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杀我的吧”老人冷冷的说，言语间没有一点情感，宛若一座存活了千万年的石雕。
    时间正值傍晚，深秋天气，还未到饭点，天已然开始黑了下来，萧瑟的秋风开始在天地间肆虐，飘落了一地的秋叶。
    灰色的云朵开始呼朋唤友，很快天空中就乌云密布，给原本就肃杀的秋夜，增添了一份阴郁。
    细细的小雨在天空中跳动，被大风一吹，雅然散开，晕成淡淡的雾气，让这个夜晚，多了一点朦胧。
    鹤玖是来杀老人的吗？鹤玖自己也不知道。
    的确，她查出来杀害自己全族的凶手，就是眼前的老人，但是面对自己这位朝昔相处了几年的师父，她怎么都动不了对他的杀心。
    今天来，鹤玖更多是想知道，老人杀害自己全族的原因，至于知道后，怎么处理老人，她根本没有想过。
    鹤玖走上前去，拔出背在后面的剑，右手握剑，剑尖直指老人，神色严肃的问老人道：“为什么？”
    一股狂风，在老人的小屋前呼啸而过，风声呜咽，宛如鬼哭狼嚎。
    巨大的风力，把老人小屋前一颗一抱粗细的大树连根拔起，小屋倒是坚固，除了摇晃了几下，没有一点破损的样子。
    “为什么？”，老人轻蔑的一笑，“没有为什么，想杀就杀了，有什么为什么。”
    “告诉我理由！”鹤玖一声怒喝，在被老人杀了后，这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发脾气，老人直接被她突如其来的发火吓了一跳。
    伴随着鹤玖的怒喝，天空中响起了一个惊雷，雷声响彻云霄，不，不只是云霄，甚至连地底都传达到了，因为雷声一出，大地猛地颤抖了一下，一处地面更是直接出现了裂纹。
    根本没有过渡，直接从细毛雨变成了大雨，豆大的雨珠，冷血无情的拍打在小屋的茅草屋顶上，令人惊奇的是，小屋的屋顶根本没有出现问题，甚至一点雨水都没漏下来。
    不过老人很快就又笑了出来，因为鹤玖的话实在幼稚的可爱，他忍不住伸出手，用凰气隔空拍了拍鹤玖的头，笑道“要什么理由，难道要我编一个故事给你听，小徒弟？”
    “额”鹤玖竟是一时语塞，站在一旁，尴尬的摩挲着无名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人就这样不尴不尬的静止了一段时间，直到老人嘴里传出了一个对鹤玖而言，陌生但是又感觉从哪里听到过的声音，那个声音略带无奈的说：“嗔怒之劫考核，杀或不杀，请选择一个。”
    这时候，鹤玖才想起来自己在渡劫。
    虽然渡劫一开始，她一直提醒自己，但是这一劫渡的太长了，鹤鹭族里一年，与老人学艺好几年，外出查探真相又是将近一年。
    加起来10年左右的时间，鹤玖早就把这个世界里的生活，当做是现实世界了，哪里还记得渡劫的事。
    得知是考核，鹤玖就轻松了，所谓嗔怒之劫，无非是想考验测试者，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怨恨，既然如此，不杀老人就是克制怨恨，杀了就是克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然而事实根本不是如此，因为正当鹤玖觉得简单，二话不说直接放下剑，选择不杀后，不但根本没有过关，还被天空上的雷当头劈了一下，浑身焦黑。
    “你还有一次机会。”老人用遥远空旷的声音淡淡的说。
    天空中的雷声，突然停止了，不仅是雷，狂风也停止了，暴雨的声音也是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那个秋风飒飒，细雨绵绵的时间点。
    ······
    鹤鹭族，长老院。
    鹤芷兰与大长老，已然叫人把鹤玖的转移到长老院了，一方面是方便必须要在长老院里，等待着护灵联盟消息的他们照看。
    另一方面就算他俩走了，长老院里还有一位远古凰境强者在，虽然二老与这位不熟，但是帮忙照看一下还是可以的。
    鹤玖进入渡劫开始，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二老仍然紧攥着双手，内心祈祷着鹤玖能在两人离开之前，完成渡劫。
    一条血线，在鹤玖嘴角出现，虽然她条件反射的吸了一下，但是还是被鹤芷兰发现了，她急忙招呼人找治疗方向的族人。
    族内原本治疗方向的长老，已经被外派出去了，鹤芷兰万般无奈下，只能把沉迷在草药里的鹤幂拉来。
