和进这些事情里才好,不过就算有事,他留下的几个暗卫应该也能够保证他的安全吧。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容禛还是叫来聂止疏,聂止疏一身铁甲,颊侧一道刚刚愈合的伤疤,一身煞气仿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聂止疏直接说道:“主人若是问辛罡毅那叛徒,属下已经把人杀了!您若是要罚属下,属下自甘受罚。”
    辛罡毅就是先前背叛他们的北疆夜枭头领,容禛到了北疆之后,很快就掌握了战事的主动权,聂止疏痛恨辛罡毅叛主,自动请缨去追杀他,辛罡毅逃了许久,最后还是被聂止疏抓住机会砍下了头颅。
    容禛却道:“辛罡毅罪无可恕,他既然死了,就将头颅挂到城墙上,以儆效尤。”
    聂止疏心中奇怪,容禛虽然治军严厉,却从不用人头示众这样的法子,如今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
    容禛沉思了一会,平平淡淡地开口:“去叫宋之意和苏岱来,当初埋的棋子可以动了。”
    聂止疏眼睛一亮:“主子是说……”
    “苏依兀牙胡闹的够久了,羯族还是换个人做主吧。”
    第八十三章 反试探
    陆徵的等待很快有了回报, 这天他刚起床, 正准备洗脸刷牙吃个早饭, 就看到马县令一脸铁青地闯了进来。
    “马大人,不知清晨造访有何事指教?”陆徵故作不知问道。
    马县令却直接道:“卢恩光的案子陆大人查的如何了?”
    “哦,这个我正想找您说一说, 这案子中间尚有不少疑点,我觉得……”
    “陆大人!”马县令不悦地打断他,“这案子已经如此清晰明了, 就是卢恩善不满兄长娶妻, 酒醉之下杀了人,还有什么疑点?”
    “话可不能这么说。”陆徵道, “先不说卢恩善这种跑两步都会喘的胖子如何让卢恩光毫无反抗地被杀,就是卢恩善若是杀了人居然不跑, 还能在一旁一觉睡到天亮这一点,大人您觉得该如何解释?”
    马县令哑口无言, 这的确是这个案子的奇怪之处,他只能转而道:“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按照刑律已经可以判决结案了。”
    陆徵却反问道:“何为人证, 何为物证?恕我直言, 那卢府管家并未真正看到案发之时所发生的事,何况他与卢恩善的关系并不好,还曾劝说过卢恩光不要将财产留给卢恩善,故此他的证言并不完全可信,而那物证, 经过仵作所验,虽然的确是让卢恩善致死的凶器,但这柄匕首究竟是不是卢恩善的,没有人可以说清。大人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在,我却是不能苟同的。”
    马县令被他堵地说不出话来,怒极反笑道:“好,陆大人果真能言善辩,本官好心劝你反倒被你当做驴肝肺,也罢,如今外头群情激奋,说要严惩凶手,却不知陆大人要如何解决?”
    “群情激奋?”陆徵好奇地问,“我却不知这案子何时传得满城风雨了?”
    马县令没有听出他话中之意,只是没好气道:“如今十几位乡绅联名请求尽快严惩凶手,更有不少百姓跪在县衙门口喊冤,陆大人就住在这后衙,难道没有听见吗?”
    陆徵笑道:“这县衙门口每日都有来喊冤的,我都听习惯了,倒没觉得今日和往常有何不同。”
    马县令被他气得一个倒仰,一旁的符师爷连忙扶住他:“大人,您当心啊。”
    马县令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当初他初来青溪县的时候,原本想着能一展所长,但是县丞晋汉轩的作风极其强势,这县衙之中重要的事情都被他一把揽了过去,而那白县尉也跟他一条心,马县令只能可怜兮兮地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不容易白县尉丁忧回家,马县令觉得机会来了,谁知道来的这个还不如白县尉,看着陆徵那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马县令只觉得自己心口阵阵的疼。
    这一次乡绅联名要严惩卢恩善,在马县令看来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是陆徵示弱,他自然能压了对方的威风,若陆徵我行我素,就任由他得罪那些乡绅。陆徵自以为有县尉之权就洋洋得意,却不知在地方,衙役、捕快世代相传,与当地的乡绅关系紧密,到时候他吃了苦头,想要找那些乡绅服软,就只能仰仗自己。
    可如今,马县令的目的虽然达到了,可他也被陆徵的话气得半死,冷哼一声就直接甩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