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只能说,古代就算条件再怎么简陋,只有有权有势,照旧能做成许多现代都觉得有些困难的事。
钢琴都这样,宿谊和慕晏所乘坐的马车自然也是如此。
本来马车在土路上颠簸肯定是少不了的,但马车不但十分宽敞,里面还铺了好几层减震和保暖的皮子,再加上路面干燥,马车行驶速度也不快,宿谊在马车中,并未感觉颠得慌。
马车中有许多精巧的“机关”。从马车座下可以抽出卡槽,卡槽下面放炭火,上面可以温茶水或者汤水。马车中还藏有小巧的抽屉,可以拿出各种干果点心。
若是一个人坐这么一辆马车,甚至还能躺在马车上,十分舒服。不过两个人坐,就稍稍挤了些,只能斜躺着。
不过斜躺着也不错了,还是很舒服。
以慕晏的级别,马车是四匹马在拉,而且慕晏家拉车的马自然是最适合拉车的马,可见那马车绝不小。
这四匹马拉的马车一出现,就算没人开道,道上其他人都会主动让出道。因为拉车的马的数量,是可以看出上面乘坐的人的级别的。以昱朝的礼仪规定,皇帝乘坐六匹马拉的车,皇子和宗室有爵位者乘坐五匹马拉的车。至于士大夫阶层,最高级别就是四匹马拉的车。其余官员,则是三匹马拉的车。
平民的话,则没做规定,一匹马两匹马都成,看各自财力了。
当然,皇帝可以对某些人进行特别嘉奖,恩准其超越自己的规格。比如拥有三师三公这种已经变成名誉位置的大臣,出行规格可以等同宗室,用五匹马拉的车。
皇帝早就想给慕晏些特殊奖励,好歹让慕晏坐上五匹马拉的车,被慕晏自己拒绝了。慕晏觉得自己资历还不够,不需要这么高调。
现在长途出行,慕晏却有些后悔。宿谊没抱怨,他总觉得这马车小了,让宿谊坐着不舒服。
上次秋猎也就罢了,路途不长。这次路途这么远,颠着宿谊,实在是让他心疼。
宿谊当然不能坐马车坐的多舒服。这马车再怎么好话,比起现代交通工具都是大大不如。不过比起他想象中的,要很多了,宿谊倒是知足。
若是他一人出行,还只能乘坐三匹马拉的车。他没有官职,授予“天师”之后,也就只能等同普通官员而已。
这也是皇帝没想起这件事。毕竟宿谊很少出门。皇帝响起来了,他的出行规格立刻就会和宗室等同。
这是废话,宿谊是皇帝嫡长子。皇帝亲自,出门坐个马车,只能三匹马拉车,这也太丢脸了。
不过皇帝是在送宿谊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件事。现在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皇帝便想着,等这件事结束之后,给宿谊封赏的时候,把这件事加上,现在暂时委屈宿谊了。
宿谊笑话道:“你若是嫌弃太挤,自己出去。那我去坐另一辆马车。”
慕晏立刻就闭嘴了。
宿谊往车窗外看了看,道:“天色要黑了,今日到不了城里了吧。”
慕晏皱眉。他召来人问,果然今日天黑之前到不了城镇中,只能去就近驿站。
慕晏道:“不是说了吗?赶些路也成,尽量不要住驿站。”
他自己也就罢了,驿站那简陋地方,怎么能让宿谊去住?
车队领头之人连忙告罪,道今日官道上遇上了几次车队,即使那些人都会让道,但还是会费些时间。
宿谊道:“别为难人家。这条道又不是我们一家在走。住驿站也成,出门在外,别太娇惯了。”
慕晏让人退下后,道:“我倒是无所谓,行军时还尝尝席地而眠。只是你怎受得了?”
宿谊道:“我怎受不了了?我也不是从小锦衣玉食。”
不,我还真从小锦衣玉食,两辈子都是。宿谊心道。不过正如他所说,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现在跟随慕晏出行,路上已经够舒服了。
慕晏听宿谊如此说,叹了口气:“那就忍忍吧。委屈你了。”
宿谊道:“我可不觉得委屈,是你觉得委屈了吧?刺史大人?”
