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洛薇来到单位，刚坐到诉讼大厅的窗口里，就接到了张宁的电话。
    张宁好像是刚刚接收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用极其夸张的语气道：“薇薇！你知道吗？文昕艺真的去当保洁员了！她和那个英嫂负责何东那一层，穿一身工装，戴着口罩，扫地、拖地、擦灰，真的什么都干！”
    洛薇并不觉得开心。
    即使是这样，文昕艺仍然选择留在青锋，可见她对程锋有多执着。
    洛薇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样轻易过去，文昕艺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人。
    张宁也欷歔了好久，没想到那样一个养尊处优、目高于顶的千金小姐，自甘卑微成这样。
    张宁并没有看到昨天文如海打文昕艺的场面，但是洛薇知道。她想，文昕艺的“执着”，或许和文如海有关。
    虽然文如海当着程锋的面惩罚了文昕艺，但是程锋并未松口，文如海在一个月内还是拿不到银行的贷款，这也就意味着，他会变本加厉地惩罚文昕艺。
    可能也正是他，逼文昕艺在青锋公司当牛做马，让程锋消气。
    如果是为了爱情，文昕艺无疑是可悲的。
    但如果是被父亲逼着做这一切，文昕艺就是可怜的。
    在洛薇心里，本就没有对文昕艺的友谊寄予多少希望。只有你对人抱有希望，才会感受到失望的痛苦。
    被重视的人伤害，和被无视的人伤害，哪个更痛？
    所以，文昕艺充其量只是给洛薇造成了困扰，只是皮毛。
    她受到的惩罚已经够了。
    张宁在电话那边还在继续，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雀跃，她是个善良的女孩，解气之余，还觉得文昕艺可怜，她说，文昕艺在洗手间摘下了口罩，被一个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同事看到她的脸上一道道的手印，触目惊心。
    文如海也真下得去手。洛薇对文如海这个人，一丁点好印象都没有。做父亲的，用这种颜面尽失的方式惩罚女儿，可见，父女之间情分有多淡。
    趁着单位人少，洛薇走到储物柜附近，周围没有人，洛薇拨通了程锋的电话。
    当程锋听说洛薇让他放过文昕艺，程锋当即拒绝。
    “她伤害的人是我，你不觉得，苦主有喊停的权利吗？”
    程锋问了洛薇一个问题：“刑事犯罪，如果受害者原谅施害人，是不是检察机关就会放弃起诉？”
    当然不会。刑事犯罪是不能私下和解的，和民事案件有着根本的区别。即使受害者放弃追究，施害人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上法律责任，必须接受法律公正的审判。只不过，受害者一方的谅解，可能会使其轻判。
    程锋用这个反问，让洛薇感觉到被将了一军，但她还是道：“你说了，刑事犯罪是这种情况。但是我们眼前的，充其量算是民事纠纷，我主张和解。”
    “薇薇，法律精神，罪责相当。”
    “你是滥用私刑！”洛薇脱口而出，然后就后悔了，他之所以这样惩治文昕艺，难道是因为文昕艺伤害了他吗？不！他是给她洛薇出气，也是为了敲打文如海父女，以后不要对洛薇动什么歪心思。
    程锋沉默了一会，道：“她自己作的。”
    程锋是个非常强硬的人，他作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哪怕是洛薇。
    洛薇非常挫败地挂了电话。
    她请一个律师朋友帮她查探文如海公司的现状。结果惨不忍睹。因为资金链断裂，文如海已经咬牙放血出售了三个子公司，超低价，简直像白送一样。
    公司大幅裁员，引发了员工的不安，抱团将公司告上法庭。
    股东撤资止损，一时之间公司内外风雨飘摇。
    即使现在程锋收手，文如海也得费上大气力，才有可能复原公司。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利益至上的父亲会如何对待文昕艺，可想而知。
    必须让程锋收手。
    于是，晚上程锋来家里的时候，就看见洛薇坐得笔直，严肃。碗筷就摆在面前，但她不动筷，看着他。
    程锋本来心情不错，见她这样，也拧着眉头看她。
    “程锋，我真的觉得够了，再这样下去，文如海还不知道怎么处罚昕艺。”
    “你太单纯了，薇薇。”程锋叹了口气。
    “怎么说？”
    “你看不出来，这是文如海父女的苦肉计吗？”
    “是又如何？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
    “相信我，他们办法多的是。”
    “你是说，他们一直在演戏？”
    “我做了什么，我很清楚，不至于此。”程锋简洁地道。他是气文昕艺，也小惩大戒，但要说给了文如海致命的打击，谈不上。
    烂船还有三千钉。像文如海这种在商海沉浮了几十年的人，断不会这样经不起风雨。他之所以在程锋面前拉下脸来，卑躬屈膝，不过是想消了程锋的气，让他收手。
    其实他想救公司，还是有办法的，不过要付出代价。比如割让利益给竞争对手，拆借资金，程锋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封住他所有的活路。
    再比如说，启用一直备用的人脉。像文如海混到了这种程度的人，会认识很多有大能量的人，而且一般的小事他轻易不会去用这些人脉，因为用一分薄一分。
    但是文如海没做这些动作。就程锋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文如海只是耍苦肉计耍得风生水起，没见他做出什么真的割肉之举。
    程锋的处罚，不是太重，而是轻了。让文如海以为，硬扛一阵，等程锋消了气，一切雨过天晴。
    他没有伤筋动骨，最多只是被抓花了脸。
    听了程锋的分析，洛薇将信将疑。如果真像程锋说的这样，他很仁慈，也很无辜——毕竟他可是付出了成本，来买文如海受罪。可是现在人家只是假装受罪，亏的人是程锋呢。
    奸商，都是奸商。
    两边各把自己的证据摆在她的面前，等待她的裁决。
    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一场审判。
    看着洛薇犹豫不定、迟疑的样子，程锋抚着她的手，笑着道：“吃饭。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