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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乌云低低地压下来,笼罩在了这座城市。
    言喻穿着黑色的及膝裙,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她抿着唇,微微低头,下了车,踩在了微微湿润柔软的泥土地上,左手捧着一束花。
    陆衍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轮廓冷硬,黑眸淡淡,看似比这伦敦的天气还要阴暗。
    他修长的手上握着一把黑伞,大半部分都撑在了言喻的头顶上,而他的半边肩膀都暴露在了雨雾之中,笼上了一层湿润的雾气,水珠晶莹。
    这里是伦敦的郊区,却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被上流社会用来开发墓地了。
    言喻抬眸,看了陆衍一眼,两人没有对话,但是她的手动了动,握住了陆衍的手,十指紧扣。
    陆衍的视线温柔了些,声音沙哑:“走吧。”
    言喻却觉得陆衍似乎有些莫名的紧张,他的掌心向来是干燥的,但是现在,却有些微微的湿润。
    言喻摩挲了他的掌心,嗓音绵软:“嗯。”
    她没有问,但是心跳快了一瞬间,她联想到了许颖夏说的把柄,陆衍会在意程辞,但应该不会因为程辞而紧张啊。
    她眉心拧了下,又慢慢地舒展开,总觉得有些不安,喉咙口也莫名的干涩,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疼得难受。
    陆衍从来没管过程辞坟墓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程管家一手打理,一手安排人负责。守门人先是看到言喻,他早就记住了言喻的样子,打了招呼:“言小姐,你来看辞少爷了。”
    然后,守门人就看到了言喻身边的陆衍。
    他其实有些惊讶,这是言喻第一次,带别人来见程辞。
    守门人看到陆衍的脸孔,有些惊讶,然后反应过来,这是新任的家主,他连忙恭敬地问候:“衍少爷。”
    陆衍薄唇微抿,眸光很淡,微微颔首。
    然后他和言喻一同进去。
    守门人就在前面引路。
    几人站定在了程辞的墓前,言喻松开了陆衍的手,蹲下来,把手里的鲜花放了下去,面前已经有了几束花了。
    言喻知道是谁来看他。
    她不去想,微微抬眸,对着程辞的照片,笑了起来。
    她眸光微微闪,看照片的时候,因为静态,所以会觉得陆衍和程辞更加相像,但不管是照片还是真人,她都能清晰地分辨。
    言喻轻声地说:“程辞,我来看你了。”
    有人说,当最亲爱的人离开的时候,人可能不会感觉到悲伤,因为第一反应会是不相信他的离去,直到后面看到那个人睡过的床,那个人用过的东西,那个人曾经的许诺,才会感到无法抑制的悲伤。
    言喻也是这样,她听到程辞离世的消息,几乎都不敢相信,直到程家办了追悼会,程家抢走了程辞曾经在她这边留下的东西。
    不过……那一切都过去了。
    她现在有了陆衍。
    陆衍是程辞的哥哥,一开始,真的挺难让人接受的,但相处之后,相爱之后,她根本就不会把他们俩弄混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从小就没在一起相处过吧。
    言喻想,陆衍对程辞没什么感情,或许都不觉得,程辞是他的哥哥。
    她原本想告诉程辞,她和陆衍来看他了,但又觉得太过残忍,只是她分不清,这种残忍对陆衍来说伤害更大,还是对程辞来说?