慕晏失笑,摇摇头道:“好吧,是我多言了。那我们就在驿站暂住吧。”
领头之人接到命令之后,松了一口气。虽然这种事在所难免,但受些责骂责罚也是可能。还好有宿天师在。
领头之人的庆幸,倒不是慕晏多残暴,而是这个社会就是如此阶层分明。即使有意外,主人家的命令没完成,总会受些惩罚,轻一些的话,也就罚些月钱,虽说不严重,总是惩罚。
昱朝已经建立几年,驿站也该修复的修复,该修建的修建。这驿站虽说小,但也没多么破败,至少不会漏雨漏风。
屋内摆设就不用提了,慕晏虽说是轻装出行,该带的必需品也带着几套,至少被褥盆碗什么的肯定是有的。
慕晏住进驿站之后,驿站小吏诚惶诚恐的跟前跟后,不过慕晏并未打算见他。
他那种地位,岂是会单独见一位驿站小吏的?小吏也就跟他随行的仆从聊上几句,连慕晏带着的下属都不敢说话。
慕晏的下属都是有官职在身的。
慕晏这种出任刺史,还专门带一队有职位在身的武人贴身保护,可见皇帝对他的亲近。
不过慕晏心中明白,这队人其实是皇帝给宿谊的安排的,全是特殊培养的亲信好手,不过假借他的名义而已。他哪需要皇帝派人,他有亲兵。
仆从将驿站中的房间打扫一新,换上自己带的被子床褥之类,然后就征用了驿站的厨房,给慕晏和宿谊做饭。
驿站自然有厨房灶台,也可购买些热食,当然,家中有仆从,也可租借灶台做饭。
虽说比不得城中,的确也算不上难受。
颠簸了一日,宿谊草草用了些饭菜,天色未黑就早早睡了。慕晏正准备看会儿书再睡时,听见有人求见。
慕晏虽然带的人不多,看上去很低调(以他的标准),不过那四匹马拉的车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有官员求见也正常。慕晏还算有精神,官场交际,就那么回事,即使是比他官职低的,也最好别太高傲,慕晏便见了。
只是没想到那官员刚开始说话不久,话题就转到了他新收的美妾上,慕晏哭笑不得。
官宦富人家中养着私妓很常见,互相赠送美人也常见。慕晏虽在见到宿谊之前,女色男色都很厌恶,但府中美人也养了不少。闲时让她们跳跳舞,唱唱歌,当做消遣也不错。他本以为宿谊不喜欢,没想到宿谊觉得看着热闹,也挺有兴趣的。他便没有遣散这些人。
当然,出行时当然不会带上的。
这官员大概是看他带的人不多,没有个“伺候”的人,便想赠送美人给他。也不知道他那美妾到底有多美,让他觉得自己会同意。
不过就算是遇到宿谊之前,慕晏也不可能在路上收个不认识的官员赠送的美妾。他根本不接话,似笑非笑的任着那官员吹了许久。
那官员自顾自的说了一会儿之后,见慕晏那疏离的笑容之后,不由冷汗直冒,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太冒进了。不过在知道这人就是慕晏之后,他还是想冒一下险。他这种地位,要见到慕晏这种大官实在是太难了。好不容易偶遇,是个有心思的人都想拼一把。
于是那官员腆着脸,直接进入正题,说要送给慕晏。
慕晏直接端茶送客。结果那官员地位太低,并不知道京城现在官宦之间的“暗话”,也就是不知道端茶送客的意思,还在继续夸他那美妾。
慕晏只得出声打断他,道:“本官困了,可还有事?”
有啊,我要送你美人啊。那官员嘴巴张了张,差点把这句话丢出来。能做官的人都不蠢,慕晏都直白到这地步了,他还不明白慕晏对他所说美妾毫无兴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于是那官员只得讪讪的退下了。不过他并未放弃。他对自家美妾十分有信心,若不是慕晏地位太高,他定舍不得。曾经有同僚愿用十个歌姬来换,他都不换。
官员决定迂回的来,比如偶遇。
他让人盯好慕晏的行动,让美妾去偶遇慕晏。
美妾瞟过慕晏一眼,心里对慕晏也是十分喜欢的。不说地位,只说那张脸,就讨人喜欢。若是能跟随这位大人,自然比现在的主顾更好。她也专门让人打探了,知道慕晏身边没带伺候的女人。心想就算这位大人有其他美色在家——当然,这一点是肯定的。但在路上,她有自信会让慕晏喜欢自己。她对自己的颜色和手段都是十分自傲的。
这时候的男女大防并不严格,那美妾早早起来洗漱打扮,就去偶遇慕晏。结果慕晏身边伺候的人围了好几圈,说偶遇根本不可能。
美妾想了想,决定从他人入手。她见慕晏身边一衣着朴素的小道士似乎很有些地位,心想这一定是有钱人家中养的方士。这种不见女人的毛头小子最好骗,她调整好笑容,就堵住了宿谊的去路。
宿谊本来身边也围了好些人,不过他觉得有点闷,便只带了一人,在院子里随便走走,等下人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出发,没想到被美人堵了个正着。
然后他就听了那美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半晌,呃,听不懂。
这个还真不能怪宿谊。那美人说的是当地方言,宿谊哪听得懂方言?
