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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

      田义尚嫌不够,加油添火道:“统共有四个人,其中两个都死了。”他朝那两个活下来的努努嘴,“不知道这两个是不是同死了的那两个一样,都是白莲教的教众。”
    白莲教?!
    朱翊镠只觉得自己完了。怪道外头都说自己要谋反,原来是和白莲教扯上了关系。这次恐怕他就是有嘴也说不清,谁会信他?
    “我、我我,我要见皇兄。”朱翊镠盯着那两个人,慢慢地往大门退过去。
    田义追问:“殿下是认得这两个人的?”
    朱翊镠的心思根本不在田义身上,也没留意,不自觉地点点头。田义全当默认,朗声道:“来人,将潞王殿下给‘请’下去。”
    一直在朱翊镠身后虎视眈眈的锦衣卫上来就把人给制住。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潞王,是天子的亲弟,慈圣太后的亲儿!”朱翊镠的双手被扭到了背后,疼得要命。他拼命地喊着,希望自己的声音可以让皇兄听见,赶来救他。
    田义微微皱了眉,“把嘴给堵了,别打搅了陛下。”
    锦衣卫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块帕子,往朱翊镠的嘴里塞进去。
    “你们、你……唔!”朱翊镠来回摇着头,试图将帕子给吐出来,但随即就叫人在嘴里给绑上一根绳子。
    田义看着朱翊镠被拉下去,整了整衣服,去见内殿的天子。
    朱翊钧独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好似老僧坐定。
    “陛下,潞王说,那两人他是认得的。”田义弓着身子道,“奴才已让人将殿下请出去了。”
    朱翊钧动了动身子,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上下两张嘴皮子因为长时间没动而粘连在了一起。现在想要分开,便有一股撕裂般的痛楚。“潞王到底是朕的亲弟弟,没最终定案前,先好生服侍着。”
    “诺。”
    李太后得了信,就闹着要去见被关起来的朱翊镠。可慈宁宫的人知道现在天子正在气头上,况且潞王都已经点头认了,自己是识得那几人的,算是有了谋反的嫌疑。李太后此时若是去看,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来。
    慈圣太后偏爱潞王是众所周知的事,她甚至在阁臣面前都放了话,若是当今天子不像样,就让就藩的潞王来继承大统。现在去看,保准会碎嘴的说那白莲教众就是李太后安排进去的,为的就是能让小儿子回京来登基——太后信佛得厉害,多次出资建造寺庙,就连已经过世的冯大伴家里都还供着慈圣太后的九莲菩萨金塑身像。
    白莲教本为南宋昆山僧人在净土宗的基础上又新立的佛家教派,又被称为白莲宗。原不过是提倡信众居家修行持戒,以期往生西方极乐净土。但到了前朝,元代的时候,和谋反这些扯上干系。此后民间有野望之人,多次假借白莲教所信奉的弥勒佛之名,联合教众谋反。元朝的时候,他们反元,大明朝的时候,他们反明,一日都不曾消停过。只永乐年间,就发生过贼寇唐赛儿起兵之事。
    大明朝的屡次严禁白莲教传播,但因其教派明目繁复,教众众多,因而屡禁不止。凡是天家,尤其是藩王,都对其进而远之,生怕自己沾惹上了,就干净不了,叫天子给一锅端了。
    李彩凤心里自然晓得这一层。但关起来的那个,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就能说不管就不管。可她双目失明,看不了路,只能依靠宫人们领着。现下他们一个个都劝着自己,不见动作,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大势已去,风光不再。
    李彩凤终于意识到自己亦非当年摄政辅佐朱翊钧时候的慈圣太后了。若再作什么妖,怕是连这个特别赐了的徽号都要给摘了。
    不去,就不去吧。李彩凤苦笑地坐下。
    田夫人见李太后终于安分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叫人去同陛下说一声儿,那个好歹是他的亲弟弟。”李彩凤慢慢磨着后槽牙,心里的不甘心跃然于脸上。
    田夫人道:“娘娘且安心,奴家听乾清宫的人说了,好酒好菜伺候着呢。潞王殿下不过是叫给拘了起来,没薄待人。是陛下特特嘱咐的。”
    李彩凤冷笑,“亏得他还算有良心。”心思飞快地转动起来,想着如何替朱翊镠挡了这一次的难。
    第75章
    潞王刚叫朱翊钧给关了,京里京外就叫传遍了,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不仅如此,传的话还一日变三变。早起还听是潞王在十七年就藩前和皇贵妃眉来眼去,现在叫天子给抓住了把柄,要严惩他们两个。到了晌午就成了潞王妃与潞王不睦,向宫里面告了一状,说潞王在藩地为非作歹,天子护不住,特地将人叫来京里关着,给卫辉府的百姓一个交代。
    传着传着,不知怎的,就同白莲教扯上了。说是潞王和白莲教合谋,想要篡了自己哥哥的位。
    “这是真事儿?”一个瞧着老实巴交的富户揣着手,满脸的不相信。
    说话的人顿时变了脸,指着那人道:“我亲家的表舅是天牢伙房的伙计,他亲口说的,这还能做得了假?那天晚上,满京城不都到处是顺天府的人同锦衣卫?举着火把在那儿寻人。为的什么?就为了找白莲教的!我告诉你,人都叫给抓进天牢里呆着了,不知道上了多少刑。听说都不成人样了。”
    富户心中惊愕,面上却不带出半分,打了个哈哈就转回家去。
    “老头子,怎么样了?”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过来从富户的手里接过他取下的帽子,“外头咋说的?可有谱了?”