    陆衍垂下了眼眸,先是盯着言喻的背影,然后看向了程辞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微微笑着,神情温润,眉眼温柔,仿佛全天下的阳光都落在了他漆黑的瞳仁里。
    陆衍和他极其相似的眼睛里,闪过了讥讽,薄唇显得无情又冷冽。
    程辞温柔的话,这世界大抵就没有温柔的人了。
    程辞大概是最伪善的人。
    陆衍眯起了眼睛,胸口起伏了下,他决定给言喻留一点时间,和程辞说话,因为从此以后,他会将程辞驱赶出言喻的心中。
    陆衍淡淡地说:“言喻,我在外面等你。”
    言喻没有回头,嗓音有些湿润:“嗯。”
    身后陆衍的脚步声慢慢地远去,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过程辞的照片,是他的眉眼,她眼角有些湿润,泪光闪烁了下,嘴角却微微上扬。
    “程辞,下次我再来看你的时候,会带两个孩子来给你看……还有,或许,我还会和陆衍结婚……你会祝福我么?”她低眉笑了笑,“其实不祝福也是可以的,因为如果是你和别人结婚,可能我也不会祝福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有些漫无目的。
    身后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停顿在了她的身后,没有动。
    言喻睫毛闪了闪,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身后的那人不是陆衍,而是,姜舟墨。
    她刚刚在山脚下,就看到了姜舟墨,两人隔着影影叠叠的树荫,目光相遇,言喻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姜舟墨已经看完了程辞,却又重新返回,就是为了跟言喻说话。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言喻:“好久不见。”嗓音是很沙哑的。
    言喻没动,仍旧微微垂着头,露出了一截漂亮白皙的脖颈,让人忍不住心痒痒的。
    他对言喻的情感很复杂,说喜欢,他是真的很喜欢,心心念念了很久;但说不喜欢,他在被拒绝之后,没看到她的时间里,会惦念,会想念,会心动,但没有多大的冲动,让他拼了命地去留下她。
    他都快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言喻了。
    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他久久未动过的心,又一瞬间复燃了起来。
    姜舟墨重复了遍:“言言,好久不见。”
    言喻抿了抿唇:“好久不见。”
    “你和陆衍来看程辞的么?”
    言喻没有吭声。
    姜舟墨拧紧了眉头:“言言,我以为你知道,程辞有多讨厌陆衍,你嫁给他就算了,你居然还带着陆衍来看他……”他深呼吸了下,“程辞当年都想杀了陆衍。”
    ☆、146
    言喻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眸光定定地停顿在了程辞的脸上。
    她脑袋似乎停止了运转,没反应过来,姜舟墨在说什么。
    姜舟墨又往前了几步,靠近了言喻,他盯着言喻,嗓音起伏很平,轻飘飘地说:“言喻,你和陆衍在一起,是错误的。”
    他说完之后,没再说其他的话,似乎在等着言喻的反应。
    言喻慢慢地转过身,她蹲得太久了,脚上都有些麻了,几乎要失去了知觉,她微微抬起了眼皮,盯着姜舟墨。
    许久未见,姜舟墨有变化,但言喻一时间说不出来什么变化,大概是气质的浮动,他比以前从容,也比以前爱笑了,眸光里仿佛融化着极致的温柔。
    言喻拧了下眉头,半晌,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觉得他奇怪了。
    因为姜舟墨在无意识地靠近程辞,他一点点地变得和程辞很像。
    言喻要站起来,因为脚麻了,血液难以循环,她踉跄了下,姜舟墨微微冰凉的手指,碰到了她裸露的手臂,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言喻推开他的手,自己站定住,先不动,慢慢地缓和着血液的流动,一阵阵酸麻。
    姜舟墨笑了,雨雾朦胧了他的五官:“你还是那样倔强。”
    言喻抿紧唇:“姜舟墨,谢谢你来看程辞,不过,我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我们不是朋友,我们只是陌生人。”
    姜舟墨手里撑着伞,他把伞移到了言喻的头上,所答非问:“别把自己弄生病了。”然后他才道:“你对待我的态度,比对陌生人差多了,如果是陌生人,你或许还会对他露出笑容。”
    言喻面无表情,忍着酸麻,她最后看了眼程辞,在心里道:“下次再来看你。”然后就抬步要离开。
    姜舟墨一把拽住了言喻,眼眸深深,他眼底似是闪过了阴霾:“言喻,你连陆衍都能接受,陆衍是程辞的弟弟,是程辞讨厌的人,为什么却不能接受我!”
