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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节

      如果十年的寿命不足以作为交换,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只要能做成这笔交易,我都欣然接受。
    只要她能睁开眼,再一次看到我,呼唤着我,用温暖的双手抚慰着我。
    我愿意用一切来做交换。
    求求你,让她好起来吧。
    求求你们……
    翌日,近几年来很少因私事罢朝的天子并未出现视朝。
    传话的是陈矩,将中宫病危的事儿说了一下后,就准备离开了。
    沈一贯将人给叫住,“请问秉笔,娘娘得的……是什么病?”
    陈矩拱手,面上滴水不漏,“咱家不通药理,太医说了一大通,咱家是全都不懂。”他侧头望着几位面带忧色的大学士,“诸位阁老不妨遣人去太医署问问。咱家还有事儿,就不耽搁了。”
    这话是对着沈一贯说的,直把他给噎着。中宫虽为国母,却也是后宫女子,她的病情哪里是自己能过问的?便是亲自上了太医署,太医们也不会告诉自己,便是重金贿赂也不干。
    谁是傻子?为了一些金银,就把天家给卖了?原本做太医就难,保不齐这项上人头就没了。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向正在气头上的天子告上一状,一家老小的命可就全交代了。再说了,只要治好了中宫,还愁没银子?
    谁都知道,中宫向来宽厚,那赏赐是给的最大方的。
    沈一贯望着陈矩离开的背影咬了咬牙,转向朝臣的时候,面上已转成了担忧。“也不知道娘娘的病情如何了。这些个公公,全是些不顶用的,连个情况都不知道。显见是没对天家上心。”
    沈鲤根本没接这茬,只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当别人都是傻子?哄着人跟他一起说内廷的浑话?真一起说了,那才是真傻!
    内廷瞧着是不起眼,底下没了二两肉,往后也不会有子孙。可人家整日在圣上跟前杵着,但凡说你一句不是,下回京察,这乌纱帽是不是换一顶戴,那可就难说了。
    再者,于沈鲤而言,和沈一贯这种人打交道,真真是脏了自己。眼下不过是时机未到,扳不倒他罢了。
    且看着,总有一日,叫他灰溜溜地滚出京师。
    沈一贯见没人搭理,自讨了个没趣,心中恼怒,却也不便发出来。只得将这股气暂时憋回去,独自回了府。
    朱翊钧已是一夜没睡了,也没心思吃东西。给他备着的膳食,冷了换新的,新的摆着不动,又冷了,再换上。待过些时候来瞧,照旧原样摆着。
    底下人劝不动,只得私底下求神拜佛,希望皇后可以赶紧醒过来。偏又怕这一醒,便是回光返照,到时候龙颜大怒,谁都落不着好,八成还会丢了小命。一时之间,宫里头香火鼎盛,凡是个神佛,无论大小,能被记起来的,统统都给上了香。
    朱翊钧的眼睛底下已是一片青黑之色,可他就是觉得自己不饿,也不困。等不到小梦好起来,他也没了其他心思。
    当年不曾想过,终有一日,自己会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情根深种。即便鬓边白发已生,即便脸上叫时光刻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他依旧舍不得。
    舍不得叫她离了自己的视线,舍不得再吃不着她亲手腌制的小菜,舍不得再听不见她的说笑声。
    舍不得,只要是和她有关系的,统统都舍不得。
    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太医说了,要是今日再不醒过来,往后如何就难说了。
    朱翊钧的屁股坐得发麻,索性舍了绣墩,跪在跪坐在榻边,就那样痴痴地望着一直陷入沉睡中的郑梦境。
    好像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看着小梦的睡脸了。随着自己年纪的增长,孩子们也渐渐长大,朝中琐事缠身,样样都不得空。这样平静而又祥和的模样,在记忆中已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朱翊钧觉得头冠有些重,索性摘下来,放在一旁,紧箍着的发髻也散开,虚虚掩着自己气色极差的脸。
    两人的发丝在榻上缠作一块,好似他们的命运,自万历十年起,就一直纠缠在了一起,再分不开。
    朱翊钧只希望这发丝,这命运,可以缠的更乱些,再也分不开才好。
    望着郑梦境的睡脸,不知怎得,本无睡意的朱翊钧也渐渐觉得眼皮子发沉,一点点地往下砸。他摇摇头,拼命想保持清醒。可到底抵不过周公的召唤,还是靠在榻边睡着了。
    郑梦境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手有些麻,身子也分外沉重,好似整个人的力气都没了。她将目光移下去,见朱翊钧披散着头发,枕着自己的头,睡得正香甜。
    伸手去摸了摸,觉得温度有些高。郑梦境微微皱了眉,别是病着了才好。
    目光移到了两人缠在一处的发丝上,郑梦境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这笑有些顽皮,有些促狭。
    歇了好一会儿,手上便觉得有了些力气。
    郑梦境小心翼翼地将手从朱翊钧的脑袋下头一点点抽出来,两只手将发丝拢在一处,又细细分了数缕出来。
    分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歇了一小会儿,又将分开的发丝一小股一小股的合起来。
    把玩了好一会儿,郑梦境的玩性也没了,睡意又渐渐袭了上来。她松开手中的发丝,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日头自东边,渐渐西移。到了快落下去的时候,还是毒的很,晒在人身上,烫得要命。
    朱翊钧就是被烫醒的。他抬起头,有些懊恼自己竟然睡着了,正打算起身,却觉得头发似乎被什么东西弄住了,扯着头皮发疼。
    顺着头发看过去,一个有些凌乱的同心结正摆在褥子上。一头连着自己,一头连着榻上睡着的郑梦境。
    朱翊钧先是一喜。除了小梦,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必定是醒过来了。而后心口一松,倦意再次席卷了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腹中空空的感觉。他不忙着叫人进来送膳食,也不急着叫太医来给郑梦境再搭一回脉。寻了剪子,将那个同心结仔细剪下来。
    刀起发落,编织完好的同心结却没有散开。
    朱翊钧提着的心松下来,放在贴身的荷包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爬上了分金第八qaq收到站短的时候激动哭了,虽然知道……大概过了零点就会掉出去了。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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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9章
    这条路, 朱常溆小时候走了无数遍。现在重拾记忆, 似乎并不显得难。他循着无人行走的宫道,慢慢地靠近自己的目的地。
    胡冬芸抱膝坐在宫门前,单薄的衣衫浸满了露水, 上头还有不少蚊虫停驻。她一动, 这些扰人的虫子就飞离开, 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 又飞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