美人见宿谊困惑的样子,才想起这一队人是从京城来的,恐听不懂当地方言,便换上了官话。但她不过是当地一小民,凭借姿色被官员看重,她官话是伺候官员的时候才学了几句,当然不标准。
然后宿谊还是听不懂。
宿谊迷茫的看向旁边伺候的人:“这姑娘说什么?是否需要帮助?”
那人想了想,道:“天师,小的也听不懂。不过大人带有懂当地方言的向导。”
宿谊道:“算了,不用那么麻烦。”
他见发现他出来散步,连忙跑来保护他的下人来了,便道:“叫驿站的官吏来吧。他肯定听得懂。”
说罢,宿谊看见了那美人僵掉的神情。
那美妾虽然说不太明白官话,但听还是听得懂。于是她着急的重复让宿谊带他去找慕晏,她必有重谢的话.
多听了几次,宿谊虽然听得不太明白,知道那人要去找什么大人还是听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来找河清的?难道是有什么冤屈?”
话本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有大官住进驿站,偶遇美人叫冤?
宿谊乐了,觉得终于有了一件有趣的事,便让人去找慕晏。
“这位道长,那姑娘不是有什么冤屈?”突然一年轻男子道,“她的意思是,愿意给你重谢,让你带她去找,与你随行的大人。”
宿谊听到这字正腔圆的官话,心里顿生亲切。天知道离开京城越远,这些口音越繁多。他只自带了官话语言模块,其余的听不懂啊。
“带她去找河清?”宿谊道,“没有冤屈找河清干什么?”
那穿着一身青衣的男子失笑:“没有冤屈也可以去找啊。”
宿谊还没愣过神来。
这倒不是他不知道可能有人看中慕晏,只是他昨日下榻驿站的时候见过这美妇,知道这美妇和一看上去是当官的人举止十分亲密,知道他们两是“一对”。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有夫之妇”会光明正大的去找慕晏干什么。
他毕竟还是现代人的思维,不知道这时候挺乱的。
那美人有些恼怒了。刚才说话别人听不懂,她就有些羞恼。现在小道士知道了她的意思,还问东问西,让她觉得很是不堪。
虽然勾引人是她自己的决定,但是她只想温和的来,不想被人堵在这里反复问啊。
不过她知道这小道士似乎很受那位大人看重,便忍了,只继续请求,很有几分凄楚之意。
宿谊虽然听不懂她的话,神情还是看得懂的,他对那青衣人道:“这姑娘都快哭出来了,果然是有冤屈吧?”
那青衣人以为自己说的够明白,见那小道士愣头愣脑的,很是哭笑不得:“这位姑娘大概是相思成疾吧?”
宿谊惊讶的瞪圆了眼睛,猛地转头看着那美人,那美人被人说破,终于藏不住羞恼的神色。
宿谊结结巴巴道:“可、可这姑娘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慕晏的声音从宿谊身后传来。
慕晏走过来,先是埋怨道:“康乐,就算要散步,你也该多带些人。这里不比京城。”
宿谊连忙告饶,生怕慕晏又唠叨开。这里还有别人呢,多丢脸。
慕晏瞟了一眼立刻切换娇羞模式的那女子,然后转头道:“污了天师的眼,捆了丢给那人,告诉他本官记下了。”
“喂喂,不用吧?”宿谊见慕晏身边的人立刻上前捂住那女子的嘴,忙道。
他又没怎么样,这么对一弱女子不太好吧?
慕晏道:“昨日和他同行的官员要送人送钱给我,被我拒绝了。我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知难而退就成了。没想到他没死心,想从你这下手。这送礼给上官,可是重罪。”
虽然如果不被人告发,就没什么。
宿谊立刻脑补了阴谋论。这里是公共场合,难道是想诬陷慕晏!啊,果然嘛,他就说,按照他看得小说剧情,这种外放一定会有波折,一定会有人暗算。看,这下子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