    鹤幂来之前还推推搡搡的，各种撒娇卖萌表达自己不想去，但是一进门，发现救治的人是鹤玖，她顿时二话不说，直接就上去把脉。
    看诊的鹤幂神色严肃，脸拉的老长，眼里满满是专注的目光，与刚才萌萌哒的鹤幂完全判若两人。
    看了一会儿，鹤幂才收起臭脸，兴味索然的伸出一只手指，点在鹤玖额头，往里面注入了细流状的凰气。
    “你九姐姐怎么样了？”虽然明白诊治的时候不能打扰，但是出于对鹤玖的关心，鹤芷兰还是忍不住问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渡劫的时候，遇到了点困难，心神有点受损，我给她大脑里输入半个时辰凰气就好了。”鹤幂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隐隐间还有点失落的情绪。
    大长老感受到了鹤幂的失落，悄悄在鹤芷兰耳边吐槽，“心神受损还没有大碍。鹤玖女娃这个妹妹，是嫌她姐姐病的不够重吗？”
    鹤幂真的嫌鹤玖病的不够重？那是当然的，毕竟就鹤幂这种研究了药理这么久的人，好不容易被族内高层拉来出风头，自然是想自己的病人，是得了重病或者疑难杂症，只有这样，才比较有成就感。
    顺便还可以打响自己的牌子，提高自己在治疗方向修炼者里的名气，舒舒服服。
    ······
    既然还有一次机会，鹤玖不打算直接选择，而是坐在地上开始思考。
    悲催的是，刚才被雷劈，似乎把她脑子劈傻了，她努力想思考，但是就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脑子乱的像一团浆糊，无论鹤玖怎么努力，都转动不起来，不能集中，更不能思考。
    她开始抓狂了，双手拉着头发不断的撕扯，看样子怎么都是要走火入魔了。
    就在这时，一抹她无比熟悉的，曾经在一个夜晚，用所有凰气让她所有的伤痛痊愈的，来自她最亲密的妹妹鹤幂的凰气，悄然注入她的大脑。
    这股凰气一进入，鹤玖的大脑，宛如岩浆进入大海一般，烦躁、焦虑等负面情绪统统被洗涤干净，平淡，冷静这些情绪，则是在它的洗涤下，越发的强大起来。
    不只是情绪变化，在这股凰气的滋润下，鹤玖的大脑渐渐能够集中注意力了，脑海也渐渐活跃起来，不再是刚才的浆糊状。
    到了这时，鹤玖才终于摆脱被雷劈过后报废的大脑，开始认真思考下一次选择。
    ······
    蜂鸟族，长老院。
    一位远古凰境的老人，带着一群凤凰境的老头老太太，接见了来自鹤鹭族的贵宾。
    这是一支由两位远古凰境强者带队，二十位凤凰境强者随行的支援小队，每个人身上都别着用鹤鹭族作为标志的胸针。
    蜂鸟族是凰翱大陆一个比较奇异的种族，因为这一种族原形小的可怜，根本到不了一般鸟族的大小，反而是与一些虫族的原形差不多大。
    虽然到了人境，化为人形后，一般而言，原形对于修炼的影响不大，但是蜂鸟族偏偏是个二般的。
    他们族的修炼者，就算到了人境，还是会因为原形太小，而导致体内凰气可储存比一般人小，这样一来越往后修炼，越困难。
    只有到了凤凰境，彻底脱离原形后，蜂鸟族的修炼者，体内可储存凰气量，才能与其他种族修炼者一样。
    在这一巨大的桎梏下，蜂鸟族的修炼者，虽然数量很多，但是平均实力境界，只有仙境顶峰。
    不巧的是，蜂鸟族繁衍偏偏很快，现在他们已经是凰翱大陆南方人口数量最多的种族。为了保护这些巨会生，本事还没多少的蜂鸟，作为八大族的鹤鹭族，整整派出了族内二十分之一的高端战力。
    更不巧的是，灵凰教第一个攻击的，也是蜂鸟族。
    在他们看来，平均实力只有仙境顶峰，又人口众多的蜂鸟族，就算有再多人保护，也是一块油水满满的肥肉。
    事实正如灵凰教想象的一样，他们一进入蜂鸟族范围，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砍杀过去，除了人太多把刀刃砍卷了，根本没遇到什么阻碍。
    灵凰教一直到蜂鸟族落址中部，才遇到强大的对手——鹤鹭族的人。
    之所以鹤鹭族没有在最前面，是因为他们觉得，保护前面那些实力不行又数量多的，就是费力不讨好，而且也保护不了多少，还不如站在中部保护精英。
    号角声声，两边的强者迅速扭打在了一起。
    ······
    嗔怒之劫世界。
    鹤玖已经坐在地上一个时辰了，经过鹤幂的救治，她现在脑子不仅能够思考了，而且思考的速度还比以前快了，看样子鹤幂手一抖凰气加的有点多。