    富户叹了口气,心里惊疑未定。
    妇人急得跺了脚,也顾不上将帽子放好,顺手就摆在边上的桌子。“你倒是说话呀!咱们闺女可还在卫辉府那头关着呢,指不定就是潞王听说了咱们家……所以才同天子告了状,现在这是使了*计来害咱们呐!老头子,你总得拿出个法子来才是。”
    “我这不是在想着吗!”富户敲了敲烟杆,眉头紧紧地皱着。他装了点烟叶,点了火,一口一口慢慢抽着。
    这对夫妇正是潞王妃李氏的父母。从他俩父母那一代,就在私下信了白莲教。临了送了闺女去选秀,不妨一朝竟选中了,二人心头真又悲又喜。悲的是此后就见不得要跟着潞王远赴藩地的女儿了。喜的却是无生老母果真赐下恩惠,让他们家飞黄腾达。
    随着独生女儿去了卫辉,夫妻俩去拜无生老母的次数就越发多了起来。与一同的信众言谈间,就带出几分来,最后传到了教主王森的耳中。
    藩王之富裕,大明朝人尽皆知。何况潞王就藩时买空了整个京城的珠宝,王森就起了贪财的念头,指使李氏的父母从潞王府取些银钱出来供奉无生老母。李氏禁不住父母的说和,就开始源源不断地从府内偷取了珠宝首饰相赠。
    不过这事儿后来叫潞王给戳穿了,李氏被关,王森也就断了财路。不过他早就想到了这事必会暴露于人前,先前就让李氏的父母送了几个自己的心腹进潞王府去。那时候李氏还管事,塞几个人进去,不过一句话罢了。众人也没往白莲教身上去想,全当是王妃想要周济娘家,管事们也就听之任之,都没同潞王说一声儿。
    现在却是惹了大祸。
    潞王想要找几个不要钱的流民来做庄户是真,王森送过去的人想要拐几个孩子做些人牙子的买卖有些进账也是真。谁晓得无生老母没保佑住教众,亦或是打了个盹,没开眼,让人将皇子给绑了,捅了个大篓子。
    朱翊镠和李氏被蒙在鼓里,但李氏的父母却是一清二楚。他们也没曾想,事情最后竟成了这般模样。当年有钱送去王教主那里的时候,人是好话不要钱地一筐筐送。后头女儿叫拘着了,王教主就冷淡了下来。现在出了事,更是见都不见,只道无生老母生了他俩的气,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都不佑护着了。
    李氏夫妇又急又怕,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瞎转悠着,想要找个法子。可无权无势,又不是什么聪明人,哪里来好办法。今日听说潞王都叫天子给关了,是真慌了。
    “要不,咱们给闺女送封信去?”李婆子想了半晌,觉得也只有这个法子了。闺女还没被休,到底是个王妃,懂的比他们多,兴许能有将这事儿给压下去的办法。
    李老头不以为然,“老母都不护着咱们了。她一个凡夫俗子,还是个没把的,能有啥法子。”
    “总比咱们现在这样干坐着好呀!”李婆子一屁股坐在小杌子上,抓着老伴儿的衣服急吼吼地道,“不写信给闺女,你倒想想看有啥法子。”
    李老头一敲烟杆,烦的不行,挥挥手,“行行行,你去写去。这事儿啊,我再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