    言喻觉得恶心,她不想说什么,越是挣扎,手上的力道越是大。
    她干脆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姜舟墨:“因为我讨厌你,因为你是程辞的朋友,但程辞死后,你又对我做了什么,程辞死的时候,你就在他的身边,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他的死,就会难受,就会恶心!”
    后面的话,言喻说的很难听,她一直想要遗忘,却怎么也忘不了,在她为程辞的逝世难过买醉的时候,姜舟墨却覆在了她的身上,是她拿了剪刀,捅伤了姜舟墨,才让这一切停止下来。
    言喻深呼吸,讥讽地笑了笑:“姜舟墨,你自己有没有把程辞当朋友,你自己心里清楚,伪君子。”
    姜舟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抿唇:“我不把程辞当朋友?没有的话,我为什么每年都来看他?我是伪君子,呵呵。”他冷笑出声,“我是伪君子,你以为程辞就是什么好人了么?他做过的亏心事,比我多多了。”
    言喻讽刺更浓:“姜舟墨,污蔑已经过世的人,有意思么?你就不怕报应么?就在程辞的墓前,污蔑他?”
    姜舟墨:“我说的都是实话,程辞说过,他没有良心,他也不需要良心,当然,或许你会觉得他是好人,那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好,都放在了你的身上。”
    言喻眉心重重一跳。
    “程辞绝对不是好人,但他对你,的确是个好男人。”
    言喻闻言,心脏有些疼,她不是傻白甜,她其实知道,程辞在事业上是有手段的,但有手段,不代表卑鄙,她不喜欢姜舟墨的描述方式。
    姜舟墨继续道:“程辞一直都很讨厌陆衍,他和陆衍也一直都有往来,你知道么?程辞死的时候,陆衍也在现场,不信你去问陆衍,他一定知道程辞是怎么死的。”
    他声音缓慢,满意地捕捉到,言喻眼睛里震惊的情绪。
    “言言,你身上有很让我痴迷的气息,但你这种干净又复杂的气息,吸引来的只会是复杂的男人和坏男人。你明明就清楚,你身边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人。”
    言喻抿紧了唇,手脚冰凉又僵硬,她心脏瑟缩,蹦跳得仿佛要跳出了喉咙口,她觉得不安,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挣开了姜舟墨的手,嗓音很凉很凉:“陆衍再坏,我也不会选择你。”
    姜舟墨眉目闪过阴鸷,又笼了似有若无的悲伤,他站立在原地,微微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言喻转身就走。
    姜舟墨淡淡的嗓音传来:“言言,我永远都会要你,不会什么时候都不会嫌晚,除了程辞,我才是对你最好的男人。”
    有病。
    言喻脚步很快,抬眸就看到正在往她这里走来的陆衍,她的脚步微微顿住,陆衍看到了姜舟墨,眼眸里的光凌冽了起来,如刀似剑。
    姜舟墨眼神里的阴翳更重了几分,他慢条斯理地朝着抬脚,朝着陆衍走了过去,含了邪气。
    姜舟墨的肌肉似是蓄满了力量,他动作自如地搭在了言喻的肩膀上,和言喻一同看着陆衍,笑了笑:“言言,你不如现在问陆衍,程辞是怎么死的?”
    言喻愣怔住,心里的烦躁早已经积累了,到了现在,达到了一个巅峰,她的掌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濡湿了一大片,也早已经不自觉地攥成了一团。
    陆衍却很淡定,至少他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仍旧是那样的冰冷,他看起来对姜舟墨的出现,以及对姜舟墨的话并不惊讶。
    姜舟墨唇角微挑:“你不敢说了,是么,陆衍,因为是你亲手枪杀了程辞,程辞就死在了你的枪下。”
    陆衍什么都没说,他喉结无声地上下动了动,他仍旧不急不慢地走到了言喻的面前,在言喻睁大的瞳孔下,轻轻地将她搂到了自己的怀中。
    姜舟墨唇畔的阴冷更加浓:“言言,陆衍就是杀了程辞的杀人凶手,你确定你要背叛程辞么?和他的杀人凶手在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