    在不杀已经被承认是错误的情况下，鹤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杀了，可是杀了又相当于承认，自己没有放下嗔念，对老人还有怨恨。
    鹤玖不可能傻到以为这次释放出来嗔怒，就会是过关的捷径，因为第一关贪念之劫，就是克制贪念，或者说这个世界感受不到她的贪念，才过的关。
    鹤玖现在已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只能杀，但是杀了又是没有放下嗔念，不杀又是不对的，到底该怎么办！”鹤玖抓着长发，虽然努力维持自己静下心来，但是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她还是有点抓狂。
    就在鹤玖又将陷入抓狂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鹤玖的脑海，“为什么不能不带嗔念的杀了他？”
    “不带嗔念的杀？是什么样？”鹤玖没明白意思，急忙询问，但是那声音已然消失了，没有再次出现。
    那声音消失后，老人嘴里突然响起了遥远空旷的声音，“嗔怒之劫有作弊嫌疑，作为惩罚，第三关痴妄之劫难度加大。”
    鹤玖汗颜，对她而言，最难的是痴妄之劫啊，毕竟她对于凰天的执念太深，想轻易克制她的痴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
    鹤鹭族，长老阁。
    大长老刚刚收到了求援消息，鹤鹭族的人在蜂鸟族，遇到了灵凰教的全力攻击，派出去的二十二个人，只剩下十二个了，已然无法做到保护蜂鸟族人了。
    虽然不想离开，但是出于不想让鹤鹭族再失去十二位凤凰境以上的强者，大长老还是去了蜂鸟族。
    当然大长老不会知道那十二个人更不愿意丢了性命，早就偷偷溜了。
    鹤芷兰与鹤幂，仍然在长老院中看着鹤玖，虽然期间鹤幂各种出卖色相，请求让自己回去吗，但是都被鹤芷兰无情拒绝。
    鹤芷兰甚至过分的提出，“你九姐姐没渡劫完成，你就别想走”的要求。
    把鹤幂气的嘴巴撅老高，坐在座位上，画着圈圈诅咒着鹤芷兰。
    不过很快鹤幂就有事做了，因为鹤玖嘴角又出现了淡淡的血线，鹤幂还是像上一次一样，往她大脑里注入凰气。
    然而令鹤幂意外的是，这一次注入凰气，居然让她的心神与鹤玖的心神连在了一起，导致她知道了鹤玖在嗔怒之劫经历过的事情，与需要作出的选择。
    鹤玖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鹤幂在了解了一切后，下意识发出的。
    但是鹤幂没想到的是，她这一下意识的举动，被嗔怒之劫世界探测到了，然后她的心神就受到了攻击。
    虽然只是简单的弹开攻击，但是依然给她的心神不小的伤害，一口鲜血，在她治疗完鹤玖之后，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
    “不带嗔怒的杀，如何才能不带嗔怒？”鹤玖在心中不断问自己，一时间难以想到答案，她惆怅的望着远方，脑海里不断的进行着思索。
    现在的已然是到了悬崖边，就差临门一脚，鹤玖就能得到最后的答案，但是这临门一脚，她却是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到。
    周围的环境又开始差了起来，腥臭的风呼啸着，雷声再次响起，一场大雨，似乎又要来临。
    最关键，格物致知最后的一个突破！鹤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开始痛起来，有种要炸开的感觉。
    然而就在这要炸开般的疼痛中，她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那是一个比较奇葩的念头，但却是现如今鹤玖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
    虽然无法确认是否正确，但是出于想不到其他更好的，鹤玖只能一试。
    轻轻的拿起地上的剑，鹤玖面无表情看了看老人，没有怨恨，没有仇恨，只有机械一般的动作，推动剑，插入心脏，拔出。
    老人面带期待的看着鹤玖，口中遥远的声音问道，“你的选择就只是杀了我吗？”
    “不，我的选择是，杀了你，